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棲竹梧桐是以純
第二天清晨，興致起了的蘇涼煙帶著凝香沿著鵝卵石小徑一路前行,蘇涼煙今日穿的是一雙深紅納底芙蓉花履,很是輕薄,因而每一次移步,蘇涼煙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腳踩在鵝卵石上的奇妙觸感。
名貴的牡丹在蘇府似乎是再為尋常不過的花草,一路行來,白色的“夜光白”、藍色的“藍田玉”、紅色的“火煉金丹”、綠色的“豆綠”、粉色的“趙粉”,爭奇鬥豔,恰是“牡丹芳,黃金蕊綻紅玉房。千片赤英霞爛爛。宿露輕盈泛紫豔”一應都齊了。
走了約莫半刻鍾,蘇涼煙瞧見一座院落,竹棲院三字就這麽直直地映入眼簾。
“竹棲院……這院中之人應也是喜歡竹的吧。”蘇涼煙不由得有了興趣,領著凝香向那座院子走去。凝香在身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快步跟上。
“咚……”門環敲打在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音,蘇涼煙聽見有人匆匆的步履聲,便安了心在門外等著。
“小姐,這是三小姐的院子。她與你關係一向比二小姐親近許多。”蘇涼煙微微頷首,以示知曉了,凝香也就不再言語。
一個小丫頭的腦袋探出來,看見蘇涼煙時有些驚訝,院中似乎有人詢問,她回首對著院中回了聲是四小姐,得了吩咐後趕緊打開門恭敬地引著蘇涼煙進了院子。
蘇涼煙環顧四周,不同於想象中其他小姐花草滿庭的熱鬧,竹棲院的院中隻有零星的一些小花,最為顯眼的卻是院西隅的一株梧桐,看這枝葉繁茂的樣子與粗壯的樹幹,也該有十幾年的樹齡了。
院子裏遍植竹,闊葉箬竹,金鑲玉竹,銀鏈竹,高高低低地挨擠在一起,錯落有致。竹葉上還有清晨的露珠,晶瑩剔透,不時地滴落。
這是一個清雅的愛竹之人,蘇涼煙心裏這般給蘇以純一個評價。隻是她未曾想,這個自己頗為欣賞的淡雅女子,在不久以後親身向她詮釋了竹棲院的真正含義,令她心驚。
“涼煙妹妹今日怎的突然來了三姐這兒，快進來坐坐。”廳中一個女子嫋娜的身影出現，蘇涼煙聞言也不再客氣，帶了凝香便移步向前廳走去。
廳中蘇以純也剛剛到，吩咐著她身邊的一個青衣奴婢去沏茶，她熱情地邀請蘇涼煙坐了下來。
蘇涼煙抬眸看蘇以純，一身深藍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將烏黑的秀發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枝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光看容貌，也是個上等的美人了。
蘇以純似覺察到蘇涼煙的打量，笑著說：“說起來涼煙妹妹也有些時日沒到三姐這兒來坐坐了。你上次染病在床，我去看了兩次，可惜那時涼煙妹妹還沒醒來，三姐也就沒能陪妹妹聊聊天解解悶。等妹妹身子轉好醒過來了，大娘又說了讓小姐們安心呆在各自院子學女紅，我也就沒來看望妹妹，妹妹若是心裏怪著三姐，這也是三姐該受著的，三姐在這兒就向妹妹請罪了。”
蘇涼煙看著蘇以純，眼裏的關心不似作假，更有著一股隱藏在深處的無奈。身為庶女的她，又怎敢違拗大夫人的意思呢。畢竟庶女以後的命運大半都掌握在當家主母手上。
同為庶女，蘇涼煙可以理解蘇以純，但，她的命，由她不由人。我定會掌握住自己的命運，蘇涼煙在心裏這般想著，麵上也對蘇以純回以善意的一笑：“三姐又拿妹妹打趣。若是妹妹真的怪了姐姐，今日又怎會來姐姐這兒呢。”
蘇以純聞言目光越發地柔和，略帶懊惱地說：“也是。都是姐姐愚笨了，還擔心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兒。我的涼煙妹妹從小便與姐姐親近，看來真是做姐姐的胡思亂想了。”說著她轉身吩咐身邊的另一個綠衣奴婢：“桐兒，去拿些桂花綠豆糕來。”
桐兒很快端上一盤糕點，白底青花的瓷盤上鋪上一層不知什麽葉子，散發出陣陣清香。葉上擺著十餘塊淺綠色的糕，上麵綴著橙黃色的小朵桂花，黃綠相間，煞是好看。
蘇涼煙撚起一塊糕輕咬一口，幾乎是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更令人稱讚的是齒間縈繞的桂花香氣，沁人心脾。不怎麽貪吃甜品的蘇涼煙連著吃了好幾塊，這才暫時饜足。回首，發現身旁的凝香靜靜地站著，眼睛卻不時瞟向桌上，於是笑著拿了塊給她：“看你這小丫頭饞的，就讓你嚐嚐以純姐姐的手藝吧。”
凝香卻是拿出塊帕子接了，頗為仔細地包好，嘟嘟囔囔地說：“凝香可要留著回去了好好地慢慢吃。”
蘇涼煙不由得氣結：“你這丫頭，說的好像我虐待你從不曾給你東西吃一般。”又轉向蘇以純：“姐姐莫見怪，這丫頭都是被我寵壞了，才這麽無法無天的。”
蘇以純甫見二人這般對話也確是有些驚訝，聽到蘇涼煙的話後漾起了笑容：“涼煙妹妹又謙虛了，看你的凝香這般活潑靈動，我的蓮心可及不上一星半點。”言畢，蘇以純環顧四周：“蓮心怎麽還沒過來沏茶呢？”
話音剛落，那個綠衣婢女蓮心走了進來，熟練地擺好了茶具開始沏茶。她用的茶葉看起來質地頗為細膩，顏色也是極為少見的透綠。初遍的茶水滌了茶具而後倒掉，再一次衝入水後靜置片刻，她便提起小巧的茶壺，茶葉隨著茶水的衝入在淺淺的杯中上下翻動，溢出的茶香勾得蘇涼煙都有些迫不及待。
“蓮心沏茶的手法是鳳凰三點頭吧？會這手法的人可該不多了呢。”蘇涼煙望著蓮心沏茶，一下子聯想到茶藝課上老師說的極為古老，至今幾近失傳的手法，幸而暗夜無與倫比的情報網與覆蓋麵極廣的訓練教學使得蘇涼煙有幸見識到鳳凰三點頭。那時見到已是驚歎不已，如今見到蓮心嫻熟帶著古老氣息的樣子，更是有了一絲親切感。
“涼煙妹妹也認識鳳凰三點頭？我一日外出時看到她在賣身葬母，見她是個伶俐的人，這番孝心也著實可敬，便替她安葬了母親。她那以後便跟在我身邊做了大丫鬟。她也不知哪兒學來的這麽多東西，如今看來，我算是撿到寶了。”
喝完茶，蘇涼煙與蘇以純稍稍聊了會兒，便帶著凝香告辭了。二人循著春風吹送而來的花香繼續慢慢走著。
小路逶迤，長裙曳地，笑語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