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那個是？”
子夜不打一聲招呼便走了過去，將覆蓋在那縷光芒上的磚石挪開，露出下麵強烈的瑩綠色的光。那光芒過於璀璨耀眼，比新生的嫩葉還要青翠幾分，這樣的色彩在渡關山中過於罕見。
而薑回本想將她攔下，卻不料那光芒竟先他一步。就在子夜握上去的瞬間，剛才還溫和無害的瑩綠色都化作藤蔓蜿蜒盤繞在她的小臂上，怎麽扯都扯不開。
“薑回……！”
還不等她將想說的話語喊完，那些粗壯的藤蔓已經將她牽扯至地下，速度極快，無論她怎麽掙紮都沒有效果。在這時她也隻能在心中怒罵自己，誰叫這坑完全是她挖給自己的呢？她親眼看著頭頂的磚石歸位，也聽到了薑回無用的敲打聲，徹底堵絕了他人來救的希望。
與此同時，那些瑩綠色的來源也完完整整地展示在了子夜眼前。這是一個巨大的地洞，不知是自然點鬼斧神工還是人為開鑿出的奇跡，總而言之這裏非常空、非常大，除卻繁茂的綠植外幾乎沒有別的東西。
當然，也隻是幾乎。事實上這裏還是有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比如她現在就被垂直掛在半空，周遭吊著一堆死屍，這可能是這個地洞中唯一的擺設——人肉幹。
而這些人的死因也一目了然，他們都是被抽走精氣後死亡的倒黴蛋。
和自己一樣。
子夜心道在這件事上自己真的蠢過了頭，或許從一開始聽薑回的建議才是對的，她又陷入了自我反思。然而這次的反思沒能持續太久，因為她看到更加有趣的東西，那足已讓她不負此行。
在地下數百米深處，高大的綠藤將半人半蛇的女子環抱其中。她緊閉著雙眸，麵容秀美恬靜，左臂上刻有烈焰灼燒的痕跡，赤色的蛇尾與藤蔓交疊在一起，形成一個相當詭異的配色。
女子身量極高，子夜猜測這人差不多要比自己高半個身子，這樣的女子即便是在相柳族百分百也算是個小巨人。她的模樣像是外麵被砸碎頭顱的雕像，即使一件衣物都沒有卻也仍舊聖潔，讓人生不起任何淫邪念頭。
她的神聖令凡人感到來自靈魂的震動，來此的人類願意為神靈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這是……禹渡。”
子夜輕聲念出女子的名諱，這是被記載於望南城曆史上的人物，傳說中望南城的建造者——神女禹渡。
念完後子夜還伸出左手捂了下嘴，縱然膽大妄為如她也不敢直呼神女名諱。不過也不怪她如此吃驚，實在是禹渡來頭不小。就在子夜剛才所翻看的書籍中，有關望南城早期建造的人物中被提及次數最多的便是神女禹渡。
禹渡出身相柳族中赤蟒的一支，據說剛出生時便能化人，而且化的還是美人，能歌善舞，自小便在相柳族內部很有名氣。後來她也按照傳統繼承了本族的神女之位，身負火焰紋。
子夜之所以能夠認出這是禹渡，也要多虧了那獨一無二的火焰紋。她身為相柳族最後一任神女，無論樣貌有什麽變化，她身上火焰紋都永遠嶄新。神女這是神靈賜予相柳族的特權，成為神女者便可擁有與神靈平起平坐的身份。
因為此事她一時間更是風頭無兩。
然而再有名早期也隻是在族內，要說禹渡後來會鬧出那些幺蛾子，多半也要怪她的種族。
赤蟒雖然生的紅火但確實一群性冷淡，子嗣在族內都算是出了名的少，嚴格來說她和蘇木那那一家子都有血緣關係。當然這就有些扯遠，總而言之，生來性冷淡的赤蟒裏出了這麽個性格奇異的家夥怎麽可能不招來神靈的注意？那時候的相柳族還未趕出九重天，仍舊是被神靈圈養的寵物。
很快，便有神靈借宴席之名想要看看禹渡到底能與眾不同到什麽程度。這一看可了不得，那位最先起意的神靈是誰已經不可考，但最終的結果卻是有目共睹。
得到神靈愛慕的禹渡稱不上幸福，他們想要將她收入囊中，成為自己的私物。神靈們認為這是個新奇的玩具，於是就此展開了爭奪，然而對她的爭奪也隻像是在爭奪一個沒有感情的布娃娃。他們並不關注她的真實想法，隻是想將這個新奇的玩具歸為己有。
然而即便如此，在這種幾乎不當做平等存在對待的情況下，禹渡的身上卻仍舊招來了妒忌。相柳族的曆史中那位神靈被描述為樣貌較好、身姿曼妙的年輕少女，她熱烈愛慕著某位男性神靈，也因愛而萌生妒意。
因妒忌而發怒的神靈直接剝奪了禹渡作為神女的身份，毀掉她的歌喉又斬斷她原身上的八頭，最後又利用自己的權力將整個相柳族都趕出九重天。
這件事的結果確實難以評判，但有一個事實毋庸置疑。說到底神靈就是神靈，怎麽可能真正接納低賤的玩物，無論那些個玩物有多美、多優秀都是如此。
在這之後禹渡也並未喪氣，她帶領族人逃脫了來自那位善妒神靈的追殺，來到南離的十萬大山，布下結界就此安家。
早期的望南城由她一手建立，每日都要為了族中事物忙到整宿整宿不休息，而據她稱這是為了贖罪。因為盡管大多數都大度地表示原諒，但總有些覺得自己該生在九重天上享無邊繁華，而不是該每日辛勤勞作。對於前者她實在抱歉，至於對於後者嘛……她無話可說。
然而在無法記錄的某一天，禹渡卻忽然消失。有相柳族內部傳言說她是被神靈接了回去，也有人說禹渡太累以至於身體被壓垮，或許正躺在某個角落苟延殘喘……關於她消失的傳聞越來越多，單是子夜看到的大概就能列一張大表，但沒一個能把原因有理有據擺出來。
之前看書時子夜會順著書籍所給出的結果倒推，研究得津津有味。現在倒好，直接把禹渡擺到她眼前，告訴她人就在這兒待著，沒失蹤也沒死更沒有被神靈帶至九重天。她頓時間感覺失去了很多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