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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高價者得

  跑了一陣子,跑下樓來,說話的人好不容易挑選到一處滿意的位置。她跑得氣喘籲籲,頭上帶著汗珠,說道:“唉,麝月,我再也跑不動……歇歇、歇歇,我們就在這裏觀……”


  話隻說了半截,另外的一半就塞在喉嚨裏泛堵。說話者是青樓的另一名粗活丫頭,名喚“釋香”。而她口中的“麝月”則是另一名和唐善雅年紀差不多侍女的名字,她大約把唐善雅誤認作自己的同伴。


  釋香睜大了眼,想再說點旁的,卻尷尬的一句話也說不完整,支支吾吾了半晌,臉兒都憋紅了。她一直像其他人一般,躲著這位叫做“阿醜”的女子,跟她也素無交集。


  粉色的麵紗動了動,粗布麻裙之下,女子溫柔的聲音傳出。雖不清脆悅耳,卻悠揚耐聽。像陽春三月的白雪,像冉冉翠竹生煙,聽之教人心暖。


  “釋香,謝謝你。”女子極真誠地說。


  “阿醜姑娘,鴇媽說……”釋香難為情地低下頭,不好意思再說底下的話。她想說的,其實是“鴇媽特意關照,如果在觀眾席看見你礙眼,就要把你攆走。”


  “那我回去。”女子似乎猜透了釋香的心思,淡然回答。


  “別……”不知怎的,她竟然想挽留眼前的女子。都說阿醜姑娘性格孤僻,今天看來也並非如此嘛。釋香又望了眼唐善雅的臉,輕輕地問:“痛嗎?”


  唐善雅不知道她想問的究竟是身上的傷疤,還是臉,便淡然笑笑:“好多了。”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忽然,急促的管弦之聲傳來。唐善雅一揚眼,她認得出,此刻正在台上表演的人正是琴師宋之問和他的弟子天心姑娘。


  天心姑娘依舊一身素裝,對塵世那般的疏離淡漠。她懷抱琵琶,低眉信手間,便聞續續黃鶯般宛轉的彈唱聲響起。


  她唱的是一首秋風詞,唱得哀怨。唐善雅隻依稀聽得清,歌詞裏有幾句是這樣唱的:“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一曲《秋風詞》,勾引起她無數的心事。而如今的憔悴模樣,連相思這等閨怨閑情,恐怕也不敢奢求……


  正愁緒滿懷,此時正對上人群裏一道清亮的目光,那人依舊焦急尋找著什麽,卻並沒有認出她。一張白皙純真的臉浮現在麵前,昔日種種,似水無痕。


  “小淩!”她的心漏了一拍。看他焦急的模樣,正躊躇,是該上前跟他打個招呼,還是就這樣默默注視著,冷不防的,落入另一道跟蹤她已久的視線。


  琴聲緩緩流淌,宋之問在天心身旁配合著吹簫。今日他的洞簫,吹得實在有點淒涼,甚至可以說,有點心不在焉。所以,天心的呼聲雖高,終究未能超過前一位選手。


  人群的興致不減,隻因為最後一位要出場的正是上一屆隻奪得“銅魁子”的厲害狠角——紫鳶。論資曆,紫鳶在所有姑娘中最老;論長相,雖各有千秋,但她一身的妖魅氣質最接地氣。


  然而,這位響當當的頭牌卻十分不幸的,屢次落榜。如果此番再度失利,她將可能永遠的退出“歌妓圈”。


  紫鳶笑盈盈的登上台,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豔動人,巍峨高聳的飛天髻入鬢。一雙朝陽丹鳳眼飛揚跋扈,三角吊梢眉顧盼生煙,氣勢冠壓群芳。


  “各位看官,請多多支持紫鳶哦。”她旋即朝台下拋了個媚眼,卻又和台下那些垂涎欲滴的男子保持距離。要讓男人想看卻看不著,想摸卻摸不著,才是花魁的最高境界。


  但見她雲袖輕擺招蝶舞、纖腰慢擰飄絲絛。隨著謳鴉管弦的節奏,舞動曼妙身姿。似是一隻斑斕蝴蝶,熱情奔放煽動著翅膀,又似是一片落葉空中搖曳,更似是叢中的一束鮮豔的玫瑰花、隨著風的節奏扭動腰肢。


  若有若無的笑容始終蕩漾在臉上,卻透露出虛偽。然而人人皆有愛美之心,又人人都喜愛消受這樣的虛偽。曲末,似轉身射燕的動作、最是那回眸一笑,萬般風情繞眉梢。


  她的歌舞動作紮實而不乏心意,看得出,策劃已久。再綜合各樓送出佳麗的表現來看,顯然,今晚紫鳶的表現更勝人一籌。


  毫無疑問的,無數鮮花落在了紫鳶麵前,她假裝推脫了片刻,還是接受了“金魁子”的專屬花環,內心卻甘之如飴。


  “今晚,我宣布,紫鳶姑娘的競價活動正式開啟!”老鴇一臉笑容,大聲說道。台下一片熱烈的掌聲響起。


  鴇母豁然抬眼的瞬間,望見了人群中觀望的唐善雅,皺了皺眉。她很快朝唐善雅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去幫紫鳶捧花謝幕。


  “我出黃金二十兩!”


  “五十兩!”


  “八十兩!”


  “八十四兩!”


  呼聲如同水漲船高,鴇母卻依舊赤紅著眼,期待有更高的競價出現。


  緊接著,伴隨“一百兩”的呼聲響起,人群中再無人敢應答接招。願意出銀子的,卻是一名老者,滿身穿金戴銀的富貴。紫鳶雖然心裏喜滋滋的,但望見老人皺塌塌的臉和那紅紅的酒糟鼻時,還是擰巴了臉。


  “我出一千兩!”驀地,一道清朗男聲響起,如平地炸開一聲驚雷。


  此刻,唐善雅正彎腰拾地上扔來的花束,忽然感覺耳邊一下子清靜了許多,嬌小的身形頓了頓。“怎麽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呢?”心裏默念。唉,不管了,繼續拾花。


  競價者的所有視線都集中到這名願意出一千兩黃金的神秘男子身上,故而也顧不得注意台上冒出來撿花的邋遢姑娘。


  玄色衣衫,外罩白紗長襟,宛若流雲飛揚。又像暗匿於炎炎夏日的一池青蓮,絕代風華。


  台側的首席,宋之問正埋頭放簫,聽聞競價者的聲音無比熟悉,便循聲望去。


  “北安王,他怎麽會來的?”宋之問冷笑。


  此時,天心也協助老師收拾著音樂器具,她見宋之問忽然抬頭,便也跟著抬頭。


  天心有她獨特的魅力,即使是上台領取花環的步履,也顯得那麽從容。她似乎毫不關心成績得失,她關心的是什麽,誰也不知道。


  每一季度,金魁娘總有人側目,相較而言,亞軍和季軍的存在則安全許多。天心已經連續二十三屆奪了銀牌,自然也被天香樓的老板訓斥了二十三回。更何況,這如冰水般卓然獨立的女子,還隻賣藝不賣身。隻因為有她師父宋之問的袒護,鴇媽也不敢拿她怎的。


  雖說她從未奪取銀冠,但才藝人氣俱佳,京城仍有許多高官常喜光顧和她談心。如果嗔怒了天心,宋之問這風流才子也隨時可能拍拍屁股走人,到時候來場人財兩空就難辦了。


  宋之問接連數日精神欠佳,據說,正是思慕丞相府那位失蹤已久的長女所致。他形容枯槁,一夜之間竟蒼老了許多。起初,他還和帶著希望去尋找,他立誓,不找到擔憂的女子絕不罷手,但回報的探子卻屢屢帶來噩耗消息。


  他無精打采的望了眼前麵的玄衣男子,原來是張熟麵孔。此時,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竟然自動給那人讓出一道路。


  “果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淩亂的長發底下露出嘲諷的笑。這玄衣之人倒好,新娘被一夥強盜劫了,也不知道著急。他原是看錯了人,以為北安王與別的男子不同,不近女色。


  宋之問不由有些懊惱,倘若在給他一次可以選擇的機會,他一定不再學做君子,不再謙讓。他滿懷憤懣的眼神落進北安王眼裏,北安王暗覺得琴師變化很大。難道是因為那個女人,點燃了這閑雲野鶴之人的氣血方剛?想到這一層麵上,他便也以同樣炯炯如焰的目光回敬過去。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跟宋之問生的哪門子氣。


  目光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撞擊,似星隕互碰。兩個大男人有什麽好看的呢?宋之問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王爺突然出現的原因肯定不會這麽簡單。


  他透過餘光迅速繞舞台轉一圈。很快的,目光便定格在舞台上專心蹲在地上撿花的嬌俏身影身上。粗麻大布的群裳,頭插荊釵,乍一看與普通的侍女無疑。然而,那一雙柔荑卻是他忘記不了的。


  正是那一雙不盈盈握的素手,吸引了他的注意,像極了月光下盛開的曼珠沙華。這雙手,倘若彈起琴來,應能撥動世間最絕妙的音響。可惜,手的主人卻五音不通。也正是這雙纖手,曾安心的搭放在他的脖子上,讓他背負起她全部的重量。


  “我願意出一千兩,買下這名姑娘。”玄衫男子不在去看宋之問,目光跳躍到更前方。他身旁的隨從很快端出一大盤黃金,就這樣明目張膽的,毫無畏懼。


  “我們先回去。”宋之問淡然對身旁天心說了句,便垂下目,不再關心眼前的熱鬧。白衣似雪,匆匆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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