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造化弄人
這些天趕往神界的來使是絡繹不絕，淩曜帶著君昭曄、淩如葉等人忙得是熱火朝天。紫瀠倒是落得清閑，整天不是撫琴娛樂，就是帶著微涼和雪魄修煉，偶爾也會指點指點媚顏的法術。
這日，若舞和雲裳在紫菱宮內替紫瀠綰發。
“主上的發絲真美！”白玉發梳劃過銀河般璀璨的發絲，雲裳忍不住讚歎道。
紫瀠看著鏡中的自己，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叫人察覺的神傷。
不久前，他才對她說“此生隻為卿畫娥眉，點絳唇，綰青絲，洗盡鉛華，共伴一生！”，如今她容顏未改，卻是物是人非。她隻能歎一句，造化弄人！
怎麽又想起他了呢？紫瀠拚命甩去腦中的回憶，唇角浮出一絲苦笑，又迅速消散。
她側著腦袋，向雲裳輕笑道：“雲裳若是喜歡，本殿給你施個法術便是。”
“才不要呢！”雲裳調皮地吐吐舌頭，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屬下可沒有像主上那般傾世絕色的麵容來配這銀發！”
“你啊！小嘴是抹了蜜不成？怎麽說話這般好聽？”紫瀠輕輕拂了拂雲裳的小腦袋，雲裳雖然比她大兩歲，卻像個怎麽也長不大的孩子。日後若要讓她獨擋一麵，怕是還要花好一番功夫。
雲裳笑嘻嘻道：“主上若是喜歡，雲裳天天說與主上聽好不好？”
“鬼丫頭！”紫瀠笑著罵雲裳，輕輕在她額上象征性地敲了一下。
“好啦好啦！主上快坐好，這個鬢還沒綰好呢！”雲裳端正紫瀠的腦袋，不再讓她亂動。
“三日後主上生辰，那就意味著主上成年了，若舞姐姐，你說天帝陛下會把帝位傳給主上嗎？”
“當然。”若舞點點頭，紫瀠從鏡中看到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可是——”雲裳停住手，疑惑地問道：“主上年紀還這麽小，各界君主會服從主上嗎？”
“那又如何？”若舞沉穩地答道：“主上是天帝唯一的親生骨肉，這帝位遲早是主上的，也隻會是主上的！”
雲裳點點頭，顯然十分讚同若舞的說法，“哦！明白了！”
不知為何，在若舞說這話的同時，紫瀠總感覺她語氣中有一絲嘲弄的意味。再去看鏡中的若舞，還是未能發現任何異樣。
或許，她這些日子真是太累了。
“主上！”墨琴走進大殿，恭敬地向紫瀠行了一禮。
“何事？”
“藍大公子要見您。”
藍清漓在這個時候過來，誰都知道是為了什麽事。
紫瀠輕輕呼出一口氣，淡道：“請大哥進來，你們退下。”
“是！”三人退出去，藍清漓很快地進了紫菱宮正殿。
若不是方才去帝凰宮給姑母和姑父請安，他還不知道小妹就要嫁人了！這麽大的事藍族中居然隻有姑母一人知曉，瀠兒此舉實在過於蹊蹺，她不是如此隨便之人，他一定要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瀠兒……”
“大哥是要問我即將與淩曜成婚的事吧？我可以回答大哥，此事屬實，我生辰後一個月就舉行婚典。”
藍清漓才剛開口就被紫瀠打斷了，盡管他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但從紫瀠口中得以證實，還是讓他吃驚了一把。
藍清漓蹙眉，不悅道：“瀠兒可是有什麽苦衷？”
那日叔父單獨見過瀠兒之後，她就時常會出神，問她原因也不說，他又不敢貿然去問叔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瀠兒跟墨璟寒不是一直好好的嗎？就算淩曜是他好友，瀠兒突然要嫁過去，他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紫瀠心中湧出一絲感動，所有人，哪怕是父皇母後知曉這件事都是在恭喜她，唯有大哥最懂她，先問她的感受。殊不 知，任何人多說一句“恭喜”，都能讓她的心苦上一分。
紫瀠搖頭苦笑道：“除了淩曜，我別無選擇！”
或許她說錯了，不是別無選擇，而是沒有更好的選擇。
“即便大哥與淩曜交好，大哥也不願瀠兒這般委屈了自己。”藍清漓抓起紫瀠的手，認真地說道：“大哥帶你去取消婚約!”
紫瀠搖頭，不知用什麽理由搪塞過去，隻好說了實話：“婚約，不能取消！大哥，事到如今，我便對你一人說真話。其實我與淩曜是契約成親，我以神界聖君之位換取我與他之間的信任，他助我尋帝印碎片，我助他和如葉清除體內魔性。互惠互利，沒有委屈！”
藍清漓為這個妹妹的大膽跟想法驚訝到目瞪口呆。神魔二界聯姻，於他界的勢力而言都是不小的打擊，倘若他界君主得知神界聖女與聖君是靠一紙契約成婚，還不知會鬧騰成什麽樣子！
“你這丫頭！”藍清漓沒好氣地敲了敲紫瀠的額頭。契約成親這種鬼點子，大概隻有他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妹想得出來！真叫他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紫瀠尷尬地笑了笑，向藍清漓哀求道：“大哥可以不要把這事告訴其他人嗎？特別是母後！母後若知我騙她，怕是會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你啊！大哥若是說出去，以大哥跟你的關係，姑母準認為咱們是共犯。再說瀠兒小時候哪次幹了壞事，不是大哥給你擔著的？”藍清漓無奈地搖搖頭，他這次也算是騎虎難下了！
紫瀠聞言，皺了好久的眉頭才舒展開來，抱著藍清漓的胳臂，撒嬌道：“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藍清漓寵溺地將紫瀠攬在懷裏，耐心地叮囑道：“大哥與淩曜相識多年，他的為人我是十分清楚的。雖然你們的婚姻是一場交易，但若瀠兒受了一丁點委屈，大哥即使不顧這兄弟情誼，也絕對不會放過他！瀠兒也要記住，有些苦、有些難不必一個人獨自承受，不願說給別人聽，便告訴大哥。大哥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護不住最疼愛的小妹嗎？瀠兒一出生，大哥便抱過你，猶記得當年萬鳳臣服的壯觀場麵。恍然間，竟已過了這些年，瀠兒長大了，要出嫁了……”
藍清漓的眼眸中泛起一層水霧，卻又很快蒸發掉。他不是一個囉嗦的人，一向話很少，今日卻婆婆媽媽地跟瀠兒說了那麽多話，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再哭出來，怕是他這個天下第一公子就要成為天下第一笑柄了！眼看著就要將視若珍寶的妹妹交到另一個男人手裏，哪怕知道不過是假婚，還是讓他十分不舒服。這種嫁妹情懷大概隻有為人兄長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大哥放心，我不會受委屈，大哥永遠是瀠兒最敬愛的兄長！”
紫瀠拍了拍藍清漓的後背，誰會想到一向清冷、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漓公子還會有這樣脆弱的一麵呢？這樣的一幕，大約隻有她一人能飽此眼福了。
藍清漓忽而黯然地垂下眸，敬重的兄長?他忽然很想笑，很想否認，但是，沒有呀。嗬，他可不就是她的大哥麽?
“主上！”墨琴再次急急忙忙闖進正殿時紫瀠跟藍清漓已經在優哉遊哉地品茶了，笑話！他們豈會讓外人看到自己傷感的一麵？
紫瀠看著墨琴焦急的臉龐，疑惑地問道“何事？”
能讓墨琴如此擔憂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墨琴垂下頭，欲言又止的樣子讓紫瀠略微有些不悅。
“說吧，本殿恕你無罪。”
墨琴什麽都好，法術不弱，管理能力強，對她也忠心，可就是一點，太畏懼她了！紫瀠需要的是能夠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而不是害怕她的下屬！
墨琴尷尬地開口說道：“仙界來使……”
仙界？墨璟寒主掌。
藍清漓聽到這個字眼，立刻向紫瀠投去關懷的目光。發現紫瀠雖然麵上是波瀾不驚，其實明明在聽到墨琴說“仙界”二字時，握住茶杯的手緊了幾分。
傻丫頭！藍清漓立刻猜到了幾分，居然還說自己不會委屈，這丫頭也不知一個人受了多少苦！
“仙帝……仙帝親臨神界，如今仍在偏殿等候，主上可要接見？”
墨琴說完這句話，立刻心上懸了一塊大石。若主上震怒，她真不知自己會有什麽下場。
紫瀠有些猶豫，“本殿與仙帝男女有別，還是讓……罷了，還是本殿去接見他。”
說完已經快步走出正殿，連藍清漓都沒顧上。或許她，亦是想親眼看見他如今是否安然無恙的。
“聖女殿下到——”
紫瀠邁著蓮步，麵上帶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不急不緩地走向偏殿中心的墨璟寒以及……他身邊的寧悠染。
又見麵了呢，不知這又是何種情形？
墨璟寒一襲白衣麵色清冷，孤傲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血氣，卻依然不改其魅惑之顏，原本眉眼間但含著的絲絲情意也已經煙消雲散。眉心之上天地之淚的印記也化作虛無，取而代之的是代表著仙界仙帝的銀白色暗紋。他還是那樣美，舉手投足間都含著叫人無法抗拒的貴氣。
寧悠染時不時地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笑得十分開心。紫瀠不知道為什麽寧悠染明明被墨璟寒剔了仙骨卻還是能站在他身邊，但她也不去多想，因為這本來就與她沒關係不是嗎？
“參見聖女殿下！”
就在紫瀠走到墨璟寒兩尺的範圍內時，墨璟寒突然恭敬地曲下膝蓋，領著寧悠染跪在地上。
紫瀠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跪在她麵前。
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向來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父母，可他居然跪在她麵前！這……怎麽可以？！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在意這個人的，可在看到他這個舉動的時候，她的心，還是疼了一下！
紫瀠沒有叫墨璟寒起身，隻是怔怔地看著他，也許她是忘了自己該幹些什麽，墨璟寒就一直跪著，也不起身，不知在想些什麽。
偏殿中寂靜地出奇。
沒有人說話。
寧悠染好奇地抬起眼，想看看這個傳說中尊貴無比的聖女南風紫瀠到底是何許人也，卻看到了差點讓她眼珠子掉下來的一幕。
那張臉，那樣無與倫比的氣質，是她！
藍紫瀠，南風紫瀠！原來如此！
“你……”寧悠染指著紫瀠，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主上……”墨琴小聲提醒道。
紫瀠方才回過神，完全無視寧悠染的震驚，淺淺一笑上前扶起墨璟寒和寧悠染。不忘在扶起墨璟寒的那一刻觀察到他脖頸之處那個隱形的封印印記沒有任何異樣，這才放下心。同時口中不忘公事公辦地寒暄幾句，“本殿早有聽聞仙帝陛下風姿綽約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身邊這位便是未來仙妃嗎？很美，很端莊，仙帝陛下好福氣！”
墨璟寒也順著她的意思繼續說道：“聖女殿下風華絕代，令本帝驚為天人！不過，她不是本帝的準仙妃，本帝的仙妃早就死了！”
寧悠染已經無暇去為墨璟寒的話神傷，璟哥哥修複好了她的仙骨，還帶她來神界參加聖女殿下的成人典禮，卻沒想到這個聖女竟然就是當日令她恨之入骨的藍紫瀠！他們是怎麽了？失憶了?還是裝陌生？為什麽看起來都是第一次見的樣子？
紫瀠愣了愣，然後歉然一笑：“抱歉，是本殿失言。仙帝陛下和這位姑娘遠道而來想必舟車勞頓，本殿會讓人安排好你們的住處，有什麽需要盡管向本殿開口。”
她又囑咐墨琴道：“仙帝陛下與這位姑娘的所有事宜便交由墨琴你負責，倘若出了任何差錯，本殿絕不輕饒！”
“是，屬下遵命！”墨琴硬著頭皮應下此事，看來她接下來的日子是不好過了。
“那，本帝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墨璟寒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紫瀠一眼，麵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墨琴做了個請的手勢，恭敬地說道：“仙帝陛下請！”
墨璟寒微微點頭，領著寧悠染出了偏殿。
紫瀠看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心頭泛出一絲絲苦意。
璟寒，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