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子夜，我叫子夜。”
見白安宇露出奇怪的眼神，她解釋道自己在子時被人撿到，那位偷懶的撫養人想都沒想便給她扣上如今的姓名，甚至連姓氏都懶得為她想一個。
說來這算是少有會質疑她名字的人，最正常的反應卻讓子夜產生了他好奇怪之類的感受。好笑的是，這本應該是正常人的反應。
起初她也認為自己的名字難以啟齒，沒有姓氏，孤零零的一個名字，向人介紹時多多少少會有些尷尬。然而奇怪的是幾乎沒有人質疑過，每一個人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名叫子夜這件事，並且不會因為其產生任何疑惑。久而久之她便也認為自己的名字很正常，類似於白安宇這種普通人的反應，她現在反倒是有些不太適應。
“我以為你是家世很好的大小姐，性格天真的那種。”
子夜挑挑眉，“怎麽？我看起來很刁蠻嗎？”
她對於那些大小姐天生存在偏見，傲慢又刁蠻，這是子夜對於她們的全部印象。此刻聽到旁人如此描述自己不免會產生不好的想法，她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任性過頭。
白安宇撓了撓頭，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的，應該是性格天真，沒有受過什麽苦的大小姐。要問為什麽的話？大概是因為你說話太直接了吧。”
“你對我沒有威脅。”子夜聽罷後笑了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你不用警惕我。看吧，你又在很直白地打碎人心。”
“不對。這意味著你打不過我，即便說些不太好的話又如何？你又不能反抗。”她狡黠一笑，“你必須習慣。”
“為什麽？”
“實力為上，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她偶爾會做個刁頑的人，最大的愛好便是戲弄老實人。比如現在，白安宇認真的像是私塾裏坐在第一排的乖巧小孩，子夜對於這樣的人往往不會產生什麽興趣，他們過於乖順，以至於失去了樂趣。
但這樣的乖順在白安宇身上卻格格不入。
他曾是中承的皇子，一個出逃的皇子。僅僅在這件事上，白安宇就表現出了過於常人的勇敢與叛逆。
不該是個乖巧、過分老實的人。
“你說的沒錯，實力至上。”白安宇認真思索一番後，沉重地點點頭，“但你應該不是這樣的人。”他也笑起來，與那位先帝太過相像。
“為什麽要離開中承呢？啊，抱歉，就當做沒聽到吧。”子夜在不知不覺間將真心話說了出來，回過神時才發現這個問題有些唐突。
白安宇陷入沉默，片刻之後他再盯著對方的眼睛道，“你一直都很自來熟嗎？”
他眼裏濃重的笑意仍未散去，子夜一時間不好判斷他是生氣還是有其他的情緒，隻能誠實的搖頭。她並非是個多自來熟的人，盡管不論何時她都能與對方聊起來，但這僅是簡單的習慣，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含義。
這份誠實讓白安宇有些難辦，他又想了很久後才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確實，他離開的原因簡單而又普通，與皇室傾軋無關，放到人間話本中都是最無趣的故事頁，甚至會是個被人嫌棄為無趣的理由。
“因為沈霜，我四嫂，那本來該是與我訂婚的人。”白安宇將理由道出，表現得頗為坦然。他並不在乎旁人會如何看待自己，於情於理他都是那個被拋棄的人，該得到的是可憐而非詫異。
沈霜最初的賜婚對象並非四皇子，而是九皇子。
他當時懷了一顆赤誠之心，還曾幻想過未來的兒子女兒該叫什麽，為此他把最喜歡的修煉拋下，為她去學詩詞歌賦。甚至日日去相府做客，因為此事當時還有不少人以為他也要參與皇位的爭奪，殊不知他隻是為了求見一麵這位傳說中的未婚妻。
當然最後的結果好不到哪裏去，高傲才女瞧不上他這個沒存在感的九皇子。她對四皇子一見鍾情，贏下詩會後討要的獎勵便是與四皇子定親。一盆涼水當頭澆下，白安宇也結束了對沈霜的追逐。
“我並不想看他們成親，所以當夜便拎了包袱離開王都。”他的眼神又不自覺地向下撇，總讓人覺得他很怯懦，“如果當時沒有離開的話……”
真是個老掉牙的故事，她想。
“或許離開也好。”子夜觀察著他的反應，表現得有些失落。於是她說道，“如果留在王都的話，你隻會變得更絕望。”
“沈霜在你兄長登基前便已死去，隻留下了個女兒。如果你留下的話，多半也不會有什麽很好的回憶。甚至可能……”她做出個抹脖子的動作，“可能會死。”
“可能吧。”
白安宇垂著頭，看起來像是在思考問題，總之他沒再多的說話欲。子夜知趣地走開，去周遭繞了一圈，邊走邊抬頭看天空，實在是無聊至極。
因為“撿”到了白安宇的緣故，她沒辦法一走了之，隻能在這附近轉來轉去。假若渡關山是普通的山林那倒還好，起碼她在無聊時可以開始四處探索，自己給自己找事。但這兒偏偏是渡關山，危險來自於人類，趣味也來自於人類。
她開始反思自己當時腦子一抽做出的決定是對是錯，最後不得不承認無論再做一千次一萬次抉擇，所得出的選擇都不會改變。
自作自受。
子夜在內心指責著自己無用又多餘的善心，它們總是在該發揮的時候隱匿，而在不該出現時躍至首位。
就例如現在，她本該拋下白安宇獨自離開，而非在這裏瞎溜達等著白安宇緩過神來。她原本是這樣想的，也是這麽做的，然而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白安宇失落的神色……
說起來有些罪孽，但男性的脆弱往往很能引起她的保護欲。之前哭泣的林玄再到如今神情落寞的白安宇，她根本沒法逃過這種脆弱。而這種情感最早應該追溯到深夜時抬頭了望星空的易安，他在思念某人，眼底流露出眷戀與深情。
年幼的子夜並不明白那該稱呼為什麽，她隻會故作乖巧地鑽入易安懷抱，仰著頭討要明日該交的作業。她成功把易安醞釀已久的氣氛打破，最後得到個通宵達旦寫大字的下場，還是在易安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