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與君相逢
死罪死罪，橫也是死罪，豎也是死罪。陸瑰雲看著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禁懊惱，這人失憶就失憶吧，怎麽連性子都變得這麽冷漠無情了。
陸龜年拿下自己的官帽，伏在地上朝皇帝磕了個頭，誠懇道：“皇上，刑部大牢是刑罰之地，怎麽能讓女子去受這種苦。還是讓微臣去吧，雲兒服侍您多年，去那種地方也折損您的顏麵。”
“陸愛卿言之有理。”皇帝掃了眾人一眼，有些調侃，“但陸愛卿是於朝廷有功的老臣，讓你一把年紀進刑部大牢，朕也於心不忍。不如長子替父吧。”
某長子嚇得一哆嗦。
人生落差太大，剛才還是盆滿缽滿的藥鋪大掌櫃，現在就成了進刑部大牢的死犯，陸紹明差點兒沒癱倒在地上，急著膝行上前道：“這不關草民的事啊，皇上！雲兒她是因為藥鋪的事回不去，草民……”
“對了，朕聽藥鋪的事了，藥鋪不是你們幾兄弟一起辦的麽。所以陸氏未能按時歸京，也有你們這些兄長的責任。”
“藥鋪全是雲兒她一個人張羅的，與草民無關啊，再妹妹一向最有主意，草民怎麽攔得住她？”陸紹明一緊張就有些語無倫次，“是她……是她的錯，求您莫牽連草民！”
這一出了事，陸紹明就急急地撇清自己，盡顯其為人懦弱怕事，毫無大哥的風範。與陸龜年相比，實在相差甚遠。
他這正急忙想法子脫身，陸瑰雲卻發現了幾分不對勁。
按理，皇帝下江南，怎麽著也得官府提前貼告示，清理道路，昭示百姓什麽的，聲勢浩大，怎麽來就來？朝廷裏的事情又由誰做主？
她看孟池羽雖然句句都是在問罪，但是並沒有動怒的氣勢，而且她沒按時歸京，他也不曾下過旨來催。
正懷疑著，身後的大哥陸紹明已經緊緊拽住她的衣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道：“好妹妹，你快為我向皇上求個情，我上有老下有啊。”
陸瑰雲輕咳一聲，見大哥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既有幾分心酸，又有幾分丟臉，按住他安慰道：“大哥別急，我不會讓你替我受罪的。”
她抬起頭，那高懸的位置，熟悉的麵容，瀟灑的動作，近在眼前。
四目相對，兩雙星眸都閃動了一下。
隨後，她似乎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狡黠。這坐實了她的懷疑，看來爺並沒有真的生氣。
既然是紙老虎，那她也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皇上，臣妾跪累了，能不能起來坐著？”
陸家眾人齊齊用詫異的眼神看向她，皇上這兒都要把你大哥下刑部大牢了，你不磕頭請罪，還想起來坐著？
隻有皇帝知道，自己是被她識破了。
原本他興師問罪，是想替她教訓一下她大哥，之前陸紹明與盧嬌夫婦陷害陸瑰雲的事，爺想起來之後，覺得當初的責罰還沒解氣，想要借此嚇嚇陸紹明，給他一個馬威。
但是既然媳婦開口要坐，豈有不許之理，皇帝無奈地應道：“你坐吧。”
“那臣妾的爹娘……”
“也都坐吧。”
陸龜年與黃夫人對視一眼，還不明白女兒和皇上這唱的是哪出。正猶豫間，陸瑰雲已經來攙扶他爹了，陸龜年被女兒扶了起來，卻不敢坐。
“皇上有話要問，臣還是站著吧。”
孟池羽沒話。陸瑰雲代他回答：“皇上已經不生氣了，也沒話問，您坐吧。”
黃夫人皺眉看著女兒：“你怎麽知道……”
陸瑰雲看了孟池羽一眼，尷尬地笑了笑：“皇上我還不知道嗎，他這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咱們不必當真，都起來坐吧。大哥，三哥，你們也……”
話到這裏，皇帝輕咳一聲。剛準備站起來的兩人又跪了回去。
皇帝也不多話，站起身來，好像方才的事情沒發生似的，道：“朕累了，去景芳園住。此事以後再吧。”
早有人在景芳園布置好了行宮，禦前侍衛上前護駕，一路送皇帝歇息去了。
陸瑰雲回頭安撫了家人一番，就趕著跟上了皇帝的隊伍。皇帝帶的人不算很多，她跟在隊尾，還能遠遠地瞧見他的背景。
爺步伐輕快，看樣子心情不錯。
進了行宮，侍衛將她擋在門外。她連忙開口喚道：“皇上！”
皇帝回過頭看她的眼神，好像一世不曾相見了。
夢中的伊人鬢影，與眼中的現實重影交疊，清麗宛若初見，一身藕色細錦上裳與水藍雙蝶裙，雅致簡素，不見少女的嬌俏，更見四掌櫃的風采。
一雙睫毛忽閃著，橫波水目裏流淌著無限風情，柳葉眉遠如黛山，丹紅的唇勾起時似有無限的風華。如此佳人，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他終於可以帶著完整的記憶，從頭到腳地看她一遍。再眨眼，秋日的陽光已晃在了自己的臉上。
“放她進來。”
“是。”
陸瑰雲這才跟了進去，千言萬語不知如何開口，於是隻問：“皇上什麽時候來的？”
“今日才到。”
“皇上來時，怎麽也不同臣妾一聲。”
皇帝走進內室，坐在榻上，唇畔勾起一絲笑意：“來得太急，沒工夫。”
來得太急？陸瑰雲還正想問這個問題呢，她走到皇帝麵前睜大眼睛：“您這一走，朝政怎麽辦？”
“朕立了皇儲，太子監國。”
“你……你……”這麽大的事兒，陸瑰雲竟然沒有聽，看來皇帝立儲的旨意還沒傳到金陵，他就趕來了。
這速度……真夠快的啊。
“皇上立了誰為皇儲？”
她首先想到的是孟和昶，但是實在覺得昶兒不適合擔當皇位，便想到了孟池星。
如果皇帝已經恢複記憶，以他對弟弟的看重，他應該會立孟池星，如果他沒有恢複記憶，那麽他應該會按禮法立孟和昶。
皇帝神色從容，嘴角微揚：“是明王。”
這麽，他恢複記憶了？陸瑰雲帶著幾分試探看著他，又問：“皇上這些日子冥想，想起臣妾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