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一章 秋香夜尋兩公子 華安暗暗讚秋香
華安邊品茶邊看那幾張文稿，第一張赫然竟是自己的文章！
??題目是：大明孝宗弘治十一年，應天府鄉試文，第一名解元、蘇州府唐寅大作。下麵工工整整地抄錄著自己考中解元的那篇文章！
??華安看看，這筆跡分明是教師王立本所寫，文後還有批語：至理名言絡繹奔赴腕底，非聰明絕頂之人焉能為之？唐解元高中時年僅弱冠，餘七踏槐黃卻未得一第，愧之！佩之！神來之筆，當常揣摩！
??華安思忖道，這王立本對著華文華武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暗地裏卻經常揣摩自己的文章，必定是妒忌自己的成就！他七次應考未中，心懷嫉恨，就拿自己的風流豔事攻訐自己，卻不知道自己是佯狂避禍！
??再看第二篇，是華文的筆跡，寫著一首歪詩：香者秋之魂，秋者香之魄，秋香勾我魂，按倒上爺床！
??華安看了一驚，沒想到這華文結結巴巴呆頭呆腦的，竟也喜歡秋香？再看下一篇，是華武的筆跡，也寫了一首歪詩：去年今日此房中，秋香與我情正濃，秋香不知何處去，隻留二爺望秋風。
??華安看了一驚，難道秋香被那華武得手了？再一思忖，華武和華安寫的東西都在教師王立本的抽屜裏，分明是被王立本搜去的，作為把柄，要兩個弟子好好讀書，要不然就向華太師告發！想到這裏，把華武的淫詩翻過來一看，背麵赫然是王立本的筆跡：春秋大夢！
??華安放下心來，華文與華武隻是暗戀秋香，卻沒有得手！二人明明已經成婚，卻還如此下作，整天惦記著一個婢女，難怪讀書沒有進步，活該！
??這時石榴發覺茶壺裏的水喝完了，笑吟吟地拿起茶壺出去續水，華安怕她糾纏不放，急忙把文稿塞進懷裏，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石榴的住所，回到離書房不遠處自己的房間。
??華安躺在床上浮想聯翩，忽然外麵響起了腳步聲。華安靜靜地聆聽，腳步聲輕微，不像是男子的聲音，這大晚上的，書房的燈早已熄滅了，難道是石榴來找自己？不由得輕輕拉開門一看，卻喜出望外，走過來的正是秋香！
??華安連忙上前攔住去路，躬身施禮道：“秋香姐姐，小生華安這廂有禮了！”
??秋香看見華安一驚，隨即鎮定下來，問道：“華安，兩位公子不在書房裏讀書，卻也沒有回內宅上房，是去了哪裏？”
??華安一愣，說：“我去石榴那裏吃了個晚飯，回來就不見了二位公子，以為他們回去了，難道竟沒有回去？”
??秋香點點頭說：“沒有，兩位少奶奶跟著老夫人一起吃了晚飯，老夫人問起二位公子，兩位少奶奶說沒有回屋去，老夫人怕兩位公子讀書過於用功傷了身子，才叫我來書房看看。”
??華安撓頭道：“我吃晚飯回來就不見了兩位公子，要不這樣，你坐我屋裏歇會，我出去找找兩位公子？”
??秋香搖頭說：“不了，我自己去找找吧，有勞你了。”
??華安難得見到秋香一麵，正想一近芳澤，怎肯放過這個機會？連忙賠笑道：“秋香姐，晚上不安全，我陪你一起去找找吧？”
??秋香也不答話，轉身就走，華安見她不反對，樂嗬嗬地跟了上去。走在秋香身側，鼻子裏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幽香，華安魂都醉了！
??秋香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這麽晚回去哪裏了呢？真急死人。”
??華安如癡如醉地跟著秋香走，路旁不住地有秋蟲呢喃，華安突然靈機一動，問道：“秋香姐，兩位公子愛玩蛐蛐不？”
??秋香邊走邊點頭說：“愛玩呢，每年都要弄些蛐蛐來鬥，老爺管得緊不讓他們出去，他們就在宅子裏到處抓蛐蛐，經常弄得一生泥汙，被老爺一頓臭罵！”
??華安眼前一亮，問：“秋香姐，我初來乍到，對府裏不熟，哪出地方花樹最繁茂？”
??秋香想了想說：“要說花樹最繁茂，當數小廚房一帶。那裏的房子原本蓋了是準備給兩位公子做書房的，可是蓋好了發現，離大廚房太近，兩位公子又好吃，怕他們聞到菜香無心讀書，才把書房換了個地方。”
??華安喜道：“我傍晚剛從石榴姐姐那裏吃飯回來，我來帶路。”說著華安搶步上前，走向小廚房。
??走了一陣，忽然發覺後麵的秋香一點聲音也沒有，華安急忙回頭一看，秋香靜悄悄地走著，一言不發。
??月華灑在秋香臉上，照得絕美的臉龐格外清秀，華安看了一陣心悸，正要問秋香為什麽不說話，忽然秋香幽幽地說：“石榴姐姐燒的冰糖扒鴨、鬆鼠桂魚、清蒸鱸魚、紅燒獅子頭、烏骨雞燉水餃好吃不？”
??華安一怔，反問：“秋香姐姐，你是如何知道這些菜的？”秋香輕輕哼了一聲，說：“華府上下，哪件事能夠瞞過我的？石榴還認你做了個四同兄弟，她根本不是和你同一天生日，往年過生日我們都去祝賀的，也就瞞著你個新來的罷了。”
??華安聽了暗暗欣喜，秋香告訴自己這件事，分明是有些妒忌石榴跟自己親近，看來秋香對自己並不反感！
??華安正在想著說些什麽，秋香忽然說道：“華安，我問你，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從虎丘山一直追我到這裏？你賣身為奴接近我，究竟想幹什麽？”
??華安正想把心事和盤托出，忽然寂靜的夜空中傳來一陣喊聲：“救命啊，救……”隻喊了一聲就中斷了！
??華安大吃一驚，一看前麵正是石榴住所外麵的竹林，呼救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忽然身邊風聲颯起，秋香一溜煙地衝了過去！華安怕秋香遇險，急忙拔足就追。
??秋香路途熟悉，搶先進了竹林，華安剛剛跟進去，忽然前麵兩條黑影一閃，按住秋香，隨即就聽秋香驚呼一聲：“放手！”
??華安一聽急了，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去，樹林裏月影朦朧，依稀看見兩個黑影拉扯著秋香往地上按，華安以為碰上了強盜，顧不得許多，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著黑影扔過去！
??隻聽“哎、哎呀，哪個狗頭這麽大膽，敢拿石頭砸、砸我？”華安聽了卻吃了一驚，這聲音不正是華文嗎？就在這時，另一條黑影撲了過來，嘴裏喊道：“賊子，看我的黑虎掏心！”華安一聽聲音就明白，這正是華武！
??華安是個風流才子，舞文弄墨自然不在話下，卻沒遇人交過手，情急之下後退幾步，大喊到：“華太師，華文華武在這裏！”
??樹林裏的華文華武大吃一驚，急忙匆匆走出樹林，華文一隻手捂住額頭，被華安的一石頭砸出了血！
??華安一看他們出來，知道秋香安全了，笑吟吟地問道：“我當是府裏來了強盜，不想是二位公子爺在這裏，為何這麽晚了還不回上房休息？”
??華武沒好氣地說：“原來是你這狗才！少爺我在這裏抓蛐蛐玩，你為什麽抬出老爺來嚇我？老爺在哪裏？？”華文一聽也硬了起來，喝道：“華、華安，你好大的膽、膽子！敢捉弄我們少、少爺，我非要打、打你一頓不可！”
??這時秋香扶著石榴從樹林裏走了出來，石榴衣衫不整，捂著臉哭泣，一見華安，哭得更傷心！
??華安趁勢反擊：“華文華武，我問你們，你哥倆把石榴弄到樹林裏圖謀不軌，石榴都喊救命了，這是怎麽回事？我帶你們去見太師老爺解釋？”
??華文華武頓時臉色煞白，半晌華文才開口說：“不、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我們哥倆在竹林裏抓、抓蛐蛐，石榴她、她自己走進竹林、玩，自己摔倒了！”
??石榴哭著跑到華安麵前說：“四同兄弟，不是這樣的！我路過竹林，聽到裏麵有動靜，就進去看看，被大公子和二公子忽然按倒在地，欲行不軌，嗚嗚嗚……不過，華安兄弟你別瞎想，我拚死反抗，沒有被他們得手，我還是清白之身，嗚嗚嗚.……”
??華文華武一聽頓時慌了手腳，矢口否認！
??這時秋香麵如寒霜地走了過來，冷冷地說：“華文華武，你兩個是活膩了！你們難道不知道太師的脾氣？玷汙婢女，按照家法，要打三十大板，就你哥倆那小身板，三十大板打下去，你們還有氣嗎？”
??華文華武一聽麵如死灰，還是否認意圖玷汙石榴，反咬一口，說是石榴主動來勾引他們的。
??秋香杏眼圓睜，喝道：“你兩個還不認錯？我聽到喊救命，走進樹林察看，你們還拉著我欲行不軌！難道我也勾引你們了？這時有石榴、華安、我三個人作證，你們抵賴就有用？”
??華文華武呆了半天，竟然雙雙跪倒，向秋香求情，萬萬不能告訴太師！
??華安看得愣住了，這兩個傻公子求學問沒本事，好吃懶做貪玩還好色，倒是樣樣精通，現在為了求秋香不去告發，居然向一個婢女下跪！
??秋香也是哭笑不得，想了想說道：“你們先起來，等我想一想再說。”
??華文華武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出，可憐巴巴地望著秋香；秋香隨即把石榴和華安喊到一旁商量怎麽辦。
??石榴淚痕猶在，哽咽著說：“我一定要去告發，不能讓這兩個禽獸若無其事地就這麽算了！”
??秋香又問華安是什麽打算？華安眼珠子滴溜一轉，笑道：“秋香姐姐、石榴姐姐，小弟初來乍到，什麽也不懂，兩位姐姐拿主意吧！”
??秋香白了華安一眼，說道：“依我看，這事就這麽算了，隻要他們兩個不再犯就好。”
??石榴瞪大了眼睛問：“什麽？就這麽算了？秋香姐，這兩個活寶連你也不放過，拉扯你的衣服，要不是華安兄弟跟來，連你都遭毒手了！就這麽算了？我不依！”
??秋香耐心地勸說道：“聽我說妹妹，華太師是剛正不阿的，不然也不會提前致仕回鄉養老，可華夫人十分疼愛這兩個半傻的兒子，因為沒有其他子女了！事情要是鬧大了，華太師自然要痛打兩位公子，而兩位公子這身板禁不起打，萬一打死或者打殘，這個仇就結大了！你想，華老夫人、華文華武的兩位妻子，能放過你嗎？要找你個茬還不是輕而易舉？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石榴聽了，眼淚汪汪地問道：“難道這事就這麽算了不成？”
??秋香說：“當然不能就這麽算了，可以讓他兄弟二人寫下悔過書，承認今晚的錯誤，保證下次不再犯！你我都沒被他們得手，就原諒他們一次，把悔過書放在華安兄弟那裏，這樣對我們三人都好。”
??石榴忙問：“對我們三人都好？”秋香笑道：“是啊，他們兩個做學問呆頭呆腦，其他事情卻一點也不傻！華安看見了今晚的事情，如果沒抓住他們的把柄，這兩兄弟必定會找個理由，把華安趕出府去，那樣豈不是害了華安兄弟？有了這張悔過書，華安兄弟就多了一道護身符，華文與華武就不敢動他，華安在這裏才能待得長久！“
??石榴又問：“那悔過書放我手裏不行嗎？”秋香笑道：“石榴姐姐，你識字嗎？要是被人掉包了怎麽辦？華安十分機靈，由他保管，比你我保管強多了！”
??石榴點點頭表示同意，秋香走到華文華武麵前，冷冷地說：“二位公子，我們商量過了，要想放過你們，你二人必須寫下悔過書，保證以後不再犯！要是不同意，我們這就一起去見太師回話！”
??華文華武如小雞啄米般地點頭答應，問去哪裏寫？秋香伸手一直前麵不遠處的院子說：“就到石榴的房間去寫，寫完了還要按手印，交給華安保管。日後我們三個隻要有人受你們欺負，立刻把悔過書送給太師老爺看！”
??華文華武連忙保證不敢報複，於是一行五人來到石榴的房間。
??石榴怕別人看見，把門關上，取來筆墨紙硯，看著華文華武寫悔過書。華武心眼多些，讓華文提筆寫，然後自己和華文雙雙按上了手印，吹幹墨跡，捧給華安。
??華安接過來一看，這次華文卻沒寫錯別字，把今晚的事情大概都寫了，保證下次不敢再犯，二人還簽了名字。
??華安點點頭，折好了塞進袖子裏，拉開房門說：“二位公子請回吧，今晚的事隻有我們五個人知道，大少奶奶要是問起華文額頭的傷，就說是抓蛐蛐不慎撞到了石頭。”華文連連點頭，拉著華武狼狽地走了。
??石榴已經洗了臉，重施脂粉，笑吟吟地請華安和秋香坐會兒，自己去做宵夜。
??華安巴不得接近秋香，連忙表示同意，秋香卻站起來說：“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伺候老夫人睡覺了，日後再吃吧。石榴姐姐，今晚的事情切記不能和別人提起，不然對我們三人都不利！”說完轉身就走，石榴也不挽留，笑嘻嘻地送出門去，攔住華安，要留他吃宵夜。
??華安怕她趁黑糾纏自己，難以脫身，就借口說：“石榴姐姐，改天再吃吧，我還有件大事要幹呢！”
??石榴笑吟吟地問：“四同兄弟，是什麽事這麽著急非要現在去辦？比我做的美食還重要嗎？”
??華安笑道：“你忘了石榴姐姐？華文華武的悔過書還在我袖子裏呢，我得趕緊找個安全隱秘的地方把它藏起來，這是我們三個人的護身符！”
??石榴一聽不好再攔，眼巴巴地看著華安走了。
??華安一路往住處走，一路把今晚發生的事情捋了一遍，越想越覺得秋香不簡單！秋香處理兩個呆公子的法子，是皆大歡喜。誠如秋香所料，事情鬧大了，對大家都沒好處，華文華武肯定要被打一頓，但是秋香、石榴包括自己，都會受到報複！按秋香的法子處理，是皆大歡喜，既達到了目的，有保全了公子的臉麵，真是一舉數得！
??而秋香的話裏話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來意，卻沒有揭穿自己，反而希望自己留下；自己和石榴吃頓飯她都關心著，說明秋香不是無情人，至少不反感自己，那麽自己追求秋香的事，就大有希望！
??華安一路喜滋滋地回到自己房間，剛剛準備睡下，忽然有人敲門。
??華安心裏一喜，莫非是秋香來找自己談心？喜滋滋地起來，衝過去拉開門一看，大失所望，來的是管家婆。
??管家婆滿臉堆笑，手裏捧著一隻瓷缽子，笑道：“幹兒子，你都上哪去了？我來了兩回才遇到你！這裏麵是當歸燕窩老母雞湯，快趁熱喝了，最是滋補身子的。”
??說完揭開蓋子，一股香味頓時彌漫開來，華安一看盛情難卻，急忙拉過一張長凳請幹娘坐下，然後找來筷子調羹和湯碗，慢慢把一隻老母雞吃完。
??管家婆笑嗬嗬地看著華安吃，不住地叮囑他慢些喝，小心燙，一邊說道：“幹兒子，我們老兩口沒有後人，老天送給我們一個這麽好的兒子，我們樂壞了！我和老伴請了陰陽先生看過了，後天就是吉日，我們正式收你為義子，明天一早先帶你量尺寸，做身新衣服去！府裏現成的裁縫，你在屋裏等我們來喊你去就是了。”
??華安連連點頭，問管家婆：“幹娘要不要吃點喝點？”管家婆慈祥地說：“你吃吧，我們都吃飽了晚飯了。以後一有機會，我就送些滋補品來給你吃，你莫要告訴別人，這是瞞著老夫人的，被下人們知道了不好，明白？”
??華安心裏一暖，連連答應，暗下決心，日後追到秋香返回姑蘇，一定要把這兩位老人接回家裏，當親父母養著，盡盡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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