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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長風幾萬裏『昏迷』

  女人眨了一下眼睛,翕動一下嘴唇,卻沒發出聲音。然後她再眨了一下眼睛,緊接著又是幾次剪水雙瞳的開合,每一次,女人的表情都在微妙的變化。


  漸漸的,孫堯發現她的神情變得有些怪異,遲鈍,不再是片刻前他們交錯時的模樣。冷漠、疏離、戒備、憤怒都沒有了,隻剩下一臉的茫然,夾雜著淡淡的怔楞。


  然後她的眼睛似乎不聽使喚般的緩緩閡上了……脖子似乎也脫離了主人的自主意識,將美麗的頭顱緩緩的耷拉下來,細碎的發傾瀉而下,她睡著了……


  連同她的身體和雙退都瞬間卸去了力氣,半吊著癱軟在車座上,如果不是她的雙手被束縛在車頂……


  她應該不是睡著了,孫堯忽然意識到。


  猶豫,一秒也沒有,因為他判斷的十分準確,女人暈過去了!


  孫堯抬手開鎖,解脫……他一手扶著她的頭,將她靠坐在後座上。


  “喂!醒醒……。”孫堯幾次嚐試,喚醒無果。女人已經徹底脫力,人偶一般,坐都不能坐穩。


  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所有表情退去,平靜的像一具空殼。孫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他發現,連同她的呼吸,都漸漸變弱變緩了……


  他一把將他抱起,快步放在前車蓋上。風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了,樹葉枝椏交匯,變得寧靜不再聒噪。女人的呼吸也像是要停了,看不到鼻翼的翕動,孫堯的眉濃稠如鐵,皺成一條筆直的線條。


  他的手停在她的脖頸,看不見頸動脈的蛛絲馬跡,連搏動都若有若無,不可捉摸。他喚她,拍打她,掐她人中,無奈女人“稅”的太沉,均沒有回應。


  孫堯最後一次嚐試了心肺複蘇,然後攏住她的口鼻,輕輕捏一下她的下巴,用力的幫她呼吸……


  一次……兩次……終於,女人痛苦的咳了出來,呻吟一句。睜開眼一秒,瞳孔無神,緊接著重重闔上雙眼,身體像一側滑去……


  孫堯有一刻最真切的恐懼,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恍然意識到,他正再次麵對他最害怕的事情——死亡!

  如果可以,他永遠也不想在和死亡交手,多年前那一次的判決……讓他徹底馴服,從那以後,他再也無法承受死亡這個字眼,與他相關,發生在他眼前!

  他覺得腦子裏都已經沸騰起來,怎麽辦……?無論如何,他要做些什麽……


  孫堯將女人快速抱去他的車裏,用安全帶將她固定好。然後再跳上女人的黑色牧馬人。好在車鑰匙一直在待命,點火,鬆手刹,踩油……他試圖將車子開到路麵寬闊的彎道內側停泊,既脫離危險範圍,又在顯眼處。


  車子在發動後發出一陣沙啞的引擎轟鳴聲,意料之中的熄火或者其他故障並沒有發生——車子沒有壞!


  孫堯快速泊好,眼風掃一圈,女人的駕駛證行駛證疊放在凹槽裏,他翻開看一眼照片,插進胸前襯衣口袋。推門下車時,他的腳踢到一個物體——砰一聲,吸引了他的眼球。


  一隻白色的小藥瓶,孫堯彎腰撿起來,掃一眼關鍵字——咪達唑侖……裏麵還有未服用的藥丸隨著晃動輕響,原來如此!


  他將藥瓶一並裝好,發動車子,載著女人,風馳電掣的向最近的斜陽鎮趕去,因為那裏有最近的衛生所。


  不到四十裏的山路,好在已經慢慢出了山區。孫堯快馬揚鞭,堪堪是憑著自己過硬的技術和對路線的熟悉,在太陽開始拉長身影時,到達了這條線路上最熱鬧的斜陽鎮。

  孫堯抱著女人下車時,全身還處於緊繃狀態。衛生所不大,一間門麵,連著隔壁的醫生臥室同病人休息室。


  孫堯進門的動靜不小,立刻引起了醫生的注意。一位正坐診的女大夫,剛剛好結束了問診。抬眼間就看出孫堯抱進來的人不對勁。


  她快速的結束已經開好藥的老阿婆的問診,一邊吩咐孫堯將人放在裏間的病床上,一邊將老人的藥品分類好交給病人,腳下也沒閑著。


  說話的空檔,醫生已經起身從身後的藥櫃裏取出急救箱,快步走到室內。


  孫堯盡可能詳細的將女人的情況描述一遍,並將自己撿到的瓶子拿給醫生看。


  女醫生快速的檢查了女人的眼瞼,脈搏和血壓。當孫堯拿出了咪達唑侖藥瓶,她幾乎成竹在胸的收起了聽診器,並詢問孫堯患者是否飲酒,答案是肯定的。


  女醫生立刻得出了治療方案——洗胃。原因是患者服用咪達唑侖後飲酒,兩者作用下,患者出現一係列的並發症,直到最後的昏迷狀態。


  孫堯想起女人一係列的奇怪舉動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心中的猜想被證實,但仍然不能輕鬆。因為女醫生的神情讓孫堯意識到情況並不秒,果然,血壓已經下降到65,並且體溫已經低至22度,她已經接近休克。


  女醫生快速備好洗胃機和醫療托盤,她一邊將靜脈注射針管固定在女人手腕,一邊吩咐孫堯將女人調整為左側臥位。衛生所再無旁人,孫堯自然而然成了女醫生的下手。


  約摸二十多分鍾後,治療結束了。孫堯將清理出的液體拿出去整理幹淨。再回去女醫生已經幫那女人換好病號服。


  女人的臉色依舊蒼白如新,沒有一絲生氣。孫堯皺著眉,心裏有些出師不利的鬱悶。


  女醫生已經開好了病例和藥單以及手術費收據,孫堯坐在女醫生對麵,隔空倒視,端詳一番。偏遠的雲城小鎮,民風淳樸,連醫生都是先治病救人,再收取費用。


  孫堯內心堅定了一些,目光落到處方簽抬頭的姓名處,還是空白的。


  “患者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女醫生職業的詢問。


  孫堯這才想起襯衣口袋的駕駛證,他隻核對了照片是女人本人,著急就醫,姓甚名誰,他還沒顧得上看。


  翻開駕駛證,淺綠色的封皮小本,女人的證件照與本人相差無幾。


  最頂端的位置,有“顧清”兩個字。她叫顧清。孫堯在心裏默念一遍,然後對著駕駛證將顧清有限的身份信息轉述給女醫生。


  直到最後醫生將所有信息填寫完整,“一千三百六十六元,今天的費用,後續兩天還要繼續靜脈注射觀察情況,我這裏隻收現金。”女醫生平淡無波的對孫堯說。


  孫堯在心裏略一思忖,講顧清的駕駛證收好,放回到襯衣口袋,“我現金不夠,去旁邊的銀行取。”


  女醫生看孫堯一眼,沒說話表示默認。


  孫堯先去衛生所隔壁小賣部買了一盒煙,狹小的小賣部裏光線有些陰暗,老板是德昂族小夥名叫幹得別烈,與觀音熟識,自然也認識孫堯。


  幹得別烈正坐在門口櫃台裏編一些手工,見孫堯進來,忙放下手裏的活計,站在櫃台一側,親切的和他打招呼。

  “孫警官!你來了?”他與觀音年紀相仿,性格相投,都是愛笑的小夥,見到來人,仿佛看到自己最喜歡的朋友,滿臉都是陽光。


  “來了!來拿盒煙。”孫堯點一下頭,算作回應。


  “還是拿兩盒雲煙嗎?”幹得別烈友好地確認。


  “拿一盒這個吧。”孫堯想到和駕照夾在一起的襯衣口袋裏的藥費單,最終決定隻拿一盒角落裏的最便宜的那種,叫做“紅山茶”五元一盒的煙。


  幹得別烈麻利兒的將煙遞給他,一邊詢問上舍為什麽沒有來。


  “上舍”是觀音的姓,觀音是哈尼族,子隨父名,上舍是觀音父親的名字。幹得別烈通常稱他的姓代表禮貌,而孫堯和觀音朝夕相處,和所裏的同事一樣早就習慣直呼其名。


  孫堯將煙盒一邊拆開,一邊回答幹得別烈的問題。小夥子很機靈,已經從櫃台裏拿出打火機遞到孫堯手邊。


  孫堯將煙點上,付了錢,又問了一些最近的天氣狀況,才轉身走出小賣部。


  他們所在的地方,位於橫斷山係的南末端,是雲西南中低山穀地帶,低緯度山區,臨近北回歸線,又屬於南亞熱帶氣候範圍。


  雖然常年溫暖如春,但有一個專用名詞解釋他們這裏的天氣,叫做“垂直氣候分部帶”。這裏的各種氣候要素隨高度增高而發生變化,其中降水和溫度的變化量最為劇烈。因此,從山麓到幾千米高的山頂,等於向極地方向跨越幾個氣候帶。


  常常是“十步不同天,百步不同雲。”


  所以氣候是他們日常工作最常見的風險之一,有時候豔陽高照,下一秒就傾盆大雨,氣溫驟降到必須要穿大衣禦寒。


  孫堯在想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一路上豔陽高照,讓他整個路程變得輕鬆不少,若是遇到陰雨天,想要這麽順利的把“顧清”送來斜陽鎮衛生所……他皺一皺眉,不想再多想這個問題。


  他最關心的是大誌他們,不知道他們那邊天氣如何。目前他們三路分別從孟定、清水河和南傘趕往芒卡匯合。其中孟定方麵占據著先天的地理條件,離芒卡最近,隻有二十多公裏。想必孟定警方已經到達指定位置,不知道有沒有進展。


  孫堯從南傘出發,這條線路不進不遠,如果不繞來斜陽鎮,距離芒卡隻有八十多公裏。最辛苦的要屬大誌和小六,接到孟定方麵的工作後,他們要從南傘到清水河,再到芒卡,這條路雖然也隻有八十多公裏,但是路況是出了名的崎嶇坎坷,若遇到天氣變化,滑坡、泥石流、塌方是隨處可遇的危險。


  孫堯從簡易的取款機裏取出兩千塊錢,抽出卡片時,他掃一眼三位數的餘額,然後將現金也悉數裝在口袋裏,襯衣被頂起一個高高的褶皺。


  他拉開取款機鎖不上的鋁合金門,發現取錢的幾秒鍾,太陽已經銷聲匿跡了。光線隱匿在厚重的大氣層裏,使得天光晦暗不明,整個斜陽鎮都變得霧蒙蒙的不太真切。


  剛剛還有些熱鬧的鎮子,忽然像是變了一個地方,連銀行一側門口的小攤上,食客也紛紛風卷殘雲後起身離開了。小販們麻利的收拾著東西,幾個脾氣不好的大漢,用方言互相調侃著這鬼天氣,夾雜著罵罵咧咧的雲城口音,孫堯知道,這是要變天的征兆。原本鮮活的小鎮似乎瞬間變了味道。他陡峭的眉目,崩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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