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愁雲
青鸞宮，寧安倚在金絲軟墊上，微微隆起的腹部半搭著一條織錦，她如畫的眉眼半睜半眯，這幾日孕征跡象愈加明顯，除了身體上的不便，順帶著也更加嗜睡。
“主子，婢子扶您起來吧？過些時間，陛下就該到了。”綠疏推開門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提到景珩，寧安的眼角的溫柔更深了，她嘴角含著笑，柔柔問道：“這天快黑了，陛下的膳食可準備好了？”
“回主子，早已經備下了。”綠疏搬了個凳子在寧安身邊坐下，照顧著力道，給寧安揉起了腿。
“主子，”綠疏的小嘴閑不住“您曉得嗎？自從陛下辦了鳳家，皇後一病不起後，這宮中皆在傳，陛下可能廢後，改立您為大熙的新皇後呢！”
寧安聽到此，如水的眸子斑駁變化，臉色沉了下來“綠疏，此話不可亂傳。宮中人多嘴雜、閑言碎語信不得真。”
綠疏不悅地撇撇嘴，應下。
自從景珩回宮，每日都會來青鸞宮看望寧安，陪同寧安一起用晚膳。隻不過，鳳家出了事後，緊跟著皇後病倒，這一連串的變故發生得太快。
寧安心知景珩與鳳家的恩怨，但這幾日，雖說景珩每晚都會過來，可眉眼中除了深深的疲倦，再不剩其他，這或許便與鳳家、與棲梧宮的那位有關。
“陛下怎麽還未曾到，平常這個時辰，我們已經開始用晚膳了。”寧安抬眸瞥了眼窗外，暮色西沉，漸入夜幕。
另一邊，景珩眼見著宮人將鳳初姀帶到臥榻，看她吃完湯藥、用完粥飯，最終在宮人的服侍下安然睡下，這才凝著眉踏出了棲梧宮。
“祝嬤嬤，照顧好皇後，若她再使性子作踐自己的身子，來紫宸殿向朕通報。”景珩臨走時，囑咐道。
祝嬤嬤忙點頭應下，“陛下放心，奴才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好皇後娘娘的。隻不過，這心結，還需娘娘自己才能解開，陛下有空，也多來棲梧宮走走。”
景珩聽著祝嬤嬤的建議，心中了然，略一頷首，便大步離開了。
在青鸞宮，景珩與寧安一同用了晚膳。寧安心細如發，席間，景珩低沉的情緒，自然逃不過寧安的眼睛。
“陛下！”寧安叫了一聲。
景珩聞聲，深邃的眸子轉向寧安，隻見兩隻芊芊玉手伸到了自己的麵前，推著自己緊抿的嘴角，拉扯出一個弧度。
景珩不解地望著寧安這一“大膽”的動作。
“陛下近來總是愁眉不展，即使是陪臣妾用膳，也心不在焉胃口不佳，若有什麽煩心事，若是政務太忙，陛下大可不用費心神每日來青鸞宮陪我。”寧安道。
景珩望著眼前女子秋水般清絕的眸子，心中一動，將寧安攬在肩膀。輕聲道：“安兒，朕這幾日疏忽你了，沒有考慮你的心情，是朕的過錯。”
寧安安心地貼在景珩的胸懷裏，柔聲道“陛下千萬別這麽說，陛下每日來青鸞宮陪伴，安兒已經很幸福了。”
“安兒，”景珩心中升起一絲淩亂的情緒，“你想當皇後嗎？”
麵對景珩突如其來的問題，寧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恢複清明。
她抬眸，注視著景珩，言道：“陛下可是也聽到了這幾日宮裏的傳言？比起皇後的位份，能陪伴在陛下身邊，擁有陛下的關愛，寧安便已經很知足了。”
景珩嘴角勾出一絲輕笑“你永遠是這般不爭不搶，”景珩在寧安額頭烙下一吻，“過幾日，朕帶你出宮轉轉如何？”
“真的？”寧安淺笑，“每日在這宮裏無所事事，臣妾都要悶壞了，不過這些日子倒是越來越嗜睡了，沒準出宮轉轉能有精神點。”
“嗜睡？”景珩問出聲，“很累嗎？是不是朕的小皇子在鬧你了？”景珩打趣道。
寧安臉頰升起兩抹微紅，床幃夜話，春色無邊。
這些日子，鳳無極所立罪狀的證據都已搜集整理得差不多了，大理寺也一早將奏疏呈了上來，隻待景珩下最後的判決。
紫宸殿裏，景珩目光緊盯著大理寺的匯報，心中千帆沉浮，思量過深，卻難以最終定決。
“陛下，臣這些時日對京中城防重新部署了一番，若陛下是在掂量鳳家手中那兩支精軍，其實大可不必如此為難。”陸錚道。
“若他們真的敢來，臣未可不能在京都城外與之一戰。”陸錚眼中鎮定而自信，話中的分量自是不輕。
然而令景珩心中憂慮的，不僅是軍防，還有人心，女人心！
鳳後也不止一次叮囑過，鳳無極此時留下一命，遠比殺了他更有價值。朝中鳳氏一黨經營多年，根深蒂固。如今鳳無極入獄，朝中人心惶惶。
再加上，鳳無極的嘴中到現在還沒撬開一點與燕蹠的來往的信息，究竟燕蹠有何目的，無疑是大熙未來的深重隱患。
可是若不殺他，景珩說服不了自己的心，也沒法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陛下，皇後娘娘來了。”小喜子著急忙慌地進殿通報。
景珩按壓著太陽穴，如今鳳初姀於他，當真是個死結。
陸錚識趣地先行退下，鳳初姀步履盈盈地走了進來。沒有步搖金鈿，沒有胭脂水粉，隻一身素衣，長發綰在腦後，徑直走到了景珩麵前，行了個大禮。
“鳳初姀拜見陛下！”她跪了下去，等不及景珩伸手扶她。
景珩聽見她自稱“鳳初姀”，竟是連“臣妾”二字也不屑於稱呼了嗎？心中一絲情緒起伏，冷著眉眼，將她硬生生扶起來。
“皇後也是有身子的人了，這種大禮，就不要行了。沒事也不要多走動，好好在棲梧宮養身體要緊。”
本是關心的話，一出口卻是冷薄的語氣。
鳳初姀嘴裏扯出一絲冷笑“這孩子，生不逢時，若真的沒有了，也是他的命，如今，我也顧不得他了。”
她口中的心灰意冷、毫無生氣，令景珩心中生厭，“這孩子的命由不得你說了算，朕要他活，他便必須給朕安安穩穩地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