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傘
去往溱溪閣路上格外漫長,長歌不緊不慢走青石板上。
行路悠悠渠靜深,花間鵲鳥爭先鳴;仙樂之境安神寧,眉眼瑣事上心頭。這般人間仙境,長歌卻無暇顧及。
天空下起綿綿細雨,盛大的吊唁由此開始。
長歌用衣袖遮住石像,姐姐這時出來和她並排走著。
“姑娘要帶我去哪兒?”
長歌看向前方道路,她忽然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反問玉和:“你想去哪裏?”
姐姐掩麵而笑,後又想起什麽,說:“我想去許家村看看。”
“城外沒有一個叫許家村的村落,我可以幫你問問城主。七百年了,許家村有可能不複存在。”
姐姐放慢腳步,雨滴穿過她的身體,眉頭緊鎖長歌,像是在想什麽事情。
過了一會兒,她道:“姑娘,我妹妹還可以再世嗎?”
長歌雙手環抱,若有所思回答說:“我跟你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地下具體事宜,我不熟悉。但是我師父曾經說過,遊魂不願歸去,是會被差使抓去服刑。”
“多謝姑娘。”
“謝什麽,我還沒有幫到你們什麽。”
快要接近溱溪閣時,長歌遠遠看著蘭月撐傘,手中拿著一把傘,溫柔如風看向自己。
她見長歌走向這邊,蘭月立馬迎了上去,親切對長歌說:“可否陪我走一程?”
玉和姐姐不知道別人是否能看到自己,正打算回到石像中時。
“石像姑娘,不必回去,我能看到你,一起走走吧。”
長歌對這位蘭月恭敬不二,但是想到師父現在應該在找自己,得會的跟她說一下。
“我……”字還沒說完,古鄴千裏傳音給她。讓她繼續在這裏呆著,他已經帶著鈺瑤和蠍子精去西街。
蘭月把傘遞給她,長歌謝絕好意,說道:“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避雨,這傘於我無用。”
“姑娘,給你傘不一定是讓你遮雨,你可以把傘給別人。”
長歌瞧了一眼傍邊玉和,她眼含笑意輕輕搖頭。她也不需要傘,一個遊魂已經不在意這些。
蘭月把手收回,和顏悅色說道:“姑娘可知,這城宮有一把大紅傘,不管是風雨還是暖陽,他都遮擋著城宮一花一草,從未懈怠。如今有人想讓這把傘,回歸當初。那把傘,是別人打開,為何現在要讓傘自己收回。姑娘,你覺得矗立在關要之上這麽久,還會記得如何收回嗎?”
長歌無言以對,隻能沉默不語。
蘭月繼續孜孜不倦說:“傘,隻有在下雨時才會想到,當天放晴時,會擋住欣賞暖陽,他們就會毫不留情收回。沒人會記得為她們遮風擋雨的傘,經曆怎樣磨難。”
玉和想了想,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又想了想,覺得沒有道理。開口說道:“可是傘的作用,本來就為了遮風擋雨。風雨停止,那它的保護就不起作用,相反還會遮擋住行人。”
長歌心中一愣,這玉和姐姐還真是就事論事。雖然跟蘭月相處甚短,但是知道她是一位極護主之人,不知道蘭月會不會生氣。
而蘭月和她想的相反,臉上露出淺淺笑意,吐氣如蘭:“姑娘妙語連珠,講究事情實質根本,這是好事。城宮那把傘,就是放心不下,才會一直矗立在那裏。”
長歌有點不懂,蘭月沒有生氣,還有點讚賞玉和,這倒是始料未及。
“蘭月姐姐,你特意來等我,就是為了論傘?”
“我就想問問長歌姑娘,這傘該不該收?”
滴嗒滴嗒滴嗒……
雨滴掉落下來覆蓋屋簷,青石板路間三人相對,蘭月慢慢放下傘站在長歌身邊,周圍蝴蝶從花間中飛出,美的像一幅潑墨畫景。
長歌手指繞著自己衣袖,眼中望著蘭月背後,“這話你應該去問收傘之人,被他庇佑之人。生命是有限,連自詡超然物外的神族也不列外,何況隻是一把傘。”
雨點跌落在蘭月臉頰兩側,讓人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她深呼吸一口氣,頭朝向別的地方撇了一下,立馬又回到長歌視線。
換上她那張溫柔笑容,“這場雨下的真好,原來被折斷翅膀的蝴蝶,雨天也有了勇氣飛出去。”
長歌輕輕拉起蘭月的手,把她緊握在自己雙手之間,“你閉上雙眼”
蘭月不解她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聽話把雙眼閉上。
雙眼緊閉的蘭月,沒有因為黑暗而感到害怕。她靜靜聆聽著,耳邊似有細小翅膀飛動聲音,還有四周芬芳馥鬱。綿綿細雨迎來一股清冷微風,蘭月伸出左手,感受雨滴滴落在手掌心,她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自在。
為什麽會這樣?
“好了,你睜開雙眼。”
人間仙境霎時布滿落葉腐朽,眼前紅磚綠瓦透漏蒼涼,浮雕蜿蜒爬上發黴柱梁。蘭月眺望遠方,一股酸澀湧上喉嚨。發炎嘴唇張了張口,心中閃過一絲嘲諷,最終還是沉默以對。
玉和倚欄眺望,巍峨壯觀的城宮,現在盡現頹廢息仿佛所有一切都死了一樣,讓人望而生畏。
這便是那把傘收後之景,夏季終會迎來秋日,一切歸於塵土。
長歌隻是把這一切提前展示給蘭月麵前,她問那把傘該不該收,實際是在問自己。
“蘭月姐姐,我聽女使們說,你和梅月是被城主撿來的?”
破敗城宮隨著長歌的話,逐漸回複原樣。
雨還在下,屋簷下的青石板,載著沉重的身軀,隻為了不讓行人沾上泥土。
蘭月眼中含淚,神情恍惚說:“是啊,我們是被遺棄半妖,是城主把我們撿回來,教會我們一切。”
玉和自從兩百年刑滿之後,其他遊魂便看不到自己。除了一些有修為的人,後麵五百年基本上孤獨,因此她不知道這些。
長歌手中石像交給蘭月,“難怪你會問我,其實你心中很矛盾,急於找個人來奠定你的心。蘭月姐姐,這城宮之中有多少跟你們一樣雙生姊妹。”
蘭月接過石像,把目光轉移到玉和身上,“或許梅月說得對,春去秋來,花開花落,乃是常事,是我太固執。”
玉言不明白,她們倆說著怎麽把目光移向自己,不是在說傘事嗎?
驚鳥越過,慌亂之中落下兩片羽毛,雨滴很快把羽毛打落在地,被迎麵而來的鑰瑤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