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贖罪
路遙的眼睛在大排檔通明的燈光下閃著光澤，雙瞳卻已被仇恨淹沒。
??“把事情經過告訴我，我不會虧待你。”她聲音發冷，麵無表情地對王強說。
??王強訕訕一笑，“我早說過不要你什麽東西，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純粹是因為我看不慣江亞蓉那囂張跋扈的氣焰！”
??“那你想怎麽樣？”路遙腹誹，這王強遲遲不切入正題，肯定還是有所圖的。既然不要錢，那總會是想要點別的。
??“既然你執意要問，那我就不客氣了。”王強把筷子一擱，將杯中白酒一飲而盡，做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眼神發狠道：“我想讓江亞蓉……贖罪！”
??路遙眉心擰了擰，“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什麽還要替她頂包？”
??王強狠辣的眼神盯住路遙，完全沒了剛來時的窩囊樣子，他咬牙道：“你以為我讓她贖你母親的罪麽？我說的是她對我犯下的罪！”
??“她怎麽你了？”路遙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王強情緒激動，舉起自己空蕩蕩的左袖口，“看見了麽？因為她，我差點死在服刑的地方。如果不是我反應夠快，被絞進機器裏的就不會是我的左手，而是我！蒼天有眼，被收買的死刑犯在臨死前良心發現告訴我，說那次事故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路遙心想難怪王強對江亞蓉恨之入骨，這聽起來也情有可原，“她為什麽要這麽對你？怕你翻供？”
??王強咬了咬牙，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幾乎沒再動筷子。
??大半瓶紅星下肚後，他打開了話匣子。
??“出事那天，我就坐在後排，錄像裏沒有我，是因為角度問題，我被坐在主駕的江亞蓉擋住了。當時江亞蓉帶著她兒子去晉城辦事，說是要給老夫人的舊識送點東西。江亞蓉在那期間正在學車，還沒拿到駕照，但是手癢得很，總惦記著開車。十多年前監管根本沒有這麽嚴，加上又是在鄉鎮，我也沒多想，就讓她上了主駕的位置。
??那時候她兒子年紀也不大，但對汽車是相當精通，就被江亞蓉安排在副駕位置上，美其名曰讓兒子指導她。我樂得清閑，就去後排坐著，畢竟江亞蓉已經練過很多次，就差考出駕照了。誰知道就在她洋洋得意和兒子炫耀的空檔，出事了！你媽是不是有點腦子不靈光？”王強喝得半醉，說話毫無顧忌，不顧路遙的感受。
??路遙眸光黯淡下來，像在自言自語：“她大腦受過刺激。”
??“難怪，我看她不太正常似的，一路盯著手裏的包傻笑，但凡她看下路，也不至於被撞成那樣。唉，你們家裏人也是，知道她這樣，還讓她一個人出門啊？”王強歎了口氣，“我看到你媽媽的樣子了，雖然渾身是血，但臉上卻很幹淨，長得漂亮，不比你差。”
??王強說話雖然不注意，但這些話卻是由衷而發，聽得路遙鼻尖發酸。
??“那天路口的紅綠燈的確壞了，一直在閃黃燈。唉……江亞蓉給嚇壞了，我趕緊下車去查看傷勢，那會兒她還有口氣，送到醫院才不行了的。”王強回憶道。
??路遙心中一驚，舅舅告訴她的是，母親當場死亡。如果真如王強所言，那母親在彌留之際，一定很痛苦吧？
??“後來呢？”路遙心如絞痛，不敢想象母親當時都經曆了什麽。
??“我下車之後，江亞蓉也下了車。這時候她明顯沒那麽害怕了，把我拉到一邊，問我願不願意替她頂包，問我二十萬夠不夠？20萬啊，當時可不是個小數目，但是比起坐牢，我覺得還不能打動我。”王強搖搖頭，“見我猶豫，江亞蓉馬上又加了5萬，還和我說一定會找人從輕審判，找最好的律師給我打這場官司。說實話，當時我已經有點心動了，但我還是沒有馬上答應她。”
??王強自顧自說著，路遙腦海中漸漸將整個經過串起來，一切撥雲見霧。
??車禍發生後，警察和救護車還沒趕到，江亞蓉通過不斷加碼收買了王強，最終答應給他四十萬還有在他老家給他買一套房子。
??江亞蓉知道王強家境不好，他的父母一生務農，年邁後沒有收入又有一身病，王強已經預支過好幾次薪水給父母看病住院用。而且因為被家裏拖累，王強一直沒找到媳婦，孑然一身，沒有老婆孩子的牽絆。
??江亞蓉越想越覺得王強是個絕佳的人選，對王強承諾會讓他父母住進當地最好的養老院，吃喝不愁有人照料，還以將女傭梅姨許配給王強為誘餌，讓他安心去改造。有趣的是，王強正好對梅姨有意思，可又怕梅姨看不上他，一直不敢表白。不得不佩服，江亞蓉不愧是賀家的二夫人，對於這些家傭們的私事也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在關鍵時刻就能派上用場。
??毫無疑問，江亞蓉提出的每一個條件都正中王強下懷，讓他的底限一再突破，最終答應了江亞蓉的交易。上天似乎也有意幫江亞蓉脫罪，有限的幾處監控因為線路維修在當天都沒有啟用，而且目擊者稀少，已經沒有人說得清楚到底是誰在開車了。
??江亞蓉沒有食言，在和王強對好口供後，不僅讓王強和梅姨圓了房，有了夫妻之實，還請了最好的律師為王強打這場官司減少量刑。而且她不惜花重金提出給受害人家屬以賠償，希望受害人家屬能夠向法官求情，對肇事司機從輕發落。
??路遙的外婆受了刺激下不了床，江亞蓉便找到路遙的舅舅楚江，希望看在兩家是舊識的份上，能夠高抬貴手。楚江在拒絕了江亞蓉兩次上門後，漸漸被她的誠意和開出的條件打動，但也生出疑心。
??他問江亞蓉：“你的司機撞死了人，為什麽你這麽賣力為他奔走？”
??江亞蓉其實是想減輕內心的負罪感，無論是誰站在被告席位上，楚家人的恨意越輕，對她而言所受到的困擾和心理壓力就越少一些，而且她這麽做還會讓王強感恩戴德，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我說過了，楚江。老夫人和你母親是舊識，這些年我們賀家沒少救急你們楚家，不信你可以問問你的母親。發生這樣的事我難過得每晚都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你姐姐躺在血泊裏的樣子。但人去不能回返，嬋娟已經走了，我們還是要繼續生活的呀。你看，法律隻能審判罪行，可即便讓司機去坐了牢，你們也隻有心理上和感情上的痛快，不能解決任何實際的困難。
??這筆補償款完全是在法律之外我們單方麵對你們的一點心意，畢竟車子是我們賀家的，司機也是我們賀家的，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所有表示。”江亞蓉一番語重心長的話漸漸讓楚江卸下敵意。
??見楚江的態度緩和下來，江亞蓉又乘機道：“你姐姐苦了一輩子，現在人走了，或許對她而言也是另一種幸福的開始。可惜苦了這兩個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願意負擔他們兩人的所有花費，直到他們成年有能力養活自己。”
??“謝謝，不必了。我會把他們撫養成人，這錢我們不能要，你拿走吧，你的心意我們領了。”楚江雖然沒留下錢，但對於江亞蓉的做法卻挑不出毛病，甚至覺得她是個“好人”。
??江亞蓉沒有強求，既然如此，她決定在案件宣判後，再通過其它方式將錢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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