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九章 因戰功右遷都督 憑隻鞋智破奇案
唐武周萬歲通天初年，狄仁傑在彭澤縣幹得風生水起，忽然武則天降詔，說契丹入寇，攻陷了冀州，河北道震動，征狄仁傑為魏州刺史。
??軍情緊急，狄仁傑不敢怠慢，立刻帶上狄春，騎快馬赴任。
??一路曉行夜宿，趕到魏州，水都沒喝一口，立刻召集官僚商議軍情。
??前任刺史獨孤思莊把敵情介紹了一遍，契丹軍攻破冀州，燒殺搶掠，席卷了無數財帛、糧草、婦女，隨即退兵至城外三十裏的山穀中紮營，懼怕武周軍隊反擊，但是派出不少哨探，在魏州與冀州之間打探消息。
??獨孤思莊害怕契丹人混入百姓之中混進魏州城，就派出士兵把城外居住的百姓全部驅趕入城，並且命令士兵立刻修繕守城的器械，收集糧草備戰。
??狄仁傑聽完，立刻動身去魏州城中四門巡查，士兵們聽說狄大人來了，無不歡欣鼓舞、士氣高漲。
??輾轉間來到北門，狄仁傑舉目眺望，敵軍遠在山穀之中，一個也看不到！
??狄仁傑笑道：“你們為何如此膽小懦弱？敵軍離城池還很遠，何必緊張？獨孤刺史，你帶一萬兵馬埋伏在城左山穀中；狄春帶一萬兵馬埋伏在城右樹林裏，但聽城樓上炮響，一起殺出，阻斷契丹人的退路，我親率大軍出戰，三路夾擊，契丹必敗！還有，之前驅趕進城的百姓不必強留，打開城門放他們回家，安居樂業！”
??前任刺史獨孤思莊大驚，但是知道狄仁傑是武則天皇帝寵幸的人，不敢抗令，下令打開城門讓百姓們回家。
??契丹探馬打聽到此事，深為驚異，知道狄仁傑這麽做必有深意，又素聞狄仁傑的才智與謀略，不敢進犯魏州，退兵到別處去了。
??狄仁傑立刻整頓軍馬，每日訓練士兵，又加固城牆，契丹人越發不敢來犯！
??百姓們回家居住，對狄仁傑感恩戴德，紛紛自發地立碑歌頌狄仁傑之德。
??半年後，狄仁傑麾下兵強馬壯，立刻出兵收複了冀州，還將契丹軍主力打敗，驅逐進荒漠七百多裏，高唱凱歌還！
??武則天聞報大喜，升任狄仁傑為幽州都督。
??幽州是個北方大州，疆域極廣，所轄各郡：代郡在幽州西部，治所在代縣；上穀郡在幽州西北部，治所在張家口，因建在大山穀上邊而得名；涿郡在幽州西南部，治所在涿州；廣陽郡在幽州中部，治所在範陽；漁陽郡在幽州中部，治所在懷柔縣。此外還有右北平郡、遼西郡、玄菟郡、遼東郡、樂浪郡（治所在朝鮮縣，今平壤大同江南岸，管轄朝鮮半島北部。）。
??狄仁傑被朝廷破格提拔為幽州都督，他上任伊始，便四處巡行視察，督促下屬相關官吏加緊處理曆年積累下來的一些民間懸案。
??這天，當狄仁傑巡視到漁陽郡時，大街上有一老婦人攔轎喊冤。老婦聲淚俱下地狀告現任漁陽縣知縣胡江糊塗斷案，將她的兒子錢才盛屈打成招錯判為殺人凶犯。
??為了澄清事實真相，狄仁傑馬上趕往縣衙調查。知縣胡江急忙帶領縣丞、主簿等眾官員盛情迎接。
??狄仁傑擺擺手，免去一切繁文縟節，走進衙門，馬上要求調閱關於錢才盛殺人始末的詳細案卷。
??狄仁傑細看案卷，被告錢才盛是個藥材商販，經常跑長途去關內收購各種草藥原料，留下妻子錢柳氏一個人在家。
??十幾天前的一天晚上，錢才盛因生意做得順利便提前幾天回家，經過縣城南大街獸藥鋪時，忽然想起家裏最近老鼠鬧得厲害，就順便買了五小包鼠藥揣於衣服口袋中。
??當錢才盛興衝衝地敲打自家大門時，卻隱約聽到除了妻子錢柳氏外，居然還有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說話聲。錢才盛怒火萬丈，一腳踢破大門闖入家中，衝進房門一看，隻見錢柳氏麵色倉白地正在整理衣裙，而且後窗戶已被打開，顯然奸夫從這裏逃之夭夭了。
??錢才盛越過後窗一路窮追，卻絲毫沒有發現奸夫的影子，但是折回來時在窗下卻發現了奸夫落下的一隻布鞋，鞋麵上清晰地繡著一個“幻”字！
??錢才盛大聲質問錢柳氏，那個男人是誰？錢柳氏竟然裝聾作啞，低下頭來一聲不吭。錢才盛見狀實在按捺不住滿腔怒火，狠狠地扇了錢柳氏幾個耳光，而後丟下一句話“明天我再同你算賬”，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錢才盛這一夜住到了母親家，並把實情原原本本告訴了母親。錢母竭力規勸錢才盛暫時不要休妻，認為兒媳也許是一時糊塗做下了錯事。等到第二天中午，被勸說得有些回心轉意的錢才盛吃過午飯，剛要回家，不料從外麵衝進來幾個捕快，不由分說給他戴上鐐銬抓走了！
??錢才盛驚問何故？捕快說錢柳氏死在了家中，今天被鄰居發現，而你昨天回家打了錢柳氏，殺人嫌疑最大！
??錢才盛莫名其妙被捕快帶到家中現場，一看禁不住傻了眼，隻見錢柳氏麵色淤紫、眼球脫落，七竅流血倒在臥房地上身亡！
??在場的知縣胡江喝令錢才盛如實交待殺妻經過，錢才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連聲喊冤，說自己昨天住在母親家，一直沒有回來過。
??知縣胡江喝道：“你還敢抵賴？今天上午，你家鄰居來你家借東西，發現大門開著，走了進來喊你和錢柳氏的名字都沒有人答應！鄰居走到臥房門口一看，震驚地發現錢柳氏死了！便急匆匆地報了官。
??胡知縣聞報出了命案，帶人急匆匆前往錢家，經過仵作檢驗，發現錢柳氏麵部充血腫脹，口中有殘留的鼠藥，顯然是先遭毆打而後被強行灌入鼠藥導致喪命。據鄰居反映說，昨天聽見了錢才盛喝問暴打妻子的吵鬧聲，而錢才盛又不在家中，胡知縣認定錢才盛有殺人嫌疑，於是派人將其捉拿歸案。
??衙役們經過當場搜身，從錢才盛身上翻出了那五小包鼠藥。既然證據確鑿，胡知縣便斷定是錢才盛為報複妻子出軌行為而泄憤殺人，下令將其押進死囚牢，就等待刑部批文下來將其斬首。
??錢母曉得兒子是冤枉的，幾次寫狀紙到縣衙申辯均被胡知縣粗暴駁回，無奈之下這才向巡訪到此的幽州都督狄仁傑喊冤。
??狄仁傑首先將錢才盛重新訊問了一遍，擅於察言觀色的他料定錢才盛不像是說謊，認為此案必有隱情。
??狄仁傑在胡知縣陪同下親自到死者錢柳氏家中走了一趟。由於屍首早已下葬，狄仁傑隻能查看錢柳氏生前用過的一些物品。
??狄仁傑仔細打量房內桌子上的物品，當他無意間拿起一個用陶土製成的茶壺時，感覺有些奇怪。因為這個陶壺底部看上去很厚重，但是拿在手中卻非常輕巧。狄仁傑仔細端詳陶壺內部，發現底麵有一些用肉眼幾乎很難看清的微小孔洞。
??狄仁傑沉吟片刻，有意將陶壺往地上一摔，隨著啪的一聲，從碎裂的底部殘片中現出了一些粉末狀的東西，狄仁傑蹲下來仔細辨認，竟然是毒性極強的鼠藥！
??狄仁傑詢問陶壺產地和來源，在場的縣丞看了看說，看這質地應該是產自於縣城東大街的翟老二製陶鋪。胡知縣立刻派捕快去傳翟老二，翟老二來到現場，一看麵色大變，說陶壺已碎，辨認不出是不是自己賣的。
??縣丞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稍大的碎片，對翟老二說：“你看，這塊碎片上分明有大半個‘翟’字！”
??翟老二見到這塊陶壺殘片，登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悔不迭地連連抽打自己耳光，說萬萬不該財迷心竅害人啊！
??翟老二如實交待說，自己的製陶鋪當初開張時，由於缺少本錢遂向錢才盛借了二百兩銀子。眼看著期限快到了，而製陶鋪生意不甚景氣，根本無力償還貸款。翟老二急得抓耳撓腮，為了能賴掉這筆錢，就橫下心來想出一個惡毒的殺人計謀。他熟知錢才盛夫婦都有飲茶的嗜好，就精心設計燒製了一個底部為空心的特殊陶壺，並且事先在空心部位藏入毒藥！
??等到錢才盛之妻錢柳氏前來選購茶壺時，翟老二趁機把這個陶壺廉價賣給了她。翟老二本想用鼠藥同時毒死錢才盛夫婦兩人後，再尋機潛入他們家中把陶壺偷回來處理掉，卻萬萬沒想到最終還是被狄仁傑發現了機關！
??狄仁傑看看一旁的胡縣令仍有疑慮之色，就讓一個捕快拿著從錢才盛身上搜出的五小包鼠藥去南大街獸藥鋪核對。結果查明那些鼠藥分毫不少，顯而易見錢才盛並沒有使用該鼠藥毒殺妻子。
??胡知縣看到案情的這種劇變，羞愧得無地自容，連連向狄仁傑請罪自咎。
??狄仁傑一方麵批評他今後審案要細心，切不可草率決斷；另一方麵認為案情並非如此簡單，還要進一步進行追查。
??胡知縣和縣丞等人聽了麵麵相覷，不解地問狄仁傑：“狄大人，翟老二不是明明招認是他有意投毒殺死了錢柳氏，為何還不能結案呢？”
??狄仁傑笑著說：“其一，我觀察陶壺殘片上的鼠藥顆粒，保存得很完好，絲毫沒有浸過水的痕跡。這就證明錢柳氏雖然把它買回家中，但生前尚未來得及用其沏茶，也就是說翟老二暗藏的鼠藥沒有發揮任何效用；其二我根據多年的斷案經驗，錢柳氏身死時渾身呈淤紫色、眼球脫落，我猜測致命的死因並不是鼠藥，而是其它的未知打擊力量。因為根據曆代的法醫屍檢經驗可知，鼠藥中毒的症狀是身體皮膚發青，眼球可以向外暴突但絕不可能有脫落之狀；其三就是錢才盛提供的那隻來曆不明的所謂奸夫鞋子至今找不到主人……”
??聽了狄仁傑這一番有理有據的推論，胡知縣等人頓感茅塞頓開。可是狄仁傑對案情並不樂觀，因為除了翟老二殺人未遂落網外就再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線索。
??狄仁傑命胡知縣和縣丞多派人手，詳細調查了與錢柳氏生前交往較為密切的一些親戚朋友，但也絲毫未能找到一點線索。
??胡縣令恭恭敬敬地請狄仁傑和狄春到縣衙暫住，狄仁傑拿著那隻在錢家窗戶下麵發現的繡有“幻”字的一隻鞋子翻來覆去地看，不知不覺中胡縣令笑吟吟地來請吃飯。
??狄仁傑肚子也餓了，就不再客氣，和狄春一同入席。
??菜肴很豐盛，狄仁傑隨意吃了幾口，心思還在那隻鞋子上；這時下人端上來一盆湯菜，香氣四溢，胡縣令親自站起來給狄仁傑布菜，夾了一塊湯碗裏的肉給狄仁傑吃。
??狄仁傑舉筷子接過來咬了一口，果然味道鮮美，不禁問道：“這是什麽肉？”
??胡縣令得意地笑道：“這道菜是特地為大人準備的！我派衙役去抓了野鵪鶉為您燉製的，趕快趁熱吃了補補身子吧！”狄仁傑謝過，又喝過幾口肉湯，頗感鮮美無比，就隨口問起是怎樣捕到這些難得一見的野鵪鶉？
??胡縣令笑道：“抓它們很簡單，就是在野地上支起一口銅鍋，裏麵撒上穀粒之類的食餌，待野鵪鶉進入其中被扣住後，用錘子反複敲擊鍋麵，隻一小會兒工夫就把入伏的鵪鶉震得渾身發紫、眼球脫落而昏死了。隻是野鵪鶉不好找，本地隻有城郊的雲居寺外河蕩裏有一大群野鵪鶉。”
??狄仁傑一聽“雲居寺”三個字，眼睛忽然一亮！那隻鞋子上繡著“幻”字，極有可能是和尚穿的鞋子！隻有佛門弟子，才去些法號，“幻”啊、“空”啊、“悟”啊什麽的。
??狄仁傑不聲不響地吃完了飯，胡縣令勸酒，狄仁傑滴酒不喝，站起來說：“有勞貴縣帶我們去‘雲居寺’遊曆一番？”狄仁傑說完還請胡縣令多帶幾個捕快同行。
??胡縣令欣然答應，出門騎馬，帶著狄春、狄仁傑和一幫捕快來到郊外“雲居寺”。
??方丈出來接待，並不認識狄仁傑，但是看見胡縣令親自陪同，心知是貴客，領路在寺裏遊玩。
??狄仁傑一行人遊玩了一陣，走到寺院後麵時，見到高高的山岩上坐落著一口大銅鍾。老方丈介紹說是前代主持鑄造的，重達三百餘斤，每天淩晨，廟裏都有專人負責敲響它以提醒僧人們準時起床，做早課。
??狄仁傑聽過完，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既然這口鍾有如此重量，那麽貴寺院中想必沒有能搬動它的人吧？”未等老方丈回答，旁邊的知客僧頗為自豪地接過話茬：“大人您說錯了，我們這裏還真有一個大力士呢！”
??狄仁傑聽了，請知客僧把那人請來，見識見識。
??不一會兒，知客僧帶來一名和尚，介紹說他做法號叫知幻，能夠搬動這口大鍾！
??狄仁傑聽見知幻二字，心中一喜，再打量打量他，隻見知幻身材壯碩如牛，顯然具有非凡的力氣，隻是知幻身為出家之人，但是眼圈發黑、印堂晦暗，不像是一個守戒苦修的和尚！
??狄仁傑笑吟吟地叫知幻搬起銅鍾，誰知知幻麵有驚惶之色，遲遲不願行動。知客僧在旁邊勸說道：“大人隻是想欣賞一下你的神力，並無它意，你就好好表現賣點力氣。”
??知幻聽了這才放下心來，於是運足力氣把銅鍾搬了起來。就在鍾座離地的一瞬間，不僅是狄仁傑，而且包括胡知縣、狄春都赫然瞧見了大鍾下麵有著已經幹涸的斑斑血跡！
??知幻把銅鍾重新放回原位，擦了把汗剛要轉身離開之時，狄仁傑暗中朝捕頭們遞了個眼色，說時遲那時快，未容知幻掙紮反抗，捕快們迅速撲上去牢牢製服了他。
??老方丈和知客僧見此情景大驚失色，狄仁傑這才把實情和盤托出，並且叫人立刻回去取來錢才盛拾到的那隻奸夫遺落下的鞋子。
??知客僧見到鞋麵上繡著的“幻”字，頓時為一愣說：“它不是廟裏為表彰知幻的神力前不久特意賞賜給他的嗎？怎麽會落到官府手中呢？”
??狄仁傑再次敘述了鞋子來曆，命狄春把它穿到知幻的腳上，結果不大不小正合適！
??狄仁傑便厲聲喝問道：“知幻，事已至此你還不從實交待錢柳氏的身死經過，難道還能瞞天過海躲過去嗎？”
??知幻見狀隻好低下罪惡的頭，無奈地苦笑道：“自從錢柳氏死後，我就天天夜裏噩夢不斷，心靈飽受煎熬，冥冥之中覺得遲早會遭報應，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會這樣快……
??兩個月前我外出化緣，偶然邂逅水性楊花的錢柳氏，錢柳氏見我身材魁偉，主動拿話勾搭我，我一時把持不住，隨她去了家中，勾搭成奸做出偷情之事。
??錢柳氏說丈夫經常外出，長夜寂寞，約我經常去陪陪她。我色迷心竅，也就答應了下來。
??那天晚上我又去了錢家，見她家中沒有男人，就入房與錢柳氏鬼混，不想突然聽到外麵有人敲門！
??錢柳氏聽了大驚失色，告訴我他丈夫回來了，要我快跑！我急忙打開後窗逃跑，結果驚惶中弄丟了一隻鞋。
??事後我唯恐那隻鞋子會暴露自己身份，便偷偷地連夜返回去尋找，不想鞋子無影無蹤，錢柳氏卻一個人在家裏哭泣，說丈夫打了她一頓，明天還要找她算賬！
??我心中放不下錢柳氏，便趁機慫恿錢柳氏與我一同私奔，走投無路的錢柳氏隻好同意了。
??我把錢柳氏帶回廟裏，想想人多眼雜，就將她暫時藏匿於廟後那口銅鍾裏；未曾想到我回到僧寮正在收拾衣物細軟時，知客僧忽然喊我去做些雜活，我一直忙了一夜！
??等到淩晨之際，我聽見這口銅鍾被按時敲響，不禁暗暗叫苦。連忙丟下手中的活，趕過去搬開銅鍾一看，隻見錢柳氏已被震得渾身淤紫、眼球脫落而亡。
??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錢柳氏的屍體重新背入錢才盛家放在床上。為轉移官府的視線並且嫁禍於人，我把隨身帶著的鼠藥灌進屍體口中。
??至此，一樁撲朔迷離的鼠藥殺人案終於真相大白，錢才盛被無罪開釋，翟老二和知幻和尚則依照律法分別治罪。
??狄仁傑破獲了奇案，轟動了整個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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