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她蜷縮在黑暗角落，尚且不知身外如何天翻地覆。
這裏的一切都被黑暗所覆蓋，目光所及之處皆為虛無，她曾經妄圖離開此地，這是控製她心靈的夢魘誕生地。然而最終她還是回到此地，不僅是痛苦，這也是她棲息心魂的安樂窩。
隱約間，耳旁似乎有人聲在爭吵，但她不願理會。
沒有人可以將她從這片虛無的安逸中拉出，不論天上地下，那個能將她從黑暗中拉出的人已經離開，並且不會再歸來。
那個人是誰？她微闔著眼開始回憶自己那段稱得上幸運的人生，她到底是幸運的，誰能說她不幸運呢？連死後都會被人以招魂帶回現世。可她遺忘了，將那個人的存在遺忘地幹幹淨淨，從此所有的記憶中失去了那個該有的存在。
“……回來吧。”又是那個惱人的聲音呼喊，她真想告訴對方不要再呼喊，她不想離開這裏，對這聲音甚至有些厭煩。
早幹嘛去了？
若是再早個三四十年，也有人在黑暗地牢裏如此呼喊自己，或許自己也不會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在這件事上她真的很不講道理。
每每沉浸在黑暗中時她總會想起那段慘烈的黑曆史，那的確稱得上黑曆史，太多年的嬌養讓她遺忘了如何辨別人的好壞。不，那時她打心底認為華峰是個壞蛋，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跟他走。
她可以裝作漫不經心地同人聊起那段曆史，但這並不意味著那段過往對她影響不深。
“子夜。”這次換了個聲音，有些耳熟又很陌生，是她多年未見的人。
之前的聲音猶如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蒙在耳朵上，有些抽象變形，她不太能夠聽出那是誰。這次的聲音卻大不一樣，似乎就在身邊一樣。
就在身邊……
她猛地抬起頭，眼前仍是黑暗一片，但那裏站著個人。她無比肯定那是人，而不是人形的其他生物。
那個人並不與周遭的黑暗融為一體，身處黑暗卻仍舊光華依舊，子夜動了動自己的胳膊，似乎有些被黑氣染上。她不太敢與那個人答話，她太害怕自己會將對方也拖入黑暗。
然而她不開口，那人卻有些忍不住，他扭過頭，是一張連夢境裏都不會夢到的臉。
她張了張嘴，最終隻是舔舐了下自己幹燥的唇，仍舊不敢出聲。或許是被她的怯懦氣笑，對麵那人沒由來地笑出聲，其中夾雜著幾分無奈。
他們如此對視良久後，還是那人先開了口，“天天喊著要找到我，怎麽？現在見到我反而不敢說話了？”他的聲音很清脆，子夜敢打賭，人世間絕無可能有人的聲音比他更優越。
“……沒。”她怯懦地說著，手心卻攥緊，“這是幻覺。易安，你不該出現我的幻覺中。”
易安輕笑兩聲，眼中的無奈更甚，“若你知道這裏是幻覺，就該出去。”他為她的清醒而頭疼，這意味著不好勸，“聽著，離開這裏，我會在外麵等你。”
“我不要。”她卻是固執地搖搖頭，“我們很久沒見過了，而且，這裏很安全，不要趕我走。”
顫抖的聲線代表著她的害怕，易安不太明白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在何時變得如此怯懦，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該去追究這個問題的時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故而他走上前，走到她蜷縮著的身子前，輕撫她的頭頂。他依稀記得人類是如此安慰自己的幼崽，隔壁的張大爺每每把孫子弄哭時，張大媽都是如此安慰那個可憐的孩子，他想這也差不多。
“易安，我長大了。”
子夜抬起頭帶著疑惑看向他，記憶裏這家夥安慰自己的次數屈指可數，哪怕是自己的幻覺裏也不該是如此溫柔的他才對。
“大人是不會鬧脾氣的，子夜，回去吧。”易安的嘴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意，“還記得我以前是怎麽說的嗎？擇一道而行之，恪守道心者方可萬古不滅，不要丟失自己的道心。”
“道心？那是什麽？”她仿佛回歸幼年初讀書的那段時間，什麽都不懂，什麽都要問一遍易安才行。
如此簡單的問題隻有幼年的她能問出，然而易安仿佛習慣一般，答道，“道心即是本心。”
“安逸使人墮落，黑暗吞噬人的本心，子夜，此地你絕不能留。”易安的話緩慢而又認真，“把那家夥反噬掉，你才能有所突破。如若不然，你對不起這條路上的所有人。”
那家夥？子夜在不自覺間將此問出聲，不出意外地收獲了易安無奈的搖頭。
“子夜。”
“動用你的神識海，把它吞下去。”
他的聲音中帶有幾分不可抗拒的威嚴，凡經他口說出的話，人類沒有資格反抗。不管日後如何，目前的子夜尚且還是個人類，自然無法對他的話有所反駁。
神識海中燦金色光團漂浮在其中，而在邊上，赤紅的血珠蜷縮著，不敢靠近半分。吞噬星源早已蠢蠢欲動，隔壁便是能使其獲得力量的什物，奈何主人久久不動，甚至被那東西占據了精神。
“我的孩子，你必須離開這裏。”
易安身上平白多出慈父感，子夜對於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不予置評，專心致誌巡遊起自己的神識海來。神識海被那抹燦金色照亮，那顆赤紅血珠的存在很是突兀，但那真的是太好看了。
整顆珠子渾圓完美，表麵泛著亮紅色的光，隱隱有靈力從裏麵滲漏，看得出來這珠子內部靈力結構極不穩定。
“金丹，那是你的金丹。”易安講解道，他仿佛能看到子夜神識海中的狀況。見子夜久久無動作後他又說道，“但它不完整，也不穩定，隻會對你的精神造成影響。如果你想要離開此地，必須將其毀掉……”
“毀掉麽？”子夜喃喃道，“如此一來，我還有機會進入金丹期嗎？”金丹被自己親手毀掉，修煉之路被自己親自葬送？開玩笑，她怎麽可能接受這個選擇。
“……或者將其煉化。”
子夜心道這果然是自己的幻覺，連易安說話愛大喘氣這種臭毛病都學了個十成十。她怒瞪對麵的人一眼，接著開始運功將其煉化，這並不是個簡單的過程，期間她暈過去好幾次，醒來後次次都能看到易安百無聊賴的模樣。
難歸難，但也必須讓她自己突破，旁人不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