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雲卷雲舒,殿前,花開花落。
不知不覺旭日升至中天,穹蒼之上,碧空如洗,偶爾有幾隻日行千裏的大鳥飛過,發出清脆嘹亮的鳴叫聲。九重天上日日都是這樣的好天氣,隻是今日似乎更加風和日麗,和風習習。
澄澈的陽光懶懶地照進紫菱宮正殿,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寂靜得有些可怕。
那張大得嚇人的玄冰玉床上,透著絲絲涼氣,隻有淩曜閉闔著眸子,俊顏之上帶著倦意,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紫瀠卻是不知所蹤。
淩曜身上透著絲絲的涼氣兒,呼吸很均勻,或許是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
淩曜的夢境,由光和影構成,簡單得出奇,所有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不該是這樣的,非人類的一切生靈都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夢境,除非是夢魔作祟,或是夢在預示著未來和命運。
“瀠兒……”從夢中醒來的淩曜輕輕喚了一句,聲音沙啞,帶著微微的幹澀,一張開嘴,涼氣兒就鑽進嗓子裏,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伸手一摸,身邊空空蕩蕩的,淩曜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怎麽會?她人呢?
“瀠兒。”
“瀠兒!”
“瀠兒——”
回應他的隻有在這空曠的寢殿中冰冷的回音,那樣諷刺。
淩曜赤足站在地上,暖玉性溫倒也不冷,隻是這一刻的暖意並不是那麽明顯,該難過的,該失落的,還在繼續。 走了麽?不在了麽?
輕輕抽了抽鼻子,微涼的氣息中似乎摻著一絲悠悠的花香。淡淡的,但就是這股子淡香,醉人心神。什麽花香,這樣沁人心脾,心曠神怡?
蓮……蓮花,是蓮香麽?
果然,背後是那人關切的詢問聲:“怎麽了?”
那聲音,是熟悉的。她的。
“瀠兒……”
沒有多餘的思考,隻是飛快地上前幾步緊緊將她摟在懷裏,不留一絲餘地將紫瀠禁錮住。
紫瀠無言,安靜地任由他抱著自己,似乎這樣就可以一直到地老天荒。隔著一層薄薄的白色裏衣,紫瀠感受到淩曜微涼的身體在漸漸回暖。宛若地下不為人知的暗河,卷著泥沙,緩緩地帶著某種隱晦的目的性,掙紮。
“別怕,我在這。”
奇怪,這聲音是不是施了什麽術法?帶著治愈的安神的作用,她這麽一說,他竟然也就不著急,不擔心了。
一股微涼的風從裏衣的領口處不帶絲毫預兆地灌了進來,激的吳小三爺身上微微的抖了一把,皺著眉“你去,哪裏了?”
“我找了你很久,哪裏都找不到……”
“我以為,你不在了。”
“我以為,你醒來後,發現……就……”後悔了。
一字一句,說得極為緩慢,如玉珠掉落瓷盤,清晰空靈。寢殿內十分寂靜,靜到紫瀠連淩曜那蝕骨的心跳聲都能聽見。那種感覺,疼痛到了骨子裏,心間隻餘了一望無際的悲傷。
紫瀠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後輕聲安慰道:“怎麽會呢?”
有些話,一直沒有說出口。
臂如我喜歡你,雖然沒有你喜歡我那麽喜歡,可我還是喜歡你i,刻骨銘心的喜歡。
再臂如,我曾以為天曜帝宮的驚鴻初見,墨璟寒以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驕傲姿態站在我麵前,我們並肩而立,那就是所謂的愛情。可我後來才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浮生如夢一般,一點一點遠去,一點一點變的迷離。竹林初見,隻是一場平淡的會麵,沒有驚豔沒有意外,但卻不失為一段美好的記憶。
也曾在那以後的日子裏驚豔了對方的時光,但相濡以沫就好。就算結局不好又怎麽樣?我們曾經一起走過最美的時光,我們的世界裏隻有你和我,還有滿世蒹葭草。與你一起走過的經曆,就是我最珍貴的財富。
這些話說出來就矯情了,所以不必宣之於口,懂的,我相信你都懂的。
“你瞧。”
淩曜應聲抬頭看著她,紫瀠披散著頭發,身著一襲月白色寢衣,濃妝早被洗去,麵色很紅潤,不施粉黛的絕色容顏更稱“清麗脫俗”四字。
紫瀠一把撩開袖子,淩曜的臉刷得一下就紅了。昨晚他有那麽粗暴嗎?怎麽她脖子上胳膊上盡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痕跡?
紫瀠抖了抖袖子繼續遮好痕跡,搖搖頭無奈地道:“不都是你昨晚幹的好事麽?我去月泉清洗,誰知就睡著了。”
“瀠兒!”真……真,這也太難為情了!
輕輕一笑,紫瀠纖長玉白的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子,“去沐浴罷,水已經準備好了。昨夜怕弄醒你,便隻給你穿了衣裳,沒有擦洗身體,所以,你還是自己處理罷。”
淩曜自然欣然同意,紫瀠便樂得自在地捧著書津津有味地讀起來。
“這麽快?”紫瀠錯愕地看向一臉笑意坐在她身邊的淩曜,墨發微微濕潤,周身水汽蒸騰。這還不過隻是一炷香的時間罷,他洗幹淨了麽……
淩曜靠近紫瀠,不顧她的詫異,俯身吻上那絕色容顏上帶著水蜜亮澤的絳唇。軟軟的,像水一般滑順,帶著致命的誘惑力,幾乎叫他險些把持不住。末了聽到紫瀠微微的喘息聲,還是戀戀不舍地放開她的唇。
輕輕摟著她,在她耳邊輕輕嗬了一口氣,帶著曖昧的語氣輕輕說道:“昨晚……不該是瀠兒你身體虧空麽?怎麽反倒你沒事,倒是將我折騰得不行。看來為夫有必要多次……學習經驗,嗯?你說呢?”
紫瀠美目一瞪,“你!”這應該是他無恥的極限了罷,真是不要太過分!
淩曜趁紫瀠發愣飛速在她左邊臉頰上偷了個香,得意至極,卻又極其無辜地眨眨眼,“瀠兒,你都不知道,你的滋味太可口了,昨晚太累沒嚐夠,我還想要怎麽辦?”
果然,還是她錯了。這沒臉沒皮無恥的程度,除了君昭曄能夠與淩曜娉美,怕是隻有他能坐穩這第一把交椅!
“那你就想著吧!”紫瀠冷冷地看了淩曜一眼,一本書拍在他的臉上,一副“你夠了”的神情。
“好吧,待如葉婚禮結束再來也不遲。娘子昨晚辛苦了,來我幫你捏捏肩。”
笑意化作嘴邊的淺淺的一抹弧度,湊近了幾分。力道不輕不重6捏著她的肩。眯著眼,看著天端的陽光傾瀉而下,流光輾轉於山的邊緣,幾縷不聽話的柔光滾到雲邊,熙熙攘攘地照射在九重天上的每一處地方。
“瀠兒,你瞧那光。”
紫瀠朝著淩曜手指的地方看去,淡淡道:“冷的。”
“怎麽了,不開心麽?”
“今日是大哥與如葉的大婚之日,本來大哥可以去追尋自己喜歡的女子,但……終究是我對不起大哥。”
“大哥不會怪你的。”
紫瀠愣了愣,苦苦笑道:“我知道,大哥向來都是對我有求必應的,這次,也一樣……”尤其是在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之後。
“淩曜。”
“嗯?怎麽了?”
“謝謝你。”
“嗯?謝什麽。”
“沒什麽。就是謝謝……”
謝謝你娶我,謝謝你愛我,謝謝你陪我一路走到現在。剩下的路,任何人都沒法陪我走,我該自己去麵對。
“好……”
淩曜輕輕從背後摟住紫瀠的腰,枕在她的肩上,輕輕闔上了眼。
瀠兒,我該謝謝你才對。
謝謝你接受我,謝謝你喜歡我,謝謝你一路走來對我所有的幫襯。
有你在身邊,真好。
我愛你。可是再無需說出口,因為我想這些,你一定都知道。
……
漓王藍清漓按照聖女南風紫瀠的旨意,將在這一天正式迎娶魔界長公主淩如葉為漓王正妃。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將新娘子抬進了漓王府,天帝天後沒有出息,藍氏神族也隻來了塵王藍清塵一人。
很顯然,藍氏神族並沒有承認淩如葉的名分,誰都隻這段婚姻不過是給神、魔二界修複關係的犧牲品,沒人會去在意。要不是因為這場婚禮乃聖女親自下旨督辦,並且雙方是藍氏神族的嫡長子和聖君淩曜的親妹妹,怕是沒有人願意送上祝福。
“大哥,如葉素日最是任性,還請你多多擔待。”淩曜牽著淩如葉的手,想要將她正式交給藍清漓。
一身大紅長袍的藍清漓淡淡“嗯”了一聲,牽著的卻是橫在他與淩如葉之間的紅綢。淩曜收回手,這一次他沒有資格為淩如葉打抱不平,因為受委屈的人,從來就不止淩如葉一人。
藍清漓神色淡漠,踩著腳下的紅毯一步一步朝前走,每一步都重得宛如千斤重擔壓在他腳上,麵上沒有絲毫喜意。
紫瀠坐在上首,根本不敢直視藍清漓那銳利的雙眸。
猶憶,那日藍清漓來找她,她卻吐血昏迷。醒來時身邊多了一張字條,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
“若然這是你想要的,無論上天入地碧落黃泉,我都會給!”
因為一個婆娑劫,為什麽要讓所有人都陪著她在煉獄中苦苦煎熬,為什麽原本美好的一切會變成這樣?!
她終究,還是負了他。
紫瀠站在碎雨軒中,輕輕睜開雙眼,眼前光芒大盛。
水藍色衣衫迎風飄舞,白皙的冠玉麵容之上,那一雙冷冽無情的眸子看向她時多了些柔情。
一如當日天曜帝宮的驚鴻初見,哪日高調得出奇,人未至便聲先到——
“嗬嗬,冰魄神針,原來是天醫大人駕到!”
如今。
“丫頭,跟我走。”
一縷金光籠罩著紫瀠單薄的身體,一點點升高,直到她的手被墨璟寒牽起,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雲際。
這一次,我將承受我所有的宿命。
時光荏苒,一切終將歸於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