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在被薑回提醒已經過了一天一夜前，子夜甚至都沒有太感受到時間的流動。
然而據薑回所稱，她整整在床榻上躺了一天一夜，閉眼、幾乎連呼吸都沒有，很是嚇人。而薑回在看到她這反應時，差點拎起鏟子想要去把她給埋了。他這番發言不出意料得到了子夜的一個白眼，本該還有一堆數落的，但子夜急於去夢裏的地方轉一圈，就放過了他。
她夢境中的走廊確實存在，區別不過鑿空與未鑿空，隻是走廊盡頭的房間卻是大有不一樣。按照夢裏所為，她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門扉。身後跟過來的薑回一臉好奇，有些疑惑地問她到底在做什麽，沒有得到答複。
“是兩具屍體，你看這個做什麽？”薑回見她不理會，便主動湊上前來。
“果然……”
子夜盯著那兩具屍體幾乎要盯出個洞來，枯骨與枯骨相擁而眠，正倒在桌前。她摸著下巴思考很久後在其上覆了層金粉，薑回看到後直呼她不公平，有這閑心做慈善還不如把“金粉”用在他身上。
“閉嘴。”子夜實在嫌他吵鬧，“你是鬼魂，接受我的靈力的話會死很慘，怎麽？你也想死嗎？”那些所謂“金粉”不過是她靈力具象化後的產物，比金子更要耀眼，覆蓋在那兩具枯骨身上時很像是為其鍍了層金。
“切……你就是小氣。不過你大清早的來這兒做什麽慈善？這倆人是你老相識？”
“夢見的，你就當我是夢見的。行了，走吧。”
她給出的答案很像是隨口瞎編的，但這就是事實。薑回像是見了鬼的一樣看著她，對她的行為實在摸不著頭腦，隻得一臉懵的跟上去。
子夜口中的“走”與薑回想的有些出入，她沒說什麽便徑直下了樓，抬手將大門打開後，久違的陽光再次將這棟房子照亮。
“天亮了。”
她感慨一聲，回身像是在某人交談一樣，但無論薑回怎麽看，她目光所注視的方向都空無一人。
“我知道你們殺過人，但別再造孽了。”她說道，麵對空氣，“天道有輪回，我隻能做到這種程度。另外，黛，你姐姐很愛你。”盡管它對你的死亡樂見其成。
透明化的少年眼眶泛紅，他覺得自己並不該哭，但眼淚卻止不住。
“姐姐”是個很陌生的詞匯，他在這棟房子中醒來時將大部分記憶都遺忘，自己的身份、來曆以及過往統統都忘了個幹淨。然而與家人相關的詞匯每每被提到時都能使他痛哭流涕，他自身並不明白這種情感來源於哪裏。
子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眼中有惋惜與可憐，但唯獨沒有後悔。
確實，她從未後悔過自己手刃那隻可怕的妖獸。
那已經不該是存在於人世間的生物，且不說以她當時的立場隻有“殺死”這麽一個選項，即便是給她額外的選擇權，她也會毫不留情地將它斬殺。當時的黛已經被改造為不知名的可怕生物，它隻要在人世存在一秒，那這一秒便可能造成巨大的危害。
可以說它的所作所為都不為天道所融，甚至連存在都是錯誤的。
不過她討厭少年的任性與妄為，卻不影響她對少年的憐惜。她無用又多餘的慈悲心在看到少年的遭遇時又開始妄想，如果薑家沒有複活薑媛、如果薑媛沒有愛到南離、如果、又如果……
黛生命中有無數個“如果”，每一個都可以改變他的命運，但沒有一個發生。他的命運早早被書寫好，注定了半生悲慘，家破人亡。
他或許現在有了個很好的姐姐吧？子夜看著黛身旁手忙腳亂的平湘，又想起死於房間內相擁而眠的枯骨，她忽然覺得或許這樣也不錯。他們能夠在天道所無法察覺的地方繼續做姐弟，黛不必再承受對人類的恨意，平湘她……也不必再回憶起痛苦的過往。
“你到底在看什麽啊？不會得癔症了吧？這種病修士也會得嗎？”
“閉嘴！”
今日的薑回也格外吵鬧。
渡關山北部的凶殘情況遠不如子夜腦海中的設想，她本以為此地危機四伏，然而走入其中才發現這裏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這根本就和他們描述的完全不一樣！
夜裏，篝火旁。
子夜唉聲歎氣，不由得要感慨他人的話實在不能信。這幾天她別說見個人了，就是個鬼影也隻有薑回一個。起初她還嫌棄薑回吵鬧，現在卻格外希望薑回能多說些話，過度的靜謐會使人陷入焦慮。
她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得被逼瘋。
“以前的渡關山也這麽安靜嗎？”她丟了塊石子懟到對麵的樹上，這裏什麽都不多，唯獨這石子遍地都是。
“你說望南城還是渡關山？望南城很熱鬧，至於渡關山，嘿嘿……我也是第一次來。”薑回訕笑道，“以前我總被封在鏡子裏，哪能看到周邊的景象，你就別為難我了。”
“我要你有何用。”子夜有些無語，“那這周邊的地形你總知道吧？我們已經在這兒迷路三天了，再這樣下去這輩子都找不著九土殿。”
“這麽說吧，我一直以來都在九土殿裏待著。”薑回理直氣壯地說道，“你要是能帶我去九土殿附近，我八成能給你感應一下那兒是不是，但你要是讓我找麽……那就有點問題了。”
“那有你沒你，有區別嗎？”
說罷，子夜便開始回憶從蘇木記憶中窺伺到的內容，以找到那棟房子為目標。反正他們就算走了三天也沒走出那棟房子附近，偶爾迷路時還能再繞回去。
“不行啊……完全不記得。”
正當子夜抱頭狂想之際，薑回卻若有所思地開口，“其實子夜，我有種預感。”
“什麽預感？你快說，不要吊我胃口。”
在這種煩惱的時刻，子夜沒空聽他裝神弄鬼。然而薑回還是小心翼翼，他抿了抿唇後才小聲道，“其實我們可能已經路過了九土殿，甚至走過了……”
“什麽？！”
不管他聲音有多小，子夜還是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