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乍醒

  寧玫的家就在市區, 初中念的是市裏口碑不錯的學校。在碰到莊家明以前, 她一直都是班長、全年級第一,拿了很多獎項,從小到大,三好學生的證書塞滿一抽屜。


  所以高一初進一中的時候, 她還是有優越感的。誰知道莊家明男主光環無敵, 什麽都壓了她一頭,論理,這就該成死敵了。


  但青春少女對著長得好看的少年,總歸是很寬容的。寧玫有敵意,更多的卻是欣賞、讚歎和愛慕。


  當發現他處處維護自己, 做人也沒得挑的時候, 注定是做不成敵人。


  她把競爭對手定為了程婉意。


  程婉意被男生叫做女神,她就是班花, 程婉意是學習委員, 她是副班長, 程婉意才藝多樣, 她就要做女生裏成績最好的……較量無處不在。


  考慮到程婉意的人緣堪憂, 而自己備受同學及老師的喜愛。寧玫暗暗認定, 自己的綜合分數應該比她高一點兒。


  彼時,她是驕傲的。


  學校裏,成績是最好的通行證, 程婉意和關知之都比不過她。她有什麽理由不驕傲呢?

  但高二分了班, 事情就不一樣了。


  文理分科後, 就有了兩個第一。她不止要關注名次,每每出了成績,都要比一比三門主課的分數,比人高,爽,比人低……文理有什麽可比的?高考還是要看綜合分數。


  她那麽自我安慰著,竭力忽視了心裏的不安。


  直到高二下半學期,程婉意出國。


  程媽媽來接程婉意的那天,她正好在老師辦公室裏,親耳聽到她說什麽早點過去,轉學的手續已經安排好了,以後進藤校的概率也大,如何如何。


  寧玫當時就有點蒙。


  母女倆離去後,老師感慨:“人和人真的不同命,其他學生還要為高考奮鬥,考上好大學,才能考慮進名校,她卻是省了好大一步。”


  “對啊,聽說那個高中美國也很有名,錄取率很高。”另一個老師說,“也不知道過去了能不能適應,還有語言問題。”


  “應該可以,小姑娘上過很多課。”


  老師們隨口聊著天,說過也就忘了。


  寧玫卻無法忘記,甚至有一種荒唐感——我難道不是和你在一個遊戲裏嗎?你怎麽說不玩就不玩了?

  然而,理智又很清楚地告訴她,人家本來就是隨便玩玩,出國多正常啊,是你腦子拎不清,還以為她要和你爭呢。


  你還想著要比她考得好?她根本不考!

  她不在乎!


  這個認知好比一擊重拳,狠狠砸到她臉上,鼻酸眼脹,頭暈目眩。


  寧玫不肯服輸,試探著向父母問起出國的事。


  他們很驚訝:“本科出國?那得讀國際班吧?一年學費至少二十萬,太貴了。”又說,“你想出國的話,考上大學後可以申請。”


  父母都是老師,寧家的條件其實不賴,可也拿不出如此高昂的學費。而且,對於大部分願意送子女出國的家長來說,大學後出去更合理,高中就搞美國的那一套,萬一考不上呢?還是老老實實高考,至少能讀出個國內認可的文憑。


  就在那一刻,寧玫突然意識到,自己和程婉意其實並不在一個遊戲裏。


  她所驕傲的,爭取的,也許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


  甚至無比可笑。


  那天晚上,寧玫趴在枕頭上,哭了一個多小時。她知道這沒什麽好傷心的,但卻無法抑製心底泛起的無力,特別的難過,卻又不知道在為什麽而難過。


  然而,打擊才剛剛開始。


  高三後,關知之的成績不停往上竄,穩穩霸占住了文科第一的位置。


  理科班也有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拚命努力,有幾個人高二徘徊在中遊,高三後一發奮,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樣,轉眼間就竄得老高。


  她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過去,她為了塑造“老娘就算不看書也一樣能考得好”的形象,從來不打電筒加班,人家讀書的時候,還要看看雜誌,美其名曰培養審美。


  現在這種閑適的姿態擺不出來了。


  人家努力,她比他們更努力,每次看成績都心驚肉跳,害怕一不留神自己就跌出了前三名——噢,是的,她已經不再是萬年老二了,第三名也考過。


  以前她覺得,自己沒考第一就沒臉見人,後來發現考第二也沒什麽,隻要不掉出前三就好了。再後來……第四也很正常,畢竟隻和第三名差了0.5分。


  她安慰自己,第四就第四,隻要不掉出第五就好了。


  老師們也沒批評她,或者說壓根沒注意她那0.5分造成的差距,就事論事點評著一模的考卷。


  但寧玫就是沒法釋懷,理由找了千百個,想到排名上麵那個“4”,她就恨得咬牙切齒。


  就在這樣的心態裏,自主招生的考試到了。


  她覺得這是自己一雪前恥的機會。


  ——直到拿到考卷的那一刻。


  考完很久後,寧玫回過頭來再看這次考試的題目,發現其實就是題型不一樣,難度算不上很難。可她當時坐在考場上,就覺得特別慌。


  這題是什麽意思?怎麽沒見過?好像是競賽的題?不會吧我做得出來嗎?

  她頭腦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寫完的卷子。


  渾渾噩噩回到家裏,寧奶奶什麽也沒問,平平常常地說:“回來了,吃飯吧。”


  她霎時淚湧。


  寧奶奶嚇壞了,連聲問:“小玫怎麽了?”


  “我可能考砸了。”她哽咽著說。


  寧奶奶鬆了口氣,考試考砸了而已,不是受欺負了就好:“沒事,又不是高考。”


  是啊,不是高考,但要是她高考也考砸了呢?


  寧玫衝進臥室,把自己反鎖在了裏麵。明明應該餓了,她卻毫無進食的欲望,胃裏仿佛塞滿了石頭,沉甸甸得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響起母親的聲音:“小玫,開門,媽媽有事和你說。”


  她不吭聲。


  “小玫,和媽媽說說話。”


  “小玫,你睡著了嗎?”


  “小玫,別讓奶奶擔心。”


  寧玫會賭氣不搭理父母,卻不想疼愛自己的奶奶擔心,擦幹了眼淚,若無其事地開門:“我有點累,睡著了。”


  寧媽媽看著女兒,放柔了語調:“奶奶說你心情不好……”


  “沒有。”寧玫斷然否認,“我就是考完試太累了。奶奶,我餓了,吃飯吧。”


  寧奶奶擔憂地看了她們母女一眼,嘴上說:“誒,好,吃飯,我這就去盛。”


  難得能和母親一起吃晚飯,寧玫卻沒有聊天談心的意思,埋頭苦吃。吃完把碗筷一擱,說:“我還有作業沒做,先進去了。”


  “小玫,你有心事可以和媽媽說。”寧媽媽當慣了老師,不曾生氣,還是溫言細語,無比耐心的樣子。


  寧玫討厭她這副模樣,淡淡道:“沒事,我要專心複習了。”說著,大步走進臥室,熟練地反鎖上門,心想:你平時不管,現在也不用你管,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想辦法。


  她深吸了口氣,坐到桌前翻開了卷子。


  還沒到認輸的時候呢。


  *

  3月2日是周六。


  芝芝在家等莊家明回來,聽到隔壁有響動,一個箭步衝出去:“你考得怎麽樣?”


  “妹妹在家呢。”莊鳴暉忍俊不禁,“是一直在等著吧。”


  芝芝嘿嘿一笑,跟著進了他們家:“我好奇啊,題目難不難?”


  “還行。”莊家明提著個袋子,“買了蛋糕,吃不吃?”


  芝芝猶豫:“我好像有點胖了……”


  “你們還都在長身體呢,不用減肥。”莊鳴暉說,“這個蛋糕店很多人排隊,味道應該不錯。”


  芝芝很快接受了這個借口:“那我就嚐嚐。”


  蛋糕就是普通的海綿蛋糕,沒有奶油,但鬆軟芬芳。莊家明切了一大塊給她:“你多拿點,我們吃不完。”


  “這也太多了。”芝芝阻攔,“少切點。”


  “明天當早飯吃。”他拿碟子去接,發現一個不夠,又拿了一個,遞給她時,動作一頓,“你拿不下,我幫你拿過去。”


  芝芝挑起眉。


  莊鳴暉沒有起疑,拿不下幫忙拿過去再應該沒有了。


  莊家明順利進了芝芝家裏。


  關家夫妻還沒回來。


  芝芝掩上門,壓低聲音:“幹嘛,有事和我說?”


  “我考得應該還行。”莊家明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擱到桌上,故作隨意,“還有加分,考個……”


  話音戛然而止。


  芝芝捂住了他的嘴巴,警告說:“我跟你說,很多話說出口了,就做不到了。這不是迷信,是有科學道理的,你說出來以後,大腦就覺得已經實現了,會讓你放鬆起來,不許說,不許立FLAG,聽到沒有?”


  莊家明沒聽到,隻記得親到了她的手心。他垂眸看著她,抬手覆住了她的手背,卻不是掰下來,而是輕輕吻了一下。


  芝芝察覺到掌心的癢意,雙頰微燙,輕咳了聲:“你們男生……咳……”


  她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好笑——這可能是莊家明最像普通人的時候了吧……不是,好像校園文男主還有個很流行地摁在牆角親的梗?呃,還是男主的設定。


  嗯,熟悉的人設,熟悉的味道,沒崩。


  她安了心,用力抽回手:“冷靜點,考完了再說。”


  莊家明瞪她。


  “家明哥?”她眨眨眼,“你對我有什麽不滿意嗎?”


  “夠壞的。”他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將她半幹不濕的頭發弄成雞窩,“你等著,還有三個月。”


  芝芝睨著他:“你覺得我會怕嗎?”


  “你不會嗎?”他反駁,“是誰在和我說,我害怕,我怕你喜歡……”


  “閉嘴!”芝芝一腳踩在他的拖鞋上,“你知道得太多了。”


  莊家明終於笑了:“葉公好龍。”


  “你煩死了。”她推他出門,“走走走,離開我家。”


  他配合得走出去,卻道:“吃了我的蛋糕,還要打我,你說你壞不壞?”


  “誰耍流氓誰最壞!”芝芝才不怕他,砰一聲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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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4存稿

  分給寧玫一點戲份,她也算是長大了,世界並不是隻有學校那麽大啊。


  *

  三更完畢,明天雙更過渡一下,後天就單更了。


  停站期間,我每天都有存稿,但是要留兩章以防萬一,也能休息一下,希望大家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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