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辰禮物
昭陽殿裏,陶夭夭卻在好奇玉郎怎麽會來得那麽及時,問誰告訴他這裏的事,心道,難不成哥哥還在這宮裏埋了眼線?
??按說侯府來請的家將早已離開,玉郎沒道理再親自來接人。
??玉郎則淡淡道:“沒誰告訴,湊巧撞上了。”
??這話鬼才信。
??陶夭夭轉念一想,心中升起了暖流,自顧展開了內心戲:玉郎一定是擔心她在宮內的安全,一早安排了人監視著這裏。
??這麽說趙玉瑾出現得也算及時,難不成師父也為了保護她設了眼線……
??如今這兩人什麽關係,和自己又有何瓜葛,陶夭夭全都記起來了,也頗為接受這樣的命運安排。她並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為玉郎帶來禍患,也不想令師父難堪,更不想被當作紅顏禍水處死。
??重生不易,且活且珍惜。
??是以她打算埋葬過去,好好做一個失憶的“妹妹。”
??她想,陶夭夭這具身體皮相不錯,和自己的原身並沒太大的不同,看著倒不覺得別扭;輔以這莫名其妙得來的公主身份和諸多收益,真真是賺大發了,抹去了前世陳陳身為城市貧民的心理陰影;出詩集寫小說雖為剽竊但頗費了些功夫,又建立了“我可能是這塊料”的自信;玉郎和趙玉瑾的疼愛保護,又令人溫暖安全……
??我是個幸福的人。陶夭夭想到這裏,忍不住露出了甜甜的微笑,眼睛盛滿了蜜似的,那麽一彎蜜意就要淌出來了。
??玉郎奇道:“夭夭,你開心個什麽?”
??他轉頭問那家人:“打著頭了嗎”
??趙玉瑾也道:“就沒見過被打得這麽開心的人。”
??別人還沒來得及答話,陶夭夭卻搶了先:“打的屁股。”
??敷了藥走出來的莫邪立即嗔道:“小姐,好好說話,女兒家家的說話也不知道忌諱。”
??早敷了藥抱著椅背跪在上麵的陶夭夭趕緊招呼莫邪也像她那麽“坐”,輕描淡寫地回:“莫邪姐姐,忌諱什麽,跟自己親哥哥說話還那麽講究,累不累啊,再說我師父也不是外人。”
??玉郎微笑對莫邪道:“這下我放心了,沒傷著頭就好。”
??一想到她那家子身上都是姹紫嫣紅的瘀痕,陶夭夭眼圈一紅:“可是我傷心”,竟似要哭的樣子。
??這句話被進來的趙淵一行聽得真切,陶相本能搶了一步過去看陶夭夭,問:“傷著哪裏沒有?太醫看過了嗎?”
??趙淵咳嗽了一聲,陶相才驚覺自己失禮,現在陶夭夭是人家的女兒了,於是退後一步,讓皇上去表示父愛。
??“看過了”,陶夭夭回答道,眼睛看著陶相,現在他是知道這老頭是誰了,眼裏就汪了淚:“可是這裏也疼,看不好了。”她指著自己的胸口。
??那楚楚可憐委屈巴巴的樣子讓趙淵頗難受,上前去哄陶夭夭,回頭衝榮妃喝道:“還不過來給昭陽賠罪!”
??榮妃在一眾人麵前被喝,麵子擱不住,道:“事情都沒有斷清楚,怎生就該我賠罪?”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你擅自動手打了朕的女兒。”
??趙淵臉色平靜地看榮妃,道:“昭陽無論犯了什麽事,也輪不到你來管教。”
??這場合有陶相和玉郎兩個朝臣,他一時也覺得隻當家事和稀泥不妥。祖宗法度在這裏,金枝玉葉確實精貴,陶夭夭雖是認的,賜封了也得遵照傳統。
??榮妃敢打陶夭夭,一是因為她並不是皇帝的女兒,二是被陶夭夭頂撞氣糊塗了,這會見了趙淵的態度,也知道他是在給自己台階,於是不情不願的走到陶夭夭跟前站定,施禮道:“公主,妾身氣糊塗了,請你念在我剛失去外孫深受打擊,原諒我一時情緒失控傷著了你,我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
??一屋寂靜。所有人都看著陶夭夭。
??陶夭夭卻看看趙淵瞧瞧貴妃瞟瞟陶相再盯著榮妃,遲疑道:“……就這樣了?”
??榮妃恨極,道:“你還要怎樣?我都給你賠禮了。”
??“哦,這樣啊。爹爹,阿娘,是不是我以後把清安弄來揍一頓,然後再過去賠個不是就行了?”
??陶夭夭故作天真地問,還道:“如果行,那麽就沒事了,大家也很忙,該幹嘛幹嘛去。”
??被點名的兩位肯定不能說“行”,那宮裏不私自鬥毆亂了套,可說“不行”,那這事就算沒了,怎麽辦?這丫頭是明著在威脅他們法辦榮妃。
??當然真風中淩亂的是趙淵,貴妃可不糾結,借陶夭夭的手懲治一下榮妃,她樂見其成。
??見趙淵半天不說話,貴妃忍不住了,道:“皇上,我就說榮妃犯了三條罪狀,按宮規處置好了,以儆效尤,不然嬪妃群起而效之,後宮裏臣妾拿著個金印也沒法轄製了。”
??趙淵正在思索,猛不丁陶相開口,道:“皇上,您的家事臣本不當置喙,但若後宮沒了法紀也會影響到朝堂。貴妃既掌金印,後宮的事自當由她秉公辦理。”
??玉郎也上前施禮道:“皇上,相爺說得極是。舍妹一殿人受傷,太醫也是明證,若此事草草揭過,事情傳出去恐也影響皇室清譽。”
??趙玉瑾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眼瞅著榮妃,懶懶說道:“若榮妃娘娘不受懲,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少不得去教育下清安,好讓她以後少生事。”
??榮妃被眾人夾攻,偏生趙淵又不相幫,正在氣惱,卻聽堂外一個女聲道:“好沒臉,一群人為難我母妃,母女人倫,縱她行差踏錯也是事出有因!”
??再一看,轉進來的是被帶到的清安和陶清婉,連帶當日黛湖一群人都到了。
??兩女上前對趙淵和貴妃行了禮,清安便拉住她母妃紅了眼眶。
??榮妃看到陶清婉,精神頓漲,道:“確實是事出有因,宸王妃便是那個因由。”她衝堂前那一溜下人道:“當日可是你等親耳聽見宸王妃說‘夭夭,不可。’並出手阻止昭陽公主的?”
??那群人不敢欺瞞,紛紛道:“正是。”
??榮妃回光返照似的臉泛紅光,道:“我打公主自是該罰,我認。可昭陽謀害清安,是不是該先交宗人府法辦!”
??陶清婉正待出聲,陶夭夭已經開口了,臉上滿是譏笑:“哦,這也叫證據?謀殺大罪也,拜托你說的時候過過腦子,你問的人都是你們的下人,在場的可不止他們,還有我這邊的人。”
??她揚聲問昭陽殿那家人:“你們在場,可聽見看見?”
??“沒有!”
??“你看,爹爹,這樣怎麽算,皇嫂說的那幾個字並未說完,怎麽就斷定她要說什麽?清安掉水裏是我推的,那我也掉水裏了誰幹的?你們不會說就是我們身邊的皇嫂了吧。”
??陶相展顏,頗覺舒心,道:“昭陽公主說得極是。撇開小女不說,單就昭陽謀害清安就說不過去,沒有動機啊,昭陽和清安年俸相等食邑相當,她沒有理由妒恨清安,若說妒恨,那也隻該清安公主嫉妒昭陽,畢竟昭陽是皇上您認的女兒,清安心裏氣不過也是情理之中。”
??這幾句著時氣慘了清安,剛小產的她身體虛弱,一時肚疼難忍,額上就冒了汗:“陶相,你胡說八道,我怎麽妒恨昭陽了,就是……就是妒恨也幹不出殺人害命的勾當。”
??陶相道:“清安公主稍安勿躁,老臣是絕不會相信您會謀害昭陽的,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
??他走過去,嚴肅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對陶清婉道:“清婉,當時你離她倆最近,他們怎麽下水的你應該最清楚,還有你那半截話可要補全了,你看引來多大的誤會,不但榮妃娘娘受牽連,昭陽現在連坐都不能坐。”
??陶清婉上前半步,對趙淵和貴妃再施禮道:“皇上娘娘明鑒,清婉從一開始就給榮妃娘娘解釋了這個誤會,可她不肯聽。清安和昭陽也沒發生什麽衝突,甚至不曾爭執,黛湖路遇,昭陽給清安行了跪拜大禮,清安伸手去扶昭陽時沒站穩,恰巧昭陽也抓住了清安的手要站起來,這下兩個人都失去平衡了,我著急去抓昭陽想叫她不要站起來,可話沒說完她們就互相拽著跌下了湖裏。”
??榮妃急了,道:“半句話,現在由著你隨便補齊,你是宸王妃,昭陽和宸王有師徒之誼,你不幫著她幫誰?皇上,她的話不能信。”
??趙淵無奈道:“榮妃,這公說公有禮,婆說婆有禮,你帶怎地?”
??陶夭夭卻道:“爹爹,榮妃娘娘的話也對,皇嫂的確應避嫌,不適合做證人。那麽現在,到底是清安自己站不穩連累我掉湖裏了,還是我站起來累她失去平衡掉湖裏了,我們各自肯定有不同的聲音,但,無論怎樣,這跟謀殺扯不上關係,陶相也說了,我得爹爹厚愛獲得了與長公主同樣的封賞,沒理由妒恨清安姐姐,我同樣相信姐姐不是那心思歹毒的人,這純粹就一個誤會,累及姐姐失了麟兒,我心裏也不好受,還請姐姐節哀,將養好身體。榮妃娘娘也將我一幹人責打了一通,但求能稍解姐姐心中鬱結。”
??她一段話說得入情入理,既沒自攬責任也沒推卸責任,趙淵一時心底石頭落地,以為這件事就這麽和平愉快地解決了,覺得晚上一群人圍坐吃頓團圓飯就可以握手言和,喜道:“昭陽真是個懂事的孩子,一家人就該這樣和和氣氣的嘛,晚上咱們在你昭陽殿用晚膳可好,陶相和玉卿也一起。”
??玉郎的臉色卻不好看了,冷聲道:“皇上,恐怕不好,此事怎能就此揭過,舍妹平白無故受冤挨打,不但不能得個公道,還要含著眼淚陪傷害她的人吃飯不成,反正,這飯我是吃不下。”
??趙淵頗覺尷尬,叫了聲“玉卿”。
??趙玉瑾卻不假辭色:“父皇,你叫侯爺也沒用,這飯,我也吃不下,我就這麽一個徒弟,可容不得別人這麽欺負她,若這樣草率輕易翻篇,趕明兒就有人蹬鼻子上臉欺負到我頭上了!”
??陶夭夭心內暗爽,不阻止她的兩個保護人為她伸張正義,忍不住想,保護神或許還有一位,這麽想著,就拿那帶著天真期待的眼神去看陶相。
??陶相微微一笑,眼裏好像在說“爹在”。
??他上前一步,附和道:“皇上,這飯臣也吃不下,良心不安。清安和昭陽的誤會解開了,但榮妃娘娘和昭陽的可沒有。”
??趙淵拿眼哀求陶夭夭,道:“昭陽,還是你來說,原諒榮妃嗎?”
??剛才還好端端的陶夭夭卻突然沉默淌淚了,玉郎立即知道這人又要開啟戲精模式,不由翹起一邊嘴角,靜待她的表演。
??趙玉瑾卻慌了,去抓她的肩膀:“別哭,別怕,想說什麽就說,皇帝也不能封了你的口,大不了這個公主咱不當。”
??這話簡直說到陶夭夭心坎去了,眼裏的淚更多,抽抽噎噎道:“爹爹,我原諒榮妃,她也是做母親的,關心則亂。你不要罰她,我聽說越權和冒犯公主罪責不小,要跪祠堂抄經書禁足挨板子罰俸祿,罰俸祿還好,娘娘也不差那幾個錢,爹爹心疼一賞也就補回來了,可罰跪和挨打,是萬萬不能的,她身嬌命貴怎受得起。”
??趙淵簡直覺得世界上最可愛的人非她莫屬。不禁柔聲道:“夭夭莫哭,爹爹在呢。”
??他拍打著陶夭夭的後背,道:“你受委屈了,爹爹明兒賞賜你一座城南的大別院,別哭了乖。”
??陶夭夭卻雙手圈住他脖子,哭得更肝腸寸斷,斷斷續續道:“爹爹,我喜歡大別院……嗚嗚……也喜歡錢,可是你卻不懂我,我最喜歡的不是這些,嗚嗚嗚嗚我不是你生的,宮裏不是我的家,別人嫉恨我嘲諷我鄙視我是野丫頭,隻有我身邊的人愛我疼我待我如至親,可我現在才知道,宮裏人都認為奴婢是區區賤命想拿就拿,想打就打,爹爹啊,我好害怕,某天一轉眼我莫邪姐姐她們就被人打死,嗚嗚…….我沒用,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們挨打,哪怕被打死了,我也什麽也做不了…….”
??陶夭夭哭到這裏,那臉上的哀切痛苦讓人極為動容,她眼眶通紅,淚水珍珠一樣撲簌簌滾下。
??她放開趙淵衝莫邪哭道:“莫邪姐姐對不起,你把我從小帶大疼我護我,我卻連你周全都護不了…….”
??莫邪早陪她哭成了淚人,說句陶夭夭是她心肝也不為過,怎生看得她如此悲慟,道:“小姐,為你死我也願意!”
??“為你死我也願意!”幾個小女生哭道。
??“我也願意!”幾個小夥子哽咽道。
??“小姐,我們沒事,你別傷心了…….我們都願意為你死。”幾個男護衛眼眶紅紅道。
??陶夭夭更悲傷了,這些人她帶進宮的,若日後折在這裏自己怎能釋懷,因道:“爹爹,我的叔叔們哪一個不是沙場老將,他們半生為了國家搏命雪染黃沙,沒死在凶惡的敵人手裏,卻榮歸故裏被折辱,我心裏難受啊……一切皆因我而起,他們要是有三長兩短,我也是不想活的…….”
??趙淵泡在了她的眼淚和悲傷裏,麵有沉重,道:“我懂了,他們是你的親人,不是區區奴婢,朕賜他們自由良民身,每人賞賜紋銀百兩,可好?”
??陶夭夭一聽好像不錯,但她還是擔心,抹著眼淚問:“自由良民在宮裏不會平白被殺麽?”
??趙淵幫他揩淚水,溫聲道:“當然不能,除非他們自己犯了王法死罪。”
??“那會平白被打嗎?”
??趙淵還是溫柔哄道:“不會了。”
??“那別人怎麽知道他們能不能打呢,他們臉上又沒寫“不能打”幾個字。
??“朕號令下去誰人會不知。”
??陶夭夭終於放心了,道:“爹爹,雖然你金口玉言,但我還是更相信白紙黑字的契約,咱們寫一個好嗎?”說完,她那被淚水洗滌得越發透亮的眼睛無邪地看著趙淵,那眼裏蓄滿了期待祈求擔憂倔強,種種複雜的情緒不一而足。
??趙淵一聽,哎呀又來了,但是能怎麽辦嘛,今天總得下台,一個皇帝跟個孩子簽契約,還一簽就是兩次,讓自己以後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也真是沒誰了。
??他把求助的眼光轉向陶相,這個老狐狸一向足智多謀,關鍵嘴皮子功夫了得,常在朝堂駁得對手啞口無言毫無還手之力。
??可陶相卻專心的盯著鞋麵,像在琢磨心事,就是不抬頭。
??趙淵又把眼光投向玉郎,發出了“管管你妹妹”的信號,可玉郎笑道:“這主意還真不錯,皇上反正已經金口玉言允諾了,有這麽多證人,皇上日後也斷不會食言。既然如此,那簽個協議也不過是哄小孩子玩玩,今天夭夭19歲生日呢,臣亦是為這個告的假,好端端的吉慶日子遭受了無妄之災,你就當那是個生辰禮物嘛。”
??趙淵一聽,可憐的娃,生日被打了一頓,這個19歲估計會成為終身銘記的日子,那就讓他記得更多一點,例如她的奴婢們因他重獲自由。
??趙淵終於對著那雙眼睛點了頭,說“好啊,既然是夭夭生日,就得讓我們的壽星順意。”
??於是陶夭夭一抬下頜,陶三就去拿來了紙筆,榮妃和清安的臉色簡直比鍋底還黑了,這也寵得太過了吧,以後宮裏的主人們居然連他幾個奴婢都不能碰了,那還算什麽奴婢,索性升做主子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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