第 37 章

  默了片刻,他道,“好,朕答應你。”


  ??我有些詫異,“皇上為何不問我原由?那麽輕易就允了……”


  ??翁斐但笑不語,仿佛在說讓我自己猜。他俯身過來,與我的雙眸盈盈交匯,眼如水波橫,眉如雲峰聚。或許,此刻以眼神說話,勝過千言萬語。我的麵頰微微浮上煙霞,他越來越靠近,直到呼吸都差點膠著在一起時,他才及時停頓。如此明晃的花園隨時可能有人經過,我心跳不已,幾乎能聽見他喉頭滾動的聲音。


  ??似乎以為我的反應是緊張不安的表現,他才重新站直,恢複方才的端肅,不敢再挑逗了,“起來吧。”


  ??*

  ??今日午宴安排在了王府花園的邀月台。但在開席前,襄陽王府的嫡次女霍寶幺小姐卻也突然到訪了,說是前些日子幫晟王妃繡了一副山水錦繡圖,今日特來奉送。其實皇上前腳剛踏入晟王府,尹相蓮後腳就悄悄命人去給霍家姐妹送信了。她知道霍寶幺一心想選秀為妃,如今自己以舉手之勞幫她一把,輕易撿了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而且,現在正是與霍家姐妹合謀扳倒葉知秋的關鍵時刻,尤其是今日還要偷其褻衣,若多一個霍寶幺在場,以後事情敗露,大家皆有嫌疑,霍家別想撇開關係隻讓她尹家攬罪。霍寶卿是個聰明謹慎的,隻管謀劃主意,絕不親自下手,生怕不小心留下證據。眼下正是實施構陷行動的節骨眼,她自然避而遠之,不肯來王府。隻是,攔不住她那一心嫁給皇上的妹妹。


  ??尹相蓮有意當著眾人的麵將霍寶幺的刺繡圖展開觀賞,布麵上的山水圖案仿的是我朝大畫家羅四能的《釋迦青山遊春圖》,配色清雅幹淨,針法技藝醇熟活潑,如此水平都能與宮中尚服局的繡娘並駕齊驅了。沒個三年五載夜以繼日的苦功,是很難呈現出這副佳作的。尹相蓮一瞧便知這不是那貪安好逸的霍寶幺應有的水準。她那點兒繡功,小雞啄米般,怎能登大雅之堂。但嘴上也不願揭穿,還不得不的說了好些溢言虛美之詞。


  ??“皇上,霍家小姐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如請她與我們共同用膳吧。”尹相蓮福了福身子,很是恭敬溫良。似乎以前那些說她跋扈狠毒的傳聞隻是流言。


  ??翁斐道,“今日朕也是客,晟王妃你作為晟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有權決定怎麽招待自己的賓客。”


  ??晟王府的女主人.……翁晟和葉知秋聽到這句話後竟不自覺的望向了彼此,前者是犯難的表情,後者則是幽幽的委屈。前夜兩人一番賣力的雲雨,完事兒赤身相擁,互相溫存,他還對懷裏的美人承諾說要盡早休了正妻尹氏,如今皇上無意中一句話,瞬間讓他們清醒的意識到了休妻有如泰山壓頂般的困難。兩人不禁悲觀的想,雖然太後娘娘寵愛葉知秋,但是尹相蓮再怎麽說也是太後的血親啊,何況她後麵還有杖鉞一方的尹家,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得到了當權者對自己“女主人”身份的肯定,尹相蓮喜上眉梢,在接下來招待賓客時主持大局,很有幹勁兒,盡顯世族名媛的涵養與風範。說起來,她也曾後悔嫁給晟王,恨自己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當初還在隴州時,就總聽人在耳邊說晟王之俊美飄逸天下第一。後來父親說太後來信,正巧有意撮合,她便歡歡喜喜的應召入京了。從第一眼相見到出嫁的那一日,晟王對她全程冷漠排斥,她都甘願忍受。誰讓他獨步江東,有使雲霞軒然飄舉的才貌呢。隻要世間女子都羨慕她嫁給了天下第一英俊的男人,給她的虛榮感帶來得意,這就夠了。


  ??可是,婚後第二日入宮拜見,她終於窺見了天子的龍姿佚貌,頓時瞠目結舌。不是說翁晟宋才潘麵,天下無雙嗎?為何大殿之上,那身披金玄雙色龍紋狐裘披風,身材修長俊逸的男子能讓翁晟的儀容與氣質頃刻黯淡三分?直至後來她才明白,皇上要治理朝政,住在皇城,深居簡出,許多人是沒機會沒運氣見到他的。那些朝臣倒是天天麵見聖上龍顏,隻不過看翁斐低調不喜張揚,又煩厭別人隻誇他的相貌而忽略他的才能,他們才不敢過多對外溢美。而翁晟呢,並不排斥有些名流雲集的盛會,也常在民間走動,時間久了自然聲名遠揚了。


  ??從回憶中抽身,尹相蓮唏噓不已,再悄悄望向主位上的君主,依舊英姿煥發,隻是比以前看起來更成熟了些,體格也更健美了。心中又不免暗歎,真是白白便宜那些後宮嬪妃了,何等何能伺候這年少有為、高不可攀的天子啊。


  ??宴席間,一人一案,各用各碗。本來多是翁晟、劉清慰陪著主位的皇上說話,一旁同樣便服的安祥意貼身伺候,倒酒布菜,偶爾也為主子搭腔幾句。男人們聊天,總離不開朝堂軍政之事、各州府軼聞以及一些江湖新鮮事兒。翁斐有意的望向各位女眷,問大家對這些事情的看法和見解,千萬不準拘謹。


  ??在場女眷皆不敢忤逆聖上的想法,往往順著翁斐的意見隨聲附和,如根株附麗般。而也我借此機會,屢屢與他意見向左,別置一喙。希望他能順勢以犯上的名義罰我閉門思過。果然,一番各抒己見後,除了我與他,在其他人看來,都覺得局勢驟冷,氣氛僵硬。


  ??翁斐悶哼一聲,假意不與我的婦人之見計較,徑直把話頭引到了最近匈厥人向天|朝求娶一事。


  ??隻見他麵上幾多不悅,沉聲道,“匈厥往前百年,年年都向我朝進貢,以示歸順臣服之意。先帝在位最後那幾年,他們與外族結盟,從此貢賦之物一年不如一年,越來越敷衍了。如今幾次三番擾我邊城子民安樂,還敢妄想求娶公主,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霍寶幺因皇上不悅煩惱的蹙眉而心碎,不禁捏緊手絹道,“皇上,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些蠻族人就是粗野悍匪,蠻荒無道。您放心,有我父親襄陽王常年鎮守在邊疆,保護疆土百姓,定不會讓他們掀起風浪的。”


  ??翁斐趁大家都在盯著霍寶幺說話,看了我一眼,咳嗽了兩聲,提醒我時機到了。我心領意會,假裝沒舉穩酒杯,不小心哐當落地,驚得眾人變貌失色,紛紛望向我。


  ??劉清慰忙替我向翁斐解釋,“臣請皇上見諒,我夫人方才喝了點酒,杯子沒拿穩,才不小心驚擾到各位。”


  ??終於,龍顏顯出慍色,翁斐冷聲道,“劉少夫人禦前失儀,罰禁足幽閉兩個月,在家閉門思過,期間不得任何人探望。”


  ??尹相蓮暗叫不好,跟所有人一樣深信不疑,都以為皇上治我禦前失禮之罪並非因為酒杯碎地,而是剛才談論時事見解時與他意見分歧,讓他心中不爽,才借此發落。唉,尹相蓮恨鐵不成鋼的盯著我,也不知我剛才有沒有去偷到葉知秋的褻衣,居然那麽倒黴觸了黴頭,得罪了皇上。


  ??而晟王跟劉清慰雖然覺得翁斐不至於因意見不合就與一個女子錙銖必較,但他們都知道聖上的脾性和行為令人捉摸不定,如此,反而沒有多疑。


  ??至於翁斐,他內裏的性子一向深沉穩重,少年老成。正是因為想要避免被有心之人猜準脾性對症下藥,才經常以所謂陰晴不定的個性與舉動示人罷了。連身邊人,也能被迷惑在假象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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