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2
倘若當時不是他湊巧往車窗外一瞥，湊巧看到一把狂奔在雨幕中的彩頭拖把柄，一時興起讓陳秘書跟在後麵，是不是黎珂當時就……
??秋風推著蒼雲走。巍巍高樓，頃刻溢滿秋意。
??傅百城從來不喜歡多做無謂的假設。過去的事已既定，強行掰扯的可能性沒有任何意義。
??——但這次例外。
??陳秘書走了進來，把一份調查報告交到他手中。
??“老板，從九月初到現在，我一直奉您的意思調查這件事。”
??不得不說，陳秘書搞文書工作特別有一手。調查報告厚厚一疊，還很少女地用了粉色的訂書針釘起來，在需要分隔處加貼了糖果色的半透明紙簽。層次分明，重點突出，比林悅磨磨唧唧半天找不出一個重點的總結能力不知道強多少。
??“我讓你調查什麽事了？”傅百城未翻先冷笑，舉起報告晃了晃，紙張嘩啦啦在風中作響，“這就是你今年第四季度工作效率低下的原因？”
??陳秘書連聲喊冤：“不不不，老板，事關傅家下一代，我怎敢怠慢？在您看報告之前，我有事要向您匯報，您……您要不先扶著點窗台？”
??傅百城眼神遽變。
??什麽？傅家什麽時候有下一代了？
??不會吧？不能吧？除非這個世界玄幻了古神低語邪神入侵了魔法少女開始和魔女大戰了，否則生物學生理學生命科學都篤定地告訴他一陽指不可能讓黎珂懷孕。難道說……
??九月初那次意外其實是中獎了的，隻是黎珂臉皮薄沒敢告訴他？
??就說嘛！他可是體健貌端從無不良嗜好每一滴都保質保量，不百發百中怎麽可能啊？
??他激動到手指尖都在發抖：“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雖然極力自持，尚能維持住冷靜的神色，但上飄的音尾還是泄露了一絲情緒。
??直到電話撥通，聽見對麵的人冷淡地“喂”了一聲，他終於按捺不住噴薄的心情，顫聲說：“媽，你要做爸爸了。”
??不，不對。前IMO金牌得主的大腦遭遇了自出廠以來最大的功能故障，語無倫次：“爹，我要當媽了。”
??傅媽媽：“……”
??她如地鐵老爺爺那樣把手機挪開一小段距離，沒錯啊，是她家傻兒子的號碼。
??在傅百城視角裏馬上要向他匯報黎珂懷孕的陳秘書同樣震驚：“什麽？黎小姐也有了？”
??傅百城頓時意識到事情不對，摁掉電話：“你不是要說這個？”
??陳秘書跟他同樣迷茫：“我……我怎麽可能比您先知道？老板，您不要誤會啊，我私底下和黎小姐不熟的，不信您可以看我和她的聊天記錄，三句，不，兩句話不離您的！”
??“……”
??電話掛斷了。
??傅百城到底跟她抽什麽風？
??傅媽媽兩指上下捏住細框，把眼鏡提了提，繼續被打斷之前的話題：“我能擔保，黎珂是個可造之材。醫藥部門不是還有個空缺的基層名額嗎？不需要您給黎珂單開一條捷徑，隻是幫她報名考試而已。公正，公平，公開。”
??傅家旗下的幾家醫藥公司正待擴張，必須在體製內有個能照應的人才行。送上門來的黎珂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相信這樣的安排黎珂隻要懂得權衡利弊，就絕不會反對的。畢竟對一個窮學生來說，名利雙收，她給的可是一架通往更高階層的過牆梯，這麽好的機會一生恐怕就這麽一次。傅家需要的既不是生育機器，也不是賢內助，而是一麵互惠共榮的盾，一把披荊斬棘的劍。
??“那就……請您多多關照了，何院長。”
??風掀開調查報告第一頁，高清放大半身照意外跳入傅百城眼簾。
??風靜下去了。
??紙張卻落不回原地，傅百城手指使勁刮開封麵，嘶啦一聲好似白紙的痛呼。
??陳秘書與那張紙產生共情，身體瑟縮了一下：“傅、傅總，我要向您匯報的是……恐怕，您的孩子……已經和他的母親一起遭遇了不測。”
??傅百城側看了眼調查報告。太厚了，直拍到陳秘書臉上可能會把他五官拍扁。
??他於是忍下火氣，指著照片上的人：“孩子的母親？你說的是她？”
??看到藝名他才想起來，這不就是九月初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放縱時主動接下單的那個嫩模嗎？！
??誤打誤撞，是黎珂進了他的房間，這人悄無聲息翹了班，事後也杳無音訊。而最令他感到異樣的是對方的外表。
??拋開三圍和遠低於正常值的體重數據不談，她年齡身高與黎珂相仿，照片上的發型是如出一轍的及肩發，甚至五官同黎珂都有六七分的相似。
??陳秘書小心翼翼觀察他臉色：“經紀人兩個月沒聯係上她了，但手裏人太多太雜，根本就想不起找這一個。她居無定所，我暗訪了她曾短暫停留過的幾個場所，每個地點都不超過半個月，找不到有用的信息。她常常在不同會所出入，雖然公開職業是平麵模特，但主營業務其實是伴遊。”
??隻要客人出得起錢，伴遊女就會提供全套的特殊服務，而且比單純的包夜渡夜來錢快得多，在該特殊行業內十分吃香。
??“所以……”陳秘書喉結上下滾動了下，“還是報警，當作普通的失蹤者處理吧。老板，恕我直言，她就算……那也不一定是您的球啊……”
??啪！
??傅百城忍無可忍，厚厚一疊調查報告終於還是如一塊板磚拍在了陳秘書臉上。
??“陳秘書，你找死啊？！你不好好工作天天就搞這個？”一下還不夠解氣，傅百城連拍三四下，“我真想敲碎你的頭看看你到底怎麽想的！我怎麽可能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陳秘書抱頭鼠竄：“冤枉啊傅總……您、您不是跟她有過一夜露水情緣嗎？”
??傅百城氣到飆出粵語髒話，拳腳差一點就要齊招呼上去。那張酷似黎珂的臉不意再次入目，他努力平複怒火，揪起陳秘書的襯衫領：“那次就是黎珂。我和這個人連麵都沒有見過，你記住了沒有？要是再把她跟我扯上關係，我見一次打你一次。”
??慘不忍睹的陳秘書拚命點頭，生怕晚一秒那疊板磚就要再同自己零距離接觸。
??前麵都是這嫩模的行蹤調查，傅百城正眼瞧也不瞧，徑直撥開紙簽往後一翻。
??目光掃過幾張監控圖片，猛地急刹。
??陳秘書見他停頓，趕緊解釋：“這是她失蹤前在賓館留下的最後影像。我錄下了一小段視頻，傅總要看看嗎？”
??視頻很短，電梯間的監控拍攝到她穿著一襲低胸短裙套裝走進電梯，套裝正麵暴露得不行，從背麵看卻十分保守。隨後鏡頭切到電梯內部，她按下了樓層按鍵，看樣子正是要應約前往傅百城所在的樓層。
??傅百城襯衫下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單是看這人一副墮落的風塵氣他就犯強迫症，還好最後來的人是黎珂。
??電梯在途中停下，進來三個高大的男性客人，是三個外國人。
??傅百城翻過一頁，那頁記錄了少數幾個賓館侍者的證詞。當晚有人見過這嫩模在大堂與幾個外國男人攀談，雖不能百分百確定，但感覺很像監控裏後進電梯的這幾個人。
??她同其中一人短暫交談後就跟著他們出了電梯。電梯裏數字顯示是十三樓。
??在十三樓走廊鏡頭未拍攝到的角度，有人似乎是在她側身時喊道：“黎師妹！黎珂師妹！”
??會這麽叫黎珂的人除了李孝淩不做他想。嫩模畢竟不是黎珂，她沒有回頭，身後兩個外國人卻悄悄交換了一個沒人能看懂的眼神。
??視頻到此結束。
??陳秘書推推眼鏡：“沒有任何一台攝像機錄到她離開賓館的影像，這三個外國人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多走的，登記的是一輛墨藍色東風雪鐵龍。”
??再往後就是警方檔案裏這輛車車主的報案記錄。
??又是失竊車輛，又是外國人，失蹤的還是一個和黎珂肖似的女人。
??是了，黎珂不止一次提過那天桌遊社在五星級賓館開房打三國殺。她因為晚高峰堵車遲到了許久，社團成員便派了同她熟識的李孝淩出門給她打電話，卻恰好在走廊裏目擊到那個嫩模的側影，一時錯認，追在後麵連叫兩聲才意識到叫錯了人。
??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係列要素疊加在一起，已經超出了巧合的範圍。
??傅百城臉色陰晴不定，連帶著陳秘書也心驚膽戰。終於，他伸手在陳秘書肩頭拍了拍：“你做得不錯，剩下的部分我會和警方談談。空管局批示下來沒有？”
??行程表接下來一欄寫著四個字。
??——見丈母娘。
??*
??王紫的記憶停留在那個與男友鬧分手的夜晚。斷片之前，依稀記得是黎珂蹲在麵前溫柔地，細致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珠，還好言好語安慰她。
??翌日，王紫頭痛欲裂地在宿管室醒來，宿管阿姨大喇叭一樣的嗓門刺得耳朵生疼。
??她勉力撐起身體，眼皮腫得幾乎把眼睛逼成一條縫，每一步都踩得七葷八素。
??雙腿軟綿綿的無力，走廊裏的瓷磚剛剛拖過，又濕又滑，眼看就要摔倒，身體倏忽歪進某個懷抱裏。
??黎珂終究還是不放心她被傅百城扔抹布一樣扔在宿管室，第一件事就是馬不停蹄趕回來確認她安全。
??王紫艱難分辨出黎珂的臉，很不好意思地：“珂珂，是你，是你把我送回來的？我昨天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吧？”
??說話間，隻感覺喉嚨深處泛起一種奇怪的惡心感，連連幹嘔了好幾下：“口區口區……我喝的不是啤酒兌茅台嗎？怎麽像生吞了一塊抹布那樣……”
??黎珂毫不心虛，輕拍她的背：“看來是那家酒吧的酒劣質。以後一定要少去，知道了嗎？”
??王紫深有同感，有氣無力指著電梯右上角的監控頭痛罵：“媽的！不良商家！酒裏兌洗抹布水！媽的！”
??好歹把王紫扶到宿舍陽台，黎珂轉身幫她擠好牙膏，肩頭便輕輕一沉，王紫悶悶地貼著她脖頸，呼出的熱氣不僅帶著發酵了一夜的酒味，還正對著她最敏感的耳根。
??她渾身僵硬，正要把王紫推開，就聽見對方悶聲說：“珂珂，給你添麻煩了……”
??可可憐憐抽了抽鼻子，“對不起……”
??黎珂的心頓時軟下來，跟這剛失戀的家夥計較什麽呢？
??她轉過身來拍拍王紫的頭，“快點去洗漱。”
??沒想到才過幾分鍾，就聽見王紫邊漱口邊支使她：“珂珂，幫我收拾一下書包，我那幾件內衣還是原封不動就行，洗臉毛巾，你知道我用的是哪塊吧？”
??“……”這彎是不是轉得急了點？
??“愣著幹嘛？”王紫捧了把水搓搓臉，“我男朋友快到門口了。我都說不用了，他非要請一天假陪我去長隆玩當作賠罪，還非要訂高檔民宿。哼，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病？”
??黎珂：“……”
??合著沒分成手又合好了，還擱她這凡爾賽起來了？
??好家夥，同情王紫的她才是有病的那個。
??她敷衍地幫王紫打點起行裝，王紫在陽台上刷牙，昨晚的記憶慢慢回溯到腦海——
??黎珂半摟著她坐上石墩墩，黎珂蹲在她麵前耐心聽她發酒瘋，黎珂和她一起摔倒在地，黎珂的臉在她眼前放大，嘴唇撞在她臉頰上，軟軟的，身體還帶著一股皂角的清香……
??嗯？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了進去？！
??王紫的手一下子抖得不能自已，水不停地從牙杯裏晃出去。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黎珂不會暗戀她已久，昨晚以為她分手了，想要趁虛而入吧？
??難怪黎珂母胎單身到現在一直不找男朋友，什麽李師兄什麽傅老爺恐怕都是她的障眼法！難怪自己剛剛從背後抱她她的身體瞬間就僵硬了！
??王紫偷偷看了一眼正幫她往背包裏胡亂掃東西進去的黎珂，心裏暗歎雖然黎珂又可愛又上進，比她那個男朋友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隻可惜她是比筷子還筆直的直女，她們注定是沒有結果的。
??砰砰砰！
??這個敲門方式一聽就是她那個傻缺男朋友，王紫透過陽台門看見黎珂走去開門，連忙叫了一句：“讓他等我化完妝！”
??粉撲到一半，她猛然意識到——
??黎珂暗戀她。
??黎珂知道她跟男友吵架。
??黎珂去給她男友開門。
??糟糕！不能讓他倆打照麵，否則以黎珂的脾氣非打死她那傻缺男朋友不可！
??王紫胡亂抹了幾下飛跑過去搶在黎珂前麵開了門，門外果然是男友那張憨不拉幾的豬臉。
??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可礙於黎珂在場不好發作。王紫斜眼瞟了黎珂一眼，不行，萬一黎珂向她表白那該怎麽收場？她不可能接受黎珂的感情，又不想失去這個好朋友。
??隻能，隻能出此下策了！
??王紫橫下心來把門大開，確認黎珂目光朝這裏掃過來的同時對準男友的嘴就親了過去！
??……
??蝸蝸頭趕著大四開啟了一場夕陽紅戀愛，在海底撈訂了位置準備給室友們一個驚喜。
??然而這天傍晚她蹚著秋風跨進宿舍時，眼前的景象卻著實給了個驚嚇。
??一下午之間，本屬於黎珂的位置秋風掃落葉一般掃蕩個精大光。那些被她們戲稱為“黎珂本體”的教科書文件夾，那台跑個十萬級循環都能卡成藍屏的老破電腦，台燈，桌角枯萎的玫瑰花，收在櫃子底下的蛇皮袋，蚊帳，床鋪……什麽都不曾留下。
??連床板都變得光禿禿的，露出五六根不太結實的木板，年久開裂的中縫如不修邊幅的乞丐的齜牙。
??她向黎珂默念一聲對不起，拉開了黎珂的衣櫃和儲物櫃。
??……空空如也。幹淨到仿佛這個人從來不曾出現過那樣。
??嚇得蝸蝸頭趕忙打開微信確認黎珂還在不在自己的好友列表裏。
??新男友高居置頂位，對下去一個沒印象的號、齊裕、王紫、宿舍群……
??黎珂的號呢？！
??王紫從長隆回來，肉眼可見的失魂落魄，開門第一句話就是：“我分手了。——黎珂在嗎？”
??蝸蝸頭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如一毛不生的平坦大地突然鑽出一棵小竹筍，緊緊抓住王紫肩膀前後搖晃：“黎珂！太好了！我不是一個人！你也還記得有黎珂這個人！快告訴我黎珂不是我幻想出來的虛擬人物！”
??王紫撥浪娃娃一樣被搖得頭暈腦脹：“怎、怎、怎麽了？”
??乍眼見到黎珂的位置上空空的，劈啪！王紫如遭雷擊，反手一轉攻勢：“黎珂的東西呢？黎珂人在哪裏？她沒事吧？你快說話呀！”
??黎珂至今已經整整兩天四十八個小時沒有回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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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作者總是忍不住這想重操舊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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