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

  台風天。


  強風, 強降水, 大降溫。


  當天早晨,風就很大了,平地卷起無數灰塵,栽種的樹木左右搖晃。等到了教室, 窗外的風聲更是呼呼不斷, 聽著就叫人害怕。


  實驗班在頂樓,芝芝觀察了下玻璃,怕震碎,趕緊說:“靠窗這組往裏麵挪一挪,三組四組並在一起。”


  “幹嘛啊?”同學們嫌麻煩。


  “我怕玻璃會碎, 大家小心一點。”芝芝在教室轉了圈, 又讓靠走廊那排的學生把窗戶都關緊了。


  有不少樹葉混雜著雨水撲進了走廊,地上積了不少水。


  大家怨聲載道:“班長, 能不能和老師說讓我們回宿舍啊。”


  “想太多。”芝芝搖頭。學生分散了不好管理, 統一關在教室比放寢室散養安全, 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腦抽跑出去。


  這種天氣, 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果不其然, 林老師很快過來, 一字沒提回去的事,不過誇了誇芝芝會辦事:“有你在,我不知道少費多少心。”


  芝芝撓撓臉, 依舊不習慣老師對自己的大力褒揚。


  怪難為情的。


  因為台風的緣故, 有幾個家住得遠的老師沒能趕來, 林老師就連著上了兩堂數學課。一堂課隨堂考,一堂課講解,將心思浮動的學生拉回了課堂,暫時忘記了台風的肆虐。


  到了下午,風雨更甚。


  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雨簾,白色的雨水密得看不清對麵的教學樓。樹木在狂風中彎腰,枝椏折斷一地。


  “哦喲,這個台風啊。”林老師搖頭唏噓,打了兩個電話,確定其他老師來不了了,宣布說,“下午你們就自習吧。”


  同學們小小“耶”了聲。


  平淡無趣的校園生涯中,能平白少上幾節課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芝芝被他們的情緒感染,漸漸忘記了對台風天的不安,心裏居然升起愜意的平靜感。她泡了杯熱茶,開始寫新買的輔導書。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篤篤篤亂響。水管裏是嘩啦啦的流水聲。周圍有人在按筆,咄咄咄,有人在翻頁,沙沙沙。


  這些白噪音令人愉快。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時候,林老師把芝芝叫出去,囑咐她晚上小心看著同學,有什麽事給她打電話,或者告訴值班的老師。


  “雨太大,好幾個老師來不了,一層樓就一個值班老師。”出於信任,林老師直截了當地說,“你要負起責任來。”


  芝芝點頭應下。


  林老師還有點不放心,但她的女兒年紀尚小,一個人在家怕有危險,隻好再三叮囑,懷著擔憂的心情回去了。


  老師們的預感總是對的。


  千辛萬苦冒雨去食堂吃了晚飯,回到教室的同學又開始關心起了台風。


  人多勢眾,他們並不害怕,而是作死地聚在一起講恐怖故事,有個男生直接講起了《後天》的劇情。


  這引發了大家的探討。


  “我看網上都說2012是世界末日。”


  “對,好像是瑪雅的預言!”


  “要是真的末日就好了,咱們就不用高考了。”


  “那末日那天學校會不會放假啊?”


  ……


  芝芝:想得都挺美。


  但這樣的騷動很容易出現意外事故,她想了想,悄悄把教室的門關上了。同學們迷之敏銳:“班長,你要幹嘛?”


  芝芝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打開了電腦和投影。


  “哇,放電影嗎?”大家更興奮了。


  芝芝有個U盤,是莊鳴暉單位定製的禮物,他拿了兩個回來送個她和莊家明。高二上電影鑒賞課的時候,她向那個老師請求拷貝了一些電影收藏,這會兒就派上了用場。


  “看恐怖片吧!”


  “不要,我討厭恐怖片,怪嚇人的。”


  芝芝沒理會他們,挑了部不會出錯的《辛德勒的名單》。


  有的看總比沒的看好。同學們接受了這個結果,安安靜靜地看起電影來。


  第一堂課過半,值班老師過來檢查,她悄悄走到門口解釋:“下午自習課作業都做完了,大家都比較空。”


  值班老師秒懂,也覺得這樣比較好管,遂默許了。


  然後下一節課,隔壁一班的燈也暗了。


  《辛德勒的名單》長達兩個小時,電影放完後,晚自習的時間也所剩不多了。芝芝也沒多管大家的竊竊私語,隻是要他們小聲些,盼著下課鈴快點響起。


  她還急著在下課後做一件事呢。


  今天是莊家明的生日。


  等啊等,終於下課了。


  憋了一天的同學們按捺不住,比過去任何一天都要快的速度離開了教室。平時磨磨蹭蹭要多看會兒書或者是整理東西的人,今天也在五分鍾內走了個一幹二淨。


  芝芝把禮物揣到口袋裏,鎖上門準備離開。


  一陣風吹來,讓她體驗了把什麽叫做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豆大的雨點砸到她臉上,直接把她砸懵了。


  此時此刻,芝芝才想起來,看電影有聲音,又拉著窗簾,幾乎和外界隔絕,自己壓根沒注意到外麵的台風不弱反強。


  狂風呼嘯而來,差點吹掉她的眼鏡。


  芝芝不得不摘下被雨水糊滿的眼鏡,狠狠抹了一把臉。


  “快走。”莊家明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兩人匆匆忙忙往樓梯口跑去。


  這個天氣,大家都無比渴望寢室的溫暖,走得飛快,整棟教學樓分外安靜。芝芝走下半層樓,忽然想起來,這種天氣不適合在外麵送禮物,還是現在給了吧。


  遂停下腳步,把禮物遞給他:“差點忘了,給你,生日快樂。”


  莊家明笑了笑,伸手接過來,拆開外麵的塑料袋,裏麵是一個漫威的錢包。


  “恭喜你啊,成年了。”芝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就是大人了,多加油吧。”


  他在昏暗的樓道燈下翻看了會兒,而後小心塞回了袋子裏:“謝謝。”


  “走吧。”


  芝芝率先下樓去。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不知何處傳來“砰”一聲巨響,樓道裏的燈泡閃了閃,猝不及防地滅了。


  “我操!”芝芝很不巧,在滅燈的刹那踩中了一攤積水,並且因為走在貼牆的一側,沒拉住扶手,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芝芝!”莊家明下意識地去拉她。


  拉中了,但她摔倒的力量帶偏了他的重心。


  他也摔了下去。


  衣褲瞬間被積水浸透,胳膊和膝蓋上傳來強烈的刺痛。可莊家明仿佛沒感覺到,聲音驚慌:“你沒事吧?”


  借著外麵路燈的淡淡光線,他找到了跌在牆角的她,掙紮著扶她起來:“怎麽樣,還好嗎?”


  “沒事。”芝芝喘了口氣,平複了下呼吸,“腳踝有點痛,可能崴到了,你扶我起來試試——你沒摔到哪裏吧?”


  “我沒什麽。”他搖搖頭,半扶半抱著把她弄起來。


  芝芝一站直,腳踝就傳來一陣劇痛:“啊!痛!!”


  “沒事沒事,你先坐下。”莊家明的心高高揪起,語氣卻前所未有的溫柔,緊緊挨著坐下,握著她的手哄著說,“這麽暗,下樓很危險。我們先坐會兒,可能過會兒就不疼了。”


  其實坐下來,腳踝不承受壓力,芝芝就覺得好多了。她現在更在意的是……是他握著她的手。


  那麽緊,那麽用力,兩個人身上都淌著水,腿上有,胳膊上有,手心裏也有,濕漉漉的很難受。


  可他一點鬆手的跡象都沒有,死死握著,像是怕她又一頭栽下去。


  外麵是狂風暴雨,風聲刮過樹木,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呼號聲。玻璃窗不停震顫著,終於堅持不住,嘩啦一聲爆裂成碎片。


  場景有點恐怖。但芝芝並沒有感覺到害怕——台風再厲害,也刮不到教學樓,雨隻下了一天,距離淹沒還早著呢。而且這是學校,寢室晚上會點名查床,很快就會發現他們沒回去。


  占據她心神的,是他的手。


  為什麽還不放開?他沒有發現嗎?要不要抽出來呢?芝芝如坐針氈,猶豫許久,試探著收了下手。


  莊家明馬上察覺到了。


  他也猶豫了下,若是往常,也行就鬆手了,可今天的環境太過特殊,兩個人躲著的這個樓梯間仿佛是個孤島。


  封閉的環境,黑暗的視野,讓他更有勇氣表露自己的內心。所以,他沒有鬆開,反而把另一隻手也放了過去,雙手握住。


  心在這一刻加速跳動。


  她會說什麽呢?她要是問我,我要怎麽辦?他緊張地忘記了吞咽和呼吸。


  而芝芝徹底懵了。


  她無法再用別的理由欺騙自己。


  這太明顯了。


  完全編不出合適的借口。


  怎麽辦?

  他難道真的……真的對她有意思?不是吧??不會吧??真的假的??

  芝芝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本能地開口:“你、你幹嘛?”


  話語輕如羽毛,帶著微微的震顫,也不是她平時的音色,更像是小奶貓在喵喵叫的聲音。


  不過,莊家明也好不了多少,他假裝鎮定,一開口卻出賣了自己:“沒、什麽。”


  芝芝用力抽手。


  他就是不放。


  雙方都很幼稚,換在別的場合,那就是在爭執賭氣。然而,在這麽個半封閉的環境下,這點角力不僅不搞笑,還帶來了很多曖昧的氣氛。


  芝芝的智商無限下降,一方麵想掙脫,一方麵又不想成功。兩人的手指膠著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他的體溫燙得嚇人。


  “你先鬆手。”她討價還價,“萬一有老師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未落,樓梯上麵就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想來應該是巡視的值班老師。


  芝芝急了:“快放開!”


  他的手鬆開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快被人發現的緊張提升了腎上腺素,莊家明腦子一蒙,想也不想就做出了個驚人的舉動。


  他居然在腳步聲漸漸靠近的時候,飛快靠近她,嘴唇擦過她的臉頰。芝芝就覺得耳朵和臉頰相連的地方一熱,柔軟的觸感一閃而過。


  這一刻,仿佛有一道雷電劈中了她的天靈蓋。


  千萬思緒閃過,最清晰的那個念頭莫名有些搞笑——石錘了!他喜歡我,石錘了啊!!求錘得錘,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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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啥要說的,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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