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宮中說木琳琅因是暴斃而亡,為了防疫,就將她的屍體趁早焚燒了。木良隻好托人去取了些她的遺物,在京郊找了塊墳場,體麵的立碑棺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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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就到了去晟王府作客的日子。劉清慰一大早從宮中當值回來,隻睡了一個時辰便起身了。而我也換上了樸素淡雅的衣裳,不帶簪花,一身清簡。姑姑去世侄女侄子雖不必披麻戴孝,但為悼哀思,我也不能穿得太過鮮豔。
??劉清慰見我衣著素淨,麵上又掛著愁緒,於心不忍,遂去梳妝台上拿起一小罐的唇脂,以指腹點蘸取,輕柔的點塗在了我唇上,“逢春,逝者已逝,別太難過了。姑姑若有在天之靈,也不會想讓你為她悲戚傷神的。”
??我輕輕哀歎,勉強做出的笑容。我愁是因為焦慮,是因為還沒有想到抽身而退的主意應對霍寶卿等人。明明是葉知秋的禍事,我竟成了個墊背的。你們盡情鷸蚌相爭吧,我隻想隔岸觀火,置身事外,才不要被拉下水沾一身腥。還真是越想越不甘啊,就因位份在她們這群跋扈妄為的豪族貴女之下,隻能是刀俎上的魚肉上,任由她們威脅拿捏。霍寶卿姐妹和尹相蓮,在我看來一無所長,是那種隻會驕橫的發問百姓“何不食肉糜”的嬌嬌女。若我生來能有她們投胎的一半運氣,定不會辜負如此優厚的家世,要縱情享用皇室貴戚精致豪奢的用度吃穿,要更精益的學習貴族六藝,更要好好體會一把以權力支配大部分人的快感.……如此貴人事多,豈能跟霍寶卿她們一樣空洞無趣,眼界裏隻有情情愛愛、隻會為男人爭風吃醋。
??一路分神的想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晟王府。劉清慰拉著我下車,入府拜見了翁晟和葉知秋。西邊的花園中已經搭建好了戲台,戲班子的人還在後台化妝,尹相蓮也聞風而來。她見我來做客了,以為我今日是要動手取葉知秋的貼身物件兒的,於是朝著我別有深意的笑了笑,仿佛成竹於胸。心中更是摩拳擦掌,一刻都不願再等,恨不得現在就拉茅山宗的道士過來施法。
??我心中躊躇焦慮,麵色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剛落座的劉清慰察覺到我的不適,覆住我的手,關切的問,“逢春,怎麽了?是不是身子不爽?”
??我點了點頭,借口道,“有些頭暈罷了。這幾日睡得不好,精神也顯得頹靡。”
??“姑姑剛去世,你的心情本就悲痛哀愁,如今再頭疼,豈不是霜上加霜了。”劉清慰眼中的情切是藏不住的。一如既往,從未稀釋過,更未消失過。我有些困惑的望著他那雙眼睛,心想,若他沒有對葉知秋屢次舍命施救,如今,我們應該還是如從前那般琴瑟調和的吧。或許,這隻是我一個人單方麵的心病,而他在人命關天的情況下,並不覺得接連兩次救同一個女人有何不妥。隻因他救的人是葉知秋,所以我的意識裏帶著很大危機感、失衡感和偏見色彩。假設他救的人是旁的女子,也許我也不會像今天這般惴惴不安吧。
??單憑自己的臆斷就去給他判刑,是否有失公允。又退一萬步說,我能心思活絡,不大安分的惦記著當今天子,他為何不能也吃著碗裏的瞧著鍋裏的呢?人性、欲|念終究是複雜的,我是如此,又何況他。
??想到這兒,我竟有點釋懷了,很是寬容的朝著他笑了笑,“不用擔心我,我隻是這幾日沒睡好而已。等下午回府了,就懶懶睡一覺。”
??劉清慰交頭互耳道,“那等會看完戲,就早早的回去。趁著時間早,我替揉揉腦袋再進宮去。”
??那葉知秋見到了此幕,巧笑嫣然道,“這是說什麽悄悄話呢。家裏說還不夠,到了外邊兒都還有話說呢?”
??劉清慰拱手作揖,回道,“讓歸樂公主見笑了。逢春因木家姑母逝世所以心情哀痛,精神不佳,現下又覺得些頭疼昏聵,剛剛喁喁私語,隻是關心她的身體。”
??一旁的尹相蓮眼珠一轉,似有所思,過了會兒,才狀似關心的說:“既是不舒服,不如去客房小睡一會兒吧。”她今日來可不是真的為了看戲曲表演。而是不放心我的幹活能力,打算親自來督工的。如今聽說我頭疼,以為我是裝的,想要找借口偷摸溜出去竊取葉知秋的褻衣。於是便自以為的推波助瀾了一把,幫我提供不在場的機會。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反水,幹脆將事情都告訴葉知秋,給她個善意的提醒,向她賣個好的。霍寶卿等人得罪就得罪,頂多就是從此被排擠和潑汙水。但思來想去,還是冷眼旁觀、置之事外對我最有利。那些江湖術士歪門邪道,盡說些怪力亂神的話嚇唬人,我雖不信,但是架不住絕大多數的人深信不疑啊。何況,他們吃碗飯,身上是真有故弄玄虛、巧立名目的本事在的。這次尹家斥重金招來這道士,就算葉知秋一清二白,也需得編出個髒汙狼藉的罪名來坐實她。若葉知秋失勢,都自顧不暇了,還會有多餘的精力去尋根問祖嗎?
??正當此時,王府管家歡喜忙慌的進來通報,說是皇上來了。眾人皆是一驚,趕忙起身,畢恭畢敬的迎接。翁斐今日著便裝,隻帶了兩三個侍從。一襲白衣的他清貴絕塵,又因不似往素龍袍加身時總有股戾色,如今整個人倒顯的柔和了些。
??眾人依照禮製行禮,翁斐隻帶三分笑意,脫口道,“都免禮吧。”目光從我身前淡淡掃過,沒有停留,更沒有多餘的、不該有的神情。仿佛從不認識,毫無私交可言。
??“朕這幾日難得清閑,想著出宮溜達溜達,走著走著居然到了六弟的王府附近,就幹脆上門討口茶喝了。朕應該沒有壞了各位的雅性吧?”
??翁晟滿麵笑容,“皇兄光臨我這兒,蓬蓽生輝都來不及,在場眾位榮幸之至。”
??我抬眼瞧了眼此刻熱情近人的晟王,原來人家不是不會笑,不是什麽高冷冰山,隻是不屑對地位權勢屈在他的之下的人笑罷了。
??尹相蓮朝我使了使眼色,見我還沒溜開,有些催促。開口卻滿含主母的大家風範,賢良體貼,“適才劉少夫人不是說頭疼得很嗎?我這就讓管家帶你去客房歇息一會兒。這戲啊聽不聽也罷,哪裏有身子重要。若身子不適,就別強撐著了。等會兒中午備好午膳的時候,再差下人叫你。”
??連劉清慰也說,“要不就去小憩一會吧?”他關切我,更不想我與皇上眼熟。
??頭疼?翁斐動了動眉心,望了我一眼,卻不多停留。收回眸,望著戲台去了。
??我由管家帶路,去了客房歇息。待侍女們也都走後,卻並不打算真的歇下。心中有了主意,摸回了剛才的花園,偷偷隱在遠處的假山石峰後窺望戲台的方向,試圖想辦法引來皇上,求他幫我一個小忙。隻可惜,一盞茶的功夫才過去,劉清慰便起身,不放心的朝客房的方向走去。我這才慌忙從假山上跳下來,趕在他之前回到客房,佯裝入眠的樣子。
??劉清慰替我將被子撚好,俯身親吻了我的額頭,才悄聲關好門,退了出去。我睜開眼,感受著額間的餘溫,有些難言的滋味在心頭蕩開。可沒過片刻,屋外就響起兩聲輕輕的敲門聲,有個類似女婢的人說道,“劉少夫人,午膳快要開席了,王妃娘娘讓我帶您去大廳入席。”
??這麽快就用膳了?戲估計才唱半場吧。雖猶疑,但畢竟是在別人家裏,我還是知禮的起身了,隨著那身量纖纖的侍女引路,到了一處花園。見翁斐早早在此負手而立,侍女似乎完成了任務,欠了欠身,就速速退下了。
??原是他刻意為之。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蒼天啊,我為何會想到聯想到魚玄機的這首詩。我心一跳,臉一躁,對著他的背影輕聲喚道:“皇上?”然後,又有些心虛緊張的左右張望。
??翁斐回過身,神色柔軟,“上次匆匆一別,有件事還未了成,所以特意差了人將你帶來。”
??“陛下所謂何事?”
??“當時在暢春苑,你的書法最得朕心。但你也知,朕為何要選晟王.……”
??他那時掩人耳目,是為了護我名聲。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我還不敢戳破。隻頷首道,“逢春明白皇上的用心良苦。”
??上蒼誠不負我,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如此難得的大好時機,我自不能白白浪費。於是半蹲著行禮,“還記得皇上次在暢春苑說過,若覺得誰得筆墨最好,就可以向您討要個賞賜。不知還作不作數?”
??翁斐一下就明白我是有事相求。他居高臨下,本惻隱的想扶我起身,但見我一臉正經的架勢,便隨了我。“你但說無妨。”
??我咽下一口水,方敢抬眸,認真道,“逢春請皇上待會當著眾人的麵,以禦前失儀等由頭,賜逢春兩個月的幽禁之罪。將我拘禁在家中閉門思過,派人嚴加看守,禁絕與外界往來。”
??翁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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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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