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語塞淒涼
九重天上，神界藍氏神族族地。
“藍氏神族嫡長子清漓，至性仁孝，淑質惠和，好禮無倦，強學不怠。承化虛位，率土係心，疇谘文武，鹹所推戴。名在當世，功在千秋，今順應天意，封爾為當朝漓王，輔佐聖女，共理朝政。欽哉！”
“今有魔界長公主淩氏如葉，聖君淩曜之妹是也。世德鍾祥，崇勳啟秀。淩氏柔嘉成性，聰慧賢淑堪為良配。特賜婚於漓王藍清漓為正妃，於五日後吉時完婚。欽哉！”
琉璃看著藍清漓雙瞳呆滯，愣愣地坐在那裏，似乎失去了一切生機，宣讀完紫瀠的旨意之後雖是不忍，但還是必須提醒道：“殿下說了，雖然婚期定得倉促了一些，但是該有的還是要有，萬萬不可委屈了長公主！”
藍清漓總算有了一絲反應，口中出了一聲微弱的歎息，“這，是瀠兒的意思？”
琉璃點點頭，“是的漓王殿下，這些全是聖女殿下的旨意，請您務必遵守！同時冊封二公子為塵王的旨意也已經到達了天穹學府，恭喜二位！”
“賜婚之事不許向外透露分毫！”
琉璃還沒來得及問藍清漓為什麽，他的身影就已經迅速消失了。
賜婚，不高興嗎？為什麽要隱瞞？
盛怒之中的藍清漓正欲衝上紫菱宮向紫瀠問個明白，他沒有看見往藍氏神族族地方向來的淩如葉。
淩如葉身穿一件淡紫色宮裝，寬大裙幅拖曳身後，優雅華貴。洗去臉上的濃妝，淡雅之外難得多了幾分出塵的氣質。墨玉般的三千青絲，簡單地綰成了一個飛仙髻。發髻上僅簪了一支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很顯然，今天這副妝容是淩如葉特地打扮的，當然隻為給藍清漓一人看。
偷偷地抬了抬眼角，淩如葉知道，自己的眸子裏一筆一筆淺淺地勾勒著的，是他的輪廓， “藍大哥，你……你接到旨意了嗎？”
藍清漓點點頭，就要從淩如葉身邊走過，淩如葉見他一臉慍怒，忍不住一把拉住他，詢問道：“藍大哥你要去哪？”
藍清漓輕輕推開她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我要去找瀠兒，如葉姑娘請自便，若是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如……如葉姑娘？”
淩如葉愣了神，她隻能看見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帶著心疼，帶著無力，帶著一絲憧憬。憧憬他能回頭看看自己，看看自己今天特地為他打扮的妝容，所有在收到那份旨意的歡喜，她都不敢表露分毫，都在那一刻全部寂滅了。
那樣黑的發，墨色的瞳，那樣溫和的笑容，這天地間最好的藍清漓，為什麽眼中就是沒有她淩如葉的身影。
九重天上最年輕尊貴的無雙公子，隻是待她並非無雙。
“藍……藍大哥，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
紫菱宮。
藍清漓第一次與綠喬在宮門外展開了激烈的爭執。
“漓王殿下，聖女殿下吩咐過了不許您進去，請您不要為難奴婢們！”
“讓開。”
“漓王殿下，聖女殿下已經休息了，聖君還在病中，您不如擇日再來？”
“讓開！”
“漓王殿下！聖女殿下說了不願見您，奴婢不能違抗殿下旨意，漓王殿下還是請回吧！”
紫瀠聽了外麵的動靜，沉思了片刻，終是開了口替綠喬解圍：“綠喬，不必攔著了，還是放大哥進來吧！”
“是，奴婢遵命！” 綠喬向寢殿的方向微微福身，苦著一張臉對藍清漓做了個請的手勢，一向溫文爾雅的漓王竟然也會露出那種吃人的凶煞表情，這要是傳出去，絕對受神界傾慕漓王的一眾女神仙追捧。當然她不是不要命了敢去傳漓王的謠言，微微頓了頓，而後尷尬地道：“漓王殿下請進，先前奴婢失禮，還望漓王殿下莫怪！”
藍清漓冷哼一聲，冷冷地看了綠喬一眼，然而拂袖而去。
綠喬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一陣後怕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太可怕了！漓王殿下方才那眼神真是太可怕了！那冰冷的程度都快趕上聖女殿下了！”
正殿內寂靜地出奇，藍清漓正詫異，紫瀠披散著三千銀絲，身著一襲淺藍色紗衣，肩上披著白色輕紗，玄冰玉床上躺著陷入深度昏迷的淩曜，臉色蒼白，嘴唇慘白，躺在那裏倒不像是昏迷了，而是……死了。
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說，忽略掉他們二人正在承受的病痛以及心痛，其實這樣的畫麵挺美好的。一人靜靜地躺著，一人怔怔地看著。
感應到他越來越走近，紫瀠回過神，轉過頭向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大哥是來看我們的麽？出去說吧，不要打擾淩曜休息。”藍清漓感應到紫瀠的氣息十分微弱，有些沙啞，不過那笑容還是挺燦爛的。
藍清漓坐在美人靠上，神色有些閃躲，懷中的人冰冷得出奇。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她此刻虛弱得就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仿佛他輕輕一碰就要碎了。
“瀠兒……”
紫瀠卻打斷了他的話，腦袋靠在他的肩了，邊閉眼邊篤定地說道：“讓我猜一猜，大哥必定是為了瀠兒給大哥的那道賜婚旨意而來，對不對？”
“大哥其實不喜歡如葉，隻把她當朋友，對不對？”
“如葉一直喜歡大哥，大哥也知道的，對不對？”
“你明明都知道，又為何……”
“還是要逼迫你……”紫瀠準確得接下了他的後半句話，睜開眼，淡漠而又無奈的目光柔柔地落在藍清漓的臉上。
紫瀠稍稍收拾了眼中的淡漠，用帶著哀求的眼神看向藍清漓，語氣十分苦澀， “這次行動，雖勝猶敗。神魔二界若是沒有一個最好的借口，定會被有心之人利用，借此挑起戰爭。現在的神界，不怕打仗，隻是也消耗不起。聯姻，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最快維護神魔二界表麵關係的法子。”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似是不忍心，紫瀠突然轉過頭，不敢再與藍清漓銳利的眼神對上。
簡直不能稱之為解釋的解釋，他也隻能接受，因為是她給的。
“瀠兒你知不知道。”
藍清漓唇角牽出一抹苦澀的笑，聲音也多了幾分喑啞，眼角一小片的潮熱，亮晶晶的。
“我愛你，我一直愛的人是你。你就這樣隨隨便便將我搪塞給另一個我根本不愛隻是當做朋友的女人，將我置於何地？就算不愛我，你……又為何要這樣對我？”
從第一次見她，他就知道，這個女孩，他今後的人生怕是都要與她牽扯了。
果然，他寵她，疼她，給她最好了，本以為隻是兄長對妹妹的憐愛罷了。但等他明白了自己的情愫之後，她的身邊出現了帶給她痛苦的墨璟寒，再就是帶給她危險的淩曜。
一直一直沒有機會對她說出那三個字，我愛你。
紫瀠作為神界天帝的繼承人，從小就要接受各種訓練，其中有一項叫做心如止水。
水停的時間長了，平靜就慢慢變成了淡然，對自身，對周遭人事物的本質全部看穿之後剩餘下來的淡然。
可這一刻，無論如何，都淡然不了了。
她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甚至為了他違背了自己一向的做事原則。她不懂什麽是愛情，隻是朦朦朧朧地產生了那一份情愫，明知是毒藥是注定的婆娑劫，卻還是忍不住去觸碰，去淪陷。淩曜於她而言是個意外，也是約定好要相依為命相伴一生的丈夫。她不懂自己的感情是什麽，隻是兩個人相處得久了，慢慢就變成了習慣性的相濡以沫。其實這樣挺好的。藍清漓對她的感情，她一直清楚，不是什麽單純的兄妹之情，卻隻以為不過是喜歡罷了。
而如今，他竟然用了“愛”這個字。別人要說，她是不信的，可如今說這話的人，是藍清漓。
她的大哥。
“……對不起。”紫瀠靜默了挺長一段時間，才從喉間緩緩擠出這麽沉重的三個字。像是喉嚨裏梗著一根細小的魚刺，深深地嵌進肉裏，雖然微不足道，卻是卡在了關鍵的位置上。隨著那三個字吐出口中，魚刺便在緩緩挪動位置，卻不是要出來，而是嵌得更深。有血緩緩滲出，一點一點的刺痛，匯聚到一起卻是痛徹心扉的。
藍清漓看著她，心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清清楚楚地為她而鈍痛，“我不要對不起，瀠兒，收回你的旨意，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就算你真的不愛我，也……也沒有關係。”
“我沒有時間了。”
紫瀠苦笑著，鮮紅的血液緩緩從紫瀠的嘴角流出，那樣的多，那樣的怵目驚心。她滿不在意地用素白的絲帕抹去，然後上前一步揭開寢殿內那個巨大的火爐，火星衝向她的雙眸，微微刺痛。紫瀠鬆開手中的絲帕，然後看它無力地跌進火爐，瞬間被旺火吞噬。她說話的聲音是那樣輕，輕得宛若那絲帕劇烈燃燒後產生的從爐中冒出的白煙，風一吹，也就散了。
“瀠兒！”在她的身體即將倒地的那一刹那，藍清漓準時地接住她癱軟無力的身體。本來還在微微詫異紫瀠的身體何時變得如此弱不禁風，在分出一分神力探向她的脈搏之時，一切的答案全部揭曉，藍清漓雙瞳的瞳孔漸漸放大。
她，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