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原來是憐憐
玉郎在盡力扮演一個心疼親妹子的哥哥。
??陶夭夭心內淒然:於千萬人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隻能輕輕叫一聲“哥哥。”
??玉郎強忍著眷戀,語氣輕柔道:“夭夭,哥哥去客房了,你好好睡。”
??他站起身來,作勢要走,陶夭夭已經一骨碌坐起來抱住了他的腰,把頭埋在那裏默默流淚。
??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哭,可是就忍不住流淚。
??玉郎歎了口氣,似做了好久的思想鬥爭,終於把手落在她的頭上輕輕摩挲著,道:“乖,夭夭不哭,哥哥不走。”
??如果說曾經陶夭夭對玉郎有欲望和情潮,成為昭陽後便隻是深深的眷戀了,從未也不敢往男女之情上深想,而今前塵往事都清晰串聯起來,卻再也不能重頭,不禁心中酸楚。
??可是再難過,她也什麽都不能說,隻要玉郎能安好,便是她在這宮裏囚一輩子也值得。
??若是再感恩一點,她會覺得滿足,畢竟剛穿過來成為陶三小姐時,她是決意這麽孤獨一輩子的,而今,有了這個“親哥”,這一世便多了牽掛和依戀,也有了他給的混雜愛意的親情。
??玉郎終於規規矩矩的躺在陶夭夭身邊,身體繃得緊緊的。
??陶夭夭體恤他的心情,自己把身體挪得遠遠的,但心裏甜得不行,眼淚也收了,嘴角似噙了蜜,忍不住的往上翹。
??沉默了很久,玉郎終於忍不住悄悄轉頭看她,發現了這家夥那副開心的樣子,忍不住也莞爾,道:“那麽開心?”
??“嗯。”陶夭夭閉著眼睛心滿意足的樣子。
??玉郎突然間也心滿意足了。那些不甘、委屈、痛苦統統都消散了。人在身旁,歲月靜好。他帶著笑意的聲音:“是因為哥哥不走了?”
??“嗯嗯。”陶夭夭透著饜足的聲調。
??玉郎輕聲道:“可是總有一天你會離開哥哥,嫁與別人為妻。”
??“不會。”這次那聲音果斷。
??“為何如此肯定?”
??“當然啊,我不可能嫁人。”
??“是因為今天太醫的話嗎?”
??“是,也不是。”
??玉郎躊躇了片刻,溫聲道:“是也沒關係,真喜歡你的人不會介意那個的。”
??“哪個?”
??玉郎輕聲笑了。半晌,道:“夭夭喜歡什麽樣的人?”
??陶夭夭不禁暗笑,這個小氣鬼還在認真扮演親哥,若自己真說了什麽人,指不定他要氣成什麽樣,於是有心逗他,道:“喜歡我書裏那樣的人。”
??她寫過小說《花滿樓》,正在寫的神鬼小說還沒想好名字,但兩本書裏的男主都是世間罕見的奇男子,俊美、多金、深情、有通天徹地之能,總之是滿足女人一切幻想的人物。
??果然那邊半天沒有聲音了。
??雖然她沒有說什麽現世之人,但比說了還不得了,玉郎想,若是當世有什麽俊彥,他或可比較一二,若說是書裏的人物,便是女兒們心裏最是仰慕的完美強者,真是再努力也難望其項背。
??陶夭夭隻好主動打破沉默,道:“現實裏,喜歡哥哥這樣的人,但是可能奉賢也找不出比哥哥還好的人了,所以我不嫁。”
??玉郎被這話擊中了心坎,一時間柔腸百轉,最後刻意斂住情緒,道:“哥哥很好嗎?”
??“那當然啊。我哥哥最好看,最厲害了,誰也比不了。”
??任誰也抵擋不住這麽帶著真情實感的誇耀,玉郎平素沉穩,在陶夭夭麵前卻放鬆袒露真性情得多,聞言眉眼彎彎,俊臉生動得不像話。
??他感慨地想,到底是夭夭啊,就是什麽都記不住了,依然是戀慕他的,因此才覺得哥哥最好最厲害誰都比不了吧。
??他忍不住轉身伸出手去摸她的頭,這是他成為了“親哥”的習慣,所有的愛所有的情都傾注在那溫柔的手中,別的地方再不能摸,便隻有這個“慈愛”的動作聊以傾瀉感情。
??陶夭夭慣常地享受著玉郎的摸頭殺,像個受寵的貓咪般閉著眼蹭玉郎的掌心。
??玉郎輕輕摸著陶夭夭的小腦袋,狀似無意地理著她又黑又滑的頭發,無端地想,這麽乖巧的女娃娃,怎麽會有幾幅樣子呢,紅毯上那睥睨眾生的貓步,舞台上魅惑風情的舞蹈,訛人錢財的算計,護著下人時的仗義,說著粗魯話的率真,哭起來的楚楚動人,笑起來人畜無害軟萌甜蜜,說起掙錢理由的憂傷,創作詩文小說那漠然美麗……很多很多不同的模樣他都看過了,奇怪的是他還能不分裂她們,總是能把她們湊成一個完整的模樣揣在心窩。
??這是玉郎至山洞別後第一次和陶夭夭躺在一起,他思緒翻湧到無法睡著,作為昊天,玉郎的所有記憶他都翻檢了過遍,深深遺憾著玉郎錯過了生米煮成熟飯,不然如今躺在他身邊的可是他昊天的小妻子。
??可是他連玉郎曾和她親近都受不了,又如何能接受生米成熟飯……昊天忍不住想,夭夭喜歡的是玉郎不是他憐憐…….
??陶夭夭卻在他的摸頭殺中滿足的睡熟了。
??也許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是昭陽不是陶夭夭,沒了幻想的資格,也許她知道玉郎心意未改一直在原地,也許她在那悠悠沉香木暗香裏覺得幸福又安全,也許她白天真的是太累太乏,總之她睡得比任何時候都安穩。
??可是玉郎卻無法安穩,他沸騰的血和思緒都讓他煎熬,他想到了更遠的未來,真正的他和陶夭夭的未來。
??他撐起身體托腮看著熟睡的陶夭夭,瑞風眼裏盛滿了溫柔,突然莞爾一笑,左手修長的中指輕輕點上她的印堂,一道淺淺的靈光倏地沒了進去。
??玉郎這才心滿意足口角噙笑合眼睡了。
??陶夭夭在那道靈光沒入台府後就做了一個夢。
??朦朧中她走到一處仙雲縹緲清泉淙淙之處,驀然看見個男人**的背影在清泉中,鴉羽似的長發傾瀉在後背肩頭,黑發襯托下肌膚如玉,隻看得清刀削斧鑿般硬朗的側臉。
??陶夭夭慢半拍地意識到人家在沐浴,自己這般打望確有偷窺之嫌,正當她打算悄無聲息遁走時,那人轉過了身,“哥哥!”她的心髒驀地漏跳了一拍。
??卻見清泉中的玉郎手一招,一身白袍走了出來,走得幾步身上便著了銀甲,頭發也變幻成玉冠束發,周身是刺眼的白光,襯得他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神。
??“哥哥!”陶夭夭心如萬鼓齊擂,脫口想叫住他。
??他看過來,眼光又似穿透了她,唇邊浮現個美輪美奐的笑意,步子卻未停,大步走向雲霄。陶夭夭急得快哭了,向他追去,叫“哥哥!哥哥!”陡然間她也穿行在雲霧裏,始終和玉郎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走著走著,玉郎回頭看了她一眼,從萬丈高空墜下,嚇得陶夭夭哭喊著“哥哥”直撲下雲端想拽住他。然而玉郎卻穩穩當當落在一處四周開滿馥鬱鮮花的碎石穀底,原以為要摔個稀巴爛的陶夭夭驚奇地發現自己也安然無恙地落在了玉郎身後。
??陶夭夭很快就發現了個激動人心的事實,她,陳陳,回來了,回到了現代!
??那開滿鮮花的穀底可不就是太平門外的亂石灘!
??碎石中間矗立著的巨大的石像可不就是憐憐,那偉岸的男人沉默而安詳,一手拈花,一手仗劍,唇邊還是那暖人的笑。淚水迷糊了陶夭夭的眼睛,她想叫住哥哥,想對他說說憐憐,卻見玉郎徑直朝憐憐走去,走著走著身量陡然變長變大,直到和憐憐對視。
??陶夭夭的心髒快要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她緊緊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到悶氣的地步。這時,和憐憐般巨大的玉郎與憐憐齊肩而立,回頭轉向她,眼神悲憫,唇邊一抹淺笑,雙手不知怎麽一動,也一手拈花,一手仗劍定在了那裏,陶夭夭眼睛瞪得大大的,視線在玉郎和憐憐的臉上來回,不知不覺淚流滿麵,難怪覺得哥哥如此熟悉如此親切,原來他和憐憐這般相像。
??她哽咽著叫“哥哥”,玉郎不回答,隻是身體緩緩移動,一寸一寸沒入了憐憐體內,玉郎和憐憐竟然融合了。陶夭夭哭著叫“哥哥”,那石像無聲,垂眸看她,眼底全是悲憫,唇邊一抹慈悲的笑紋。
??她終於撲上去抱住了憐憐的腿,就像記憶裏千百次抱著他哭泣一樣,銘心慟肺肝腸寸斷,卻不是悲傷,是一種她還說不清道不明的狂喜,隻是化作了淚水傾瀉,她心裏轟隆隆都是“原來我哥哥是憐憐啊!!憐憐原來是哥哥,真好!!憐憐果真是天神!!憐憐真的聽見了我的祈禱要和我在一起!!!我怎麽能這麽幸運!!!”
??陶夭夭哭累了,抱著憐憐的腿仰頭看他的臉,他也在看她,沉默而溫柔。她終於笑了,這輩子都沒有過的舒心湧上了她的心頭,她就那麽抱著憐憐的腿,看著,笑著,依偎著,直到夜色籠罩了整個天地。
??四周都想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月光鑽出雲層,溶溶清輝撒滿了穀底,使那些碎石閃著白白的光。陶夭夭此時大腦才徹底清醒今夕何夕,陡然間蹭了蹭憐憐的大腿,轉身就往外跑,我的家在這附近!我的媽媽和妹妹怎樣了?!她的心裏著了火,瘋狂地跑向了遠處的燈火。
??她一千次一萬次希冀回到現代,擔憂著母親和妹妹的生活,如今憐憐,也就是哥哥特意帶她回到了這裏,一定是讓她來看她最掛念的親人。
??她心腔翻滾著火熱的情感,喉頭一陣陣發緊,她穿過了太平門,登上了那個斜坡,看見了燈火中那棟對她有特殊意義的居民樓,她的眼一瞬不眨地盯著1單元4-2那個窗口,有明晃晃的燈光!
??眼淚悄無聲息地爬過了她的腮幫子,有些鹹鹹的味道浸入了嘴角,她的心如繃緊了的弦,腳步有如千鈞,一步兩步,她腿腳發著顫走到了家門前,門,虛掩著,裏麵有人,她又聽到了日思夜想媽媽的聲音:“謝謝,真是太謝謝你們。沒有你們我麽女就讀不成書了。”
??一個溫柔的女聲回道:“不謝,不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陶夭夭杵在門外聽得真切,自己“死前”是為媽媽辦了職工醫保和社保,如今媽媽是每月領著社保金,妹妹已經考起了本城的大學就讀了一年,生活費是由社區讚助的,居委會還提供了家庭情況給學校,學校也發放了困難補助金,陳渝自身學習也很努力,卯足勁拿到了獎學金。
??這次來家裏的正是社區領導,說是給媽媽帶來個工作的機會,是在社區幼兒園喂孩子吃飯和守著孩子睡午覺,媽媽自然是千恩萬謝答應了,她雖然做不了吃力的工作,但如此輕省的工作倒還能應付。陶夭夭聽得淚流滿麵,恨不得衝進去給社區領導鞠個躬。
??社區領導告辭出門,媽媽和妹妹熱情地送了出來,陶夭夭嚇得往樓上蹦去。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陳陳。一個已死的人站在家人麵前,她怕把媽媽和妹妹嚇壞。
??她就著燈火躲在轉角處看媽媽和妹妹,淚光把她們的形象模糊了又模糊,直到“砰”的傳來關門聲,她頓時撐不住了,坐在台階上抱頭飲泣。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才起身往亂石灘跑,那裏有哥哥,有憐憐,她不覺飛跑起來,一路踏著月光奔到了穀底。月色如霜罩在憐憐身上,那個美男子越發清俊,唇邊的笑意更深。
??陶夭夭走過去輕輕抱住憐憐的腿,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陡然間,一道閃光讓她睜開眼,她看見憐憐周身都在發著光,在那道光裏,玉郎走了出來,瞬間變成了和平時裝束一樣的哥哥,陶夭夭朝他奔去,他含笑張開雙臂把她擁進了懷裏。
??陶夭夭又聞到了沉香木的香味,甚至感受了令人眩暈的男性氣息,她窩在那暖融融的懷裏,又一次想到了天荒地老。
??“哥哥。”她抬起頭看他的臉,那臉龐在月光下美得夢幻極了。
??“嗯。”玉郎輕聲應。他抬手輕柔地把她額前的亂發攏到耳後。
??“憐憐。”陶夭夭忍不住又叫了一聲,眼裏汪了一層亮晶晶的水霧。
??“嗯。”玉郎無聲笑了。低頭用額頭蹭著她的腦門。
??陶夭夭閉著眼祈禱:這不是夢。不是夢。
??倏忽一睜眼,她發現這他媽就是一場美夢,她正在昭陽殿的床上,身邊躺著的正是如玉山傾倒的玉郎。
??陶夭夭百般舍不得那個夢,不由得細細回想品味,看到媽媽妹妹生活有了著落她安心多了,又回看夢中的玉郎,越發覺得哥哥和憐憐真像,難不成憐憐給我托夢了?
??她支起身體雙手托腮細細看睡著了的玉郎,看得心腔一片酸軟。睡著了的他唇邊也掛著一抹淺笑,讓她下意識吞了吞口水,輕輕伸出一隻手隔了點距離描摹著他的臉,實在弄不懂為何輪廓如此剛硬的臉配上五官隻覺得俊美非凡,而不覺得粗獷。
??他的長睫忽然翕動了一下,嚇得陶夭夭迅速躺下裝死。玉郎朝外翻了個身,曲起了長腿,陶夭夭看不見的地方,他唇角高高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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