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零八章 嶽飛受教去放生 二奸毒計欲追魂
嶽飛隨張九成登上徑山，去訪大慧杲禪師。
??誰知剛剛到了能仁禪院門口，張九成看見門外站著一個身材高大、滿麵紅光的和尚，連忙上去跪倒參拜，說；“弟子張九成拜見大師。”嶽飛不知這是何人，連忙也上前跪倒。
??那和尚笑吟吟地扶起二人，說：“張九成，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必行此大禮。同你來的是嶽飛吧，老衲等候你多時了。”
??嶽飛大驚，連忙拱手問道：“大師就是大慧杲禪師？怎知弟子今天要來？”大慧杲笑道：“正是老衲。老衲今年七十有餘了，卻初次見到根器如此深厚之人。二位不必多禮，請到方丈室用茶。”
??說完大慧杲轉身就走，嶽飛和張九成一路跟了進去，嶽飛卻暗暗吃驚，這大慧杲禪師看上去紅光滿麵，步履輕健，不過四十來歲，竟有七十多了？心中先起了敬佩之意。
??一路來到方丈室，大慧杲禪師親手斟了兩杯茶奉客，嶽飛和張九成連忙站起來接過茶杯，連稱：“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
??大慧杲笑道：“如何使不得？眾生都是因地菩薩，將來都要成佛的，隻不過時間有先後而已。佛經雲：實際理地不受一塵，萬行門中不舍一法。心地不受一塵，如六祖慧能的師兄神秀所說，常常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慧能和神秀講的佛法都是對的，慧能偏重於頓悟，言下會機，這是對上等根器的修佛者講的；神秀所說也不錯，是對普通根器的修佛者講的，偏重於漸悟，普通人修佛，卻是急不得，須從神秀的做法著手，常常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我為你們斟茶，就是萬行門中不舍一法，再細小的善行也要去做，你們喝了茶，卻是助我修行呢，為何使不得？”
??嶽飛和張九成聽了，肅然起敬。
??大慧杲接著說：“心、佛、眾生，三位一體，敬眾生便是敬佛；行孝道，孝養父母，也是修行，學佛為了度眾生，父母妻兒不是眾生嗎？忠君報國，當然也是修行，人生在世，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沒有忠孝勇悌廉，人道都沒有完成，談何學佛？”
??嶽飛聽了恍然大悟，說：“大師，弟子心中有惑，特來請教，望大師指點迷津。”
??大慧杲笑道：“一切都在因果之中，你胸中有困惑，無非是不明因果罷了。大宋為何屢遭兵劫？殺生太重耳！曆代王朝都敬重耕牛，牛負重幹活，吃的是草，對民夫作用極大，耕種田地，養活了無數人，所以曆代都不輕易宰殺耕牛！而宋朝呢？盛行吃牛肉，殺了多少牛來吃？牛豈能不懷恨？更有甚者，王公貴族盛行戴鹿皮帽，殺了無數的鹿，剝皮做帽子，又豈能不受報應？佛看眾生平等，人類和獸類都是平等的生命，隻不過前生的業力不同，或投人胎，或投獸胎，豈能妄加殺害？將軍有大功於社稷，可曾想過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和你的嶽家軍殺死了多少人？種因如此，果報可知！將軍還有什麽疑惑？”
??嶽飛聽得冷汗淋漓，心知不妙，大慧杲禪師和道悅長老說得差不多，自己的下場不妙！隻是道悅說得籠統些，不像大慧杲說得這麽透徹！
??這時張九成說話了：“師父，嶽元帥雖然殺生不少，也是為國盡忠，他若不打敗金兀術，將有多少大宋的子民死於金人之手？以殺止殺雖然不對，但也救了不少生靈，還祈師父為他鑲解鑲解。”
??大慧杲長歎一口氣，說：“嶽飛與我佛教淵源頗深，將來也是個正果！隻是神通難敵業力，種惡因的，必受惡果。老衲在宋朝還有些聲望，真到了那一天，必定仗義直言，上書朝廷，為嶽飛解脫。但這種事隻能盡人事而聽天命，當年諸葛武侯作法借壽，結果也沒借到，天意不可違也！”
??張九成忽然跪倒說：“老師早已得到，法力高深，弟子懇請老師作法，為嶽飛祈福！”
??大慧杲歎道：“九成，你隨我修佛多年，卻不知佛教的故事？當年世尊在世，琉璃王帶兵攻打佛祖的族人釋迦族，佛祖出麵阻止幾次，卻最終放手，因為佛也不能違背因果行事！
??這樁公案，是在幾世之前，釋迦族是羅閱城外一魚村的村民，因為時值饑荒，米貴如黃金，人們就以草根為食。村中有一大池塘，池內有很多魚類，人們便捕魚而食。當時有兩條大魚，這樣說道：‘我等是水族，不是處在幹地之中，而這些人都以我們為食，此仇必報！’，當時村中有一小孩，才八歲，雖然不捕魚，但見到人們捕魚時，心生歡喜。當時的羅閱城人就是今日釋迦族，當時的兩條大魚，一為琉璃王，一為苦行梵誌，見到魚笑之小孩就是佛祖。釋迦族人因為殺魚的罪業，無數劫中受地獄苦，佛祖也因隨喜造惡，而感召頭疼，如被石頭壓住一般。
??多生多世之前的事情，機緣成熟，苦行梵誌還慫恿琉璃王出兵，要滅了釋迦族！佛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連尊者得知此事，擅自做主，使用神通，把釋迦族四五千族人裝在缽子裏，藏在星空中！但是等釋迦族被滅後，目犍連尊者取回缽子，裏麵的釋迦族人早已化為血水！
??貴如佛祖，都不能轉定業，何況是我？”
??大慧杲說完，嶽飛忐忑不安，跪倒在地說：“弟子非是貪生怕死之輩，隻是我忠君報國卻落得下場不好，心中實在不甘，望我師教我！”
??大慧杲沉吟片刻，頷首說：“如今業力已然造下，要轉變它，唯有行善！你可多買些魚類，去西湖裏放生，增長福報，或可稍有改變因果。”說完，大慧杲教了嶽飛放生的儀軌，嶽飛牢記在心。
??大慧杲站起來說：“老衲言盡於此，隻能誦經為你回向祈福，卻不能改變定數，還望將軍見諒。”
??嶽飛知道這是禪師送客了，連忙站起來告辭，鬱鬱不樂地騎馬回府。
??嶽飛從此每日虔誠地去西湖放生魚類，為自己祈福，卻不知道，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向自己撲來！
??秦檜的部下王俊，在秦檜的授意下，公然上表高宗皇帝，告發嶽飛貪汙軍糧！這款罪狀是秦檜和張俊琢磨了許久想出來的，當時各地帶兵的將軍，幾乎都存在這樣的情況，吃空餉，貪墨軍糧，中飽私囊，張俊自己也幹過！因為大宋靠近金國的邊境幾乎都有戰事，各地的百姓受不了金兵的搶殺掠奪，紛紛揭竿而起。朝廷樂得百姓反抗，時不時接濟些糧草給義軍，具體是不是有人冒領，也沒法查。
??各地帶兵的節度使、總兵、統製等都紛紛虛報人數，冒領軍糧，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士兵戰死，朝廷撫恤的銀兩遲遲撥不下來，帶兵的平時就得平時多領些軍糧，賣成銀子，撫恤死者家屬，不然誰肯賣命？還有朝廷經常拖欠糧餉，一為路途遙遠，二為財力不濟，帶兵的若不多領些軍糧，萬一接濟不上，手下就得餓肚子，誰還賣命去打仗？
??秦檜和張俊想出這個理所當然的罪狀，指使王俊出麵告狀，王俊因為送軍糧被金兵奪去，牛皋複奪回來，他竟冒牛皋的功，被嶽飛識破打了二十軍棍，一直懷恨在心，現在有丞相和太師為自己撐腰，當然肯出麵告發嶽飛！
??高宗皇帝見了奏本，半信半疑，召秦檜和張俊進宮商議，因為嶽家軍軍紀嚴明，嶽飛官清如水，不大可能發生這種事。
??秦檜老奸巨猾，見高宗猶豫，從袖筒裏取出一張紙送上去，高宗一看大驚，上麵寫的竟然是王貴的證詞，證明嶽飛確實貪汙了軍糧！
??高宗吃驚地問：“愛卿，這、這是怎麽回事？”秦檜笑道：“王貴是嶽飛的結義兄弟，又是師兄弟，當年嶽飛在繈褓中遭遇水災還是王貴的父親收留了嶽飛母子，王貴肯作證，這個證據足夠分量吧！臣就是想到王貴和嶽飛的特殊關係，策反了他！”
??高宗急匆匆地問：“王貴怎麽肯作證的？朕隻關心這個。”
??秦檜笑道：“王貴打仗，有一次怯戰，多虧嶽雲和董先阻止他撤退，殺敗了金兵，王貴因為此事被嶽飛責罰過。當然這點小事不足以讓王貴反目，臣讓部下多方打聽，王貴有個隱私，就是他留在家鄉的兒子，劣跡斑斑，仗著父親的權勢，強搶民女，還打死過人命！地方官都不敢管！我派人持我的親筆信去見王貴，拿這件事要挾他，還告訴他說，告發嶽飛是陛下的主意，王貴為保兒子性命，又畏懼陛下降罪，這才答應下來！”
??高宗不悅地說：“你信中怎麽能寫是我的主意，流傳出來，豈不讓韓世忠等心寒？”秦檜笑道：“陛下放心，說是陛下的主意，我是讓派出去的人口述的，不會留下把柄。”
??高宗鬆了口氣，問：“王貴現在何處？”
??張俊答：“王貴被調去駐紮在鄂州前線，秦相忘了說一點，王貴素來與張憲不睦，張憲資曆沒有王貴老，卻最受嶽飛的信賴，倚為心腹。王貴任中軍都督，張憲卻是前軍都督，地位在王貴之上，所以王貴寫證詞證明嶽飛貪墨軍糧，把張憲也一道扯了進去，說二人合謀！”
??高宗大喜，沉吟片刻又說：“還給嶽飛準備了什麽罪狀？”張俊說：“嶽飛一生用兵，有兩個過失，一是援救淮西時‘逗留不進’，二是主張‘棄守山陽’。”
??高宗沉吟道：“元帥帶兵打仗，原有臨機決斷之權，戰場形勢多變，這也算不得什麽大罪，隻是嶽飛桀驁犯上，如今說不得，隻好給他加上這兩條罪名。還有，嶽雲回湯陰縣老家了，此人勇猛無敵，若他得知父親下獄，聯絡嶽飛舊部造反，該如何處置？”
??張俊說：“陛下勿憂，臣等已經想到這點。隻要陛下點頭，立刻將嶽飛下獄審問，再派人送信給嶽雲，嶽雲性子急，必定迫不及待地趕到臨安救父，那時候將他拿下，一並治罪！至於嶽飛的舊部，秦相爺和我聯名些了十幾封書信，給各地的節度使打過招呼了，暗中監視嶽飛的部將，一有異動，立刻抓捕，不會讓他們帶兵鬧事。”
??高宗大喜，說：“立刻將嶽飛發大理寺審問，朕還要看看朝中文武的反應，再做定奪。還有，即刻下旨，命韓世忠等加緊操練兵馬，防止金兵南下，對他們封鎖消息，省得他們上表說情。”
??秦檜十分狡猾，怕日後高宗反悔，請高宗下了一道密旨，隨即帶著密旨，去見大理寺卿周三畏，命他立刻傳訊嶽飛。
??周三畏本是清官，對嶽飛十分欽佩，一看密旨十分震驚，仔細看了幾遍，確認密旨上蓋的玉璽是真的，隻好派四個衙役去傳嶽飛。
??嶽飛府中隻有王橫和幾個下人，衙役不敢硬闖，客客氣氣地問嶽樞密使去了哪裏？我家大人請他赴宴。王橫不疑有詐，就告訴衙役說嶽大人去了西湖邊放生了。
??四個衙役立刻趕赴西湖，西湖太大，四人分開尋找。
??此刻嶽飛正在曲院風荷放生紅錦鯉。曲院原名曲院，位於金沙澗(西湖最大天然水源)流入西湖處，因水質極佳，朝廷在這裏辟有宮廷酒坊，湖麵種養荷花。夏日清風徐來，荷香與酒香四下飄逸，遊人身心俱爽，不飲亦醉，曲院風荷成為西湖十景之一。
??曲院風荷占地二百餘畝，有曲院、風荷、濱湖密林等風景如畫的地方，東接嶽湖，南鄰郭莊，北接竹素園。時值夏日，荷花盛開，清香陣陣，正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嶽飛小心翼翼地把一大桶紅錦鯉一條條放進湖裏，一邊念著往生咒，忽然出現了一幅奇景！已經放生的紅錦鯉，鬼使神差地排成一隊，在嶽飛麵前首尾相銜，一圈又一圈地遊著，引得許多遊人嘖嘖稱奇，紛紛圍觀。
??嶽飛十分有感觸，歎道：“大慧杲禪師說的佛法果真不差，萬物皆有靈性，這不會說話的紅錦鯉，竟也知道報恩；我帶兵打仗多年，殺死了無數金兵、賊寇，難道他們就沒有怨恨？隻可惜我遇到禪師太晚了！”
??嶽飛站起來，舉目四顧，寧靜的湖麵上，分布著紅蓮、白蓮、重台蓮、灑金蓮、並蒂蓮等等名種荷花。蓮葉田田，菡萏妖嬈，清波照紅湛碧。遠處有幾座形態各異的小木橋，橋上遊人如織，人倚花姿，花映人麵，人、花、水、天，相融，相親，相戀，悅目，賞心，銷魂。
??夏日清風陣陣徐來，荷香與酒香四下飄逸，遊人身心俱爽，不飲亦醉。
??嶽飛正看得出神，忽然一名衙役匆匆走來，施禮說：“嶽大人，我是大理石周爺部下，特地來請大人去衙門一敘，周爺備好了酒菜恭候。”
??嶽飛頓時一怔，周三畏居官清廉，秉公執法，但是與自己素無交往，為何請自己飲酒？嶽飛打量打量這個衙役，臉上神色極不自然，就問：“你奉周三畏之命而來？到底所為何事？你不說清楚，這酒我不想喝！”
??衙役左右顧盼，許多人在看著嶽飛，嶽飛的名氣太大了！就恭恭敬敬地說：“請大人移步，到那邊樹下再說。”嶽飛坦然走到旁邊一棵大樹下，衙役看看周圍人不多，從懷裏掏出大理寺的公文，呈給嶽飛說：“實是有公務派遣，來請大人走一趟。小人知道大人武藝天下無雙，不敢強請，還祈大人莫拿小人為難。”說著跪在嶽飛麵前。
??嶽飛展開公文細看一會，坦然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就隨你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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