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
靈遙抬腳離開曹恂,再逗留就會被監視的人找到,逐步倒退隻為多看他幾眼。曹恂探身想拽回她,但是身體虛晃,不能自如運轉氣力。“你必須為我保重!”她凝視他重重囑托,又說一遍:“回沙州等我。”她一點也沒有能回沙州的把握,可總得給他一個支撐。
??樹叢“沙沙”作響,有人接近這裏,她最後望他一眼,扭身飛快跑開。他仍想追她,來人已撥開樹叢,他不得不縮身躲藏,趕快遠離河邊。返回沙州確實可以養精蓄銳並掌握充足資源,打敗突厥救出她的希望更大。可是,在此之前她要經受多少折磨?他心如刀割。
??靈遙來到外麵空地,見呼那帶人搜查。“四夫人剛才跟誰會麵?”呼那大概掌握了線索。她撒謊道:“我在看風景。”呼那自然不信她的話,命手下仔細搜。她臉上緊張不是假的,卻假意瞄向與曹恂藏身相反的方位。果然呼那起了疑心,重點搜向那邊。
??曹恂抓緊小跑與商隊匯合。“喂,你是哪兒來的?”斜側忽地走出一位少婦叫住他,衣飾不像平民。“商隊”他保持鎮定,借助元素璧贈送的胡漢互譯冊子,自學了簡單突厥詞語。少婦嚴厲盯著他的麵孔,難道被瞧出破綻?他明白不能心虛,即刻做個“請”的手勢。
??少婦厲害散去,婀娜一笑,隨他到商隊駐紮處,突厥人紛紛向她行禮,她是三王子的夫人燕哥。“你們賣什麽?”燕哥問。他引導她看綢緞首飾,她一麵挑一麵打量他,他和丈夫一樣俊俏,氣質亦非凡俗,怎能僅僅是個卑微商販?“大生意來了。”商隊同伴小聲玩笑,曹恂正經地搖頭,心係靈遙的狀況,真要絕情地拋棄她麽?
??呼那沒在水邊搜到人,靈遙暗幸曹恂安全轉移,卻聽他接著下令:“去查那些外來商販。”她真的害怕了,表麵必須裝作無事,慢慢跟在他們後麵。她不敢抬頭,呼那不停地瞅她,她怕自己無法移開的目光暴露曹恂。
??呼那手下對商販們吆喝推搡、逐個盤查,掀翻好幾個攤位,順走不少東西。人們能避則避,商販們生意遭破壞,也隻有忍氣不言。曹恂所在商隊即將輪到被查,曹恂想不能牽連靈遙,靈遙想衝過去與他共進退。
??燕哥本來挑得開心,這一陣吵嚷已攪了她的好興致,呼那一夥擾到近旁更惹她大怒:“給我滾開!”呼那說:“二夫人請配合,我們在查混入的奸細。”“我不管。”她刁蠻斥道:“你們有多遠滾多遠!”她叉腰不許他們搜,無意中在保護曹恂和靈遙,兩人對這突發變故均感愕然,趁機匆匆互視,究竟是福是禍?
??“得罪了。”呼那毫不相讓,強製擠開她。“你敢!”燕哥的尖叫聲蓋過他。這時,默鐸一行騎馬回營,撞上他們的爭吵。
??“默鐸,他們欺負我!”燕哥作勢哭泣,呼那立刻縮回去。默鐸心裏有數她不可能挨欺負,隨口問發生何事,呼那上前說明靈遙與可疑之人私會。“胡說!你們什麽都沒查到!”燕哥不是為靈遙說話,而是給自己爭口氣。靈遙以為自己得努力辯解,結果又被她“開脫”,仿佛變成局外人。
??各商隊都忙著收拾貨物,盡快躲開麻煩,曹恂幫手之餘不時偷瞥靈遙。“慢著。”燕哥再次叫住曹恂,指著一堆貨品說:“先買下這些。”曹恂默默為她包好,她的脾氣驟然降溫,比起丈夫,這陌生男人竟有一股溫暖感,今後難再遇見。
??密切關注每個人的靈遙注意到:默鐸的深眸突然停留在曹恂臉上,閃動間似有深意。不好!如果一年多前在戈壁襲擊曹恂的人確實是他,那麽他無疑認出了曹恂!曹恂亦不禁審視默鐸的雙眼,好像哪裏曾見過……
??靈遙恨不得蒙住他倆的眼睛,默鐸轉而狡黠地看她,她的不安盡入他眼裏。曹恂包裹的動作變慢,視線不離默鐸,衝突也許一觸即發。
??片時安靜的相持,默鐸最終嗤嗤笑出來。“放所有商隊走吧。”他自信地說:“即使有奸細也偷不到機密。”呼那無權反對,暗自咬牙。商隊順利撤離營地,曹恂專注趕車前行,靈遙避嫌轉身走開,他們未能交換告別的眼神。
??很久之後,她出來駐足長望他遠去的方向,從沙州隨身帶來的小包裹裏裝著一隻塤;他頻繁回頭留戀看不見的她,閑下來拿出塤反複吹詠,同懷相見不得相隨的心傷。
??當夜她又和默鐸睡在帳篷兩邊,他忽而問:“你在沙州和曹恂訂過婚?”“隻是過去……”她輕聲說,猜不出他的用意:“聽說他失蹤了。”“你清楚就好。”他依舊譏諷語氣。
??消失兩個多月,曆經風霜的曹恂出現在沙州城外。元素璧激動得飛奔去見他,丟開郡主的儀態且哭且笑。許多人湧來熱切歡迎曹大公子,他的歸來如同贏得勝仗,人們盼望由他帶領重振旗鼓。
??曹恂沒理睬元素璧,低沉而歉疚地穿過人群,懇求以黜職杖責來懲罰自己失職之罪,願從普通一兵開始效力。“對不起我沒能救回她。”他愧見安蘿。安蘿哽咽說:“曹公子我相信您。”他繼續向陰紹與定慧道歉,卻無人指責他,反倒勸他愛惜自己。麵對父母他啞然無言,怨恨他們逼走兒媳是不孝的,但他難以原諒。
??唯一不開心的是曹懌,正準備啟程回沙州,收到哥哥回家的信,失去成為曹氏繼承人的大好機會。他把信揉作一團:“你們誰都救不了她,人人該死!”
??李祺芳邀靈遙喝茶,燕哥雍珠在外邊又發生爭吵,吵聲越來越大。靈遙聽出大意,默鐸答應昨晚去燕哥帳中過夜,卻被雍珠截走,燕哥怎咽得下這口氣?“我去勸勸。”李祺芳出去勸解,若吵到可賀敦那裏大家都得挨訓。她們非但不聽勸,還對李祺芳多有不遜。“你也想搶默鐸?”“可笑,他永遠不會碰你。”
??“你看什麽看?輪不到你!”靈遙站在門邊也被她們看不順眼。兩人重回吵鬧中,吵著吵著竟動起手腳。忽然李祺芳不知被誰推了一下,跌倒在地起不來。靈遙忙扶起她,她的腳扭傷了。
??這下瞞不過可賀敦了,可賀敦氣不打一處來,若由大王子等人傳給可汗,可汗對默鐸的看法肯定更糟。她先怪兒子不知管教妻子,默鐸不當回事,反正沒一個妻子是自己想娶的。“我要出去幾日。沙州近期動向值得注意,曹恂回去了。”他逃避的理由很正當。
??而後她召來兒媳們,對李祺芳受傷並無同情,認為是無能不足以服眾。想當初自己以低位從可汗眾多女人中登上可賀敦之位,靠的就是手段。
??“你們既然互不服氣,那就比試本領,勝出的人當默鐸的大夫人,其他人都服從她。”可賀敦對兒媳們宣布,要選出最有能力的女人輔佐兒子。燕哥和雍珠麵現得色,對此誌在必得,大夫人之位早該讓出來了。顯然李祺芳十分弱勢,靈遙雖無意參與,但替祺芳心有不服:她全無過錯,倒被迫跟有錯的她們較量,哪爭得過潑辣的她們?
??“我……退出吧。”李祺芳知道毫無勝算,主動退卻。“我幫你!”靈遙站出來說,打算加入競爭為她拚一把,不能白白服輸。燕哥雍珠當是笑話,一個軟弱一個卑下,不過是陪跑而已。可賀敦瞟過靈遙,唇角微翹:“好,一個都不落下。”
??可賀敦布置的第一個任務,是在一個時辰內為全營地準備食物。大夫人不僅僅屬於王子,應有養活大家的本事。營地現有食材不準用,誰都能想到去附近戈壁打獵野兔野羊,烹製族人常吃的烤肉。燕哥雍珠並駕齊驅衝在當先,仆人幫著驅趕獵物,兩人搶著射箭比誰獵獲更多。雙方敵意十足,雍珠差點射中燕哥的馬腿,燕哥的仆人揮棍打到雍珠的仆人。
??李祺芳騎術不精,帶累靈遙落到後麵,多數獵物被那兩位包圓,隻能獵到她們漏掉的一兩隻野兔。“唉,讓你白費力氣。”李祺芳顯得喪氣。靈遙明白打獵不可能爭過她們,被甩開實在太多,必須另想辦法。
??她下馬走了幾步,揪下一根野草放進嘴嚼了嚼,味道幹澀。“還有能吃的嗎?”她問祺芳。“有幾種,不過很少食用。”李祺芳說。靈遙有了辦法,於是兩人退出打獵。雍珠看她倆幾乎空手,輕蔑地笑:“認輸了吧!”
??之後燕哥雍珠各自滿載而歸,獵物數量難分多少。她們指揮仆人生活燒烤,營地很快飄滿香氣,李祺芳靈遙那邊則安靜得多。
??到了截止時刻,可賀敦出麵評驗,邀營地上下品嚐兒媳們的食物。燕哥雍珠爭相為可賀敦端來烤肉,民眾們稱讚二位夫人好心。她們期望得到自己比對方更好的評價,然而可賀敦並不表態,移步到李祺芳帳前。
??隻見地上架著幾口大鍋冒著熱氣,李祺芳捧碗獻給可賀敦,是摻有野菜的肉湯,喝下去既有肉香又有鮮味。靈遙舀湯分發給其他人,她請祺芳指點認識可口的野菜,采來許多與兔肉混在一起熬湯。不但彌補獵獲最少的劣勢,而且肉湯加了野菜香而不膩,對於吃慣油膩的突厥人是特別的新口味。族人喝了都誇美味,比燕哥雍珠更為出彩。
??“是誰的主意?”可賀敦問。李祺芳靦然笑視靈遙,靈遙連忙擺手,不願占去半點功勞。“她們作弊嘛!”燕哥不服地說。“是啊!還不到我們的零頭。”雍珠附和。“動腦子沒什麽不對。”可賀敦不容置喙:“這一輪算平局,還有兩輪比試決勝負。”
??可賀敦定下的第二個任務,是讓她們背誦突厥傳統歌謠,大夫人需要學會向後代傳承突厥的榮光。燕哥是純正突厥人自有優勢,對李祺芳雍珠則是難題,靈遙更是剛會說幾句日常的突厥話。
??可賀敦請營地的薩滿為她們先做一遍講述。薩滿是位三十餘歲的美麗女人,平日與常人無異,卻擁有通靈的法力,在重要儀式上向上天問卜、為生病族人做法驅邪,當其施展法力時連可汗都要滿懷敬畏。“可賀敦年輕時也是薩滿。”李祺芳在靈遙耳旁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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