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很快,中秋節到了。
家裏麵的親戚都來到了爸媽家,歡聚一堂,有說有笑。
姑姑看到了我掛在牆上的吉他,她指著吉他說,來,明明,給我們彈一曲吧!
因為上次的事,我對吉他有些抗拒。但推脫不過家裏親戚的熱情,還是把吉他取了下來,彈了一曲任賢齊和楊千嬅的《花好月圓夜》。
彈到高潮,還引起了家裏親戚的一次大合唱。
一曲結束,姑姑竟然抹著眼淚說:“唉,我記得前幾年過中秋的時候,明明他哥也是彈了這首曲子,唉,物是人非啊!”
媽媽竟然也擦著眼淚說:“對啊,不過明明他這兩年,也越來越像他的哥哥了。你看他現在的吉他,彈得多好啊!”
我兩隻手緊緊的握著吉他,抑製著心中想把它摔到地上的衝動,我笑著問姑姑:“姑姑,哥哥他什麽時候給你們彈的這個曲子,我怎麽一點也不記得了呢?”
姑姑沒有說話,反而是小姨接話道:“我記得好像也就是三四年前吧,明明,那時候你哥哥彈琴的時候,你還在旁邊給他伴舞呢!”
我什麽時候給一個不存在的人伴過舞?!
看著他們又七嘴八舌的回憶起了哥哥的曾經,我實在沒有耐心聽下去了。把吉他放在了桌子上,扭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躺在床上,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我揮舞著拳頭,一拳一拳的,打在柔軟的枕頭上。
哥哥,哥哥!
這個哥哥就像一個陰影一樣,完全把我籠罩了起來。
無論我怎樣生活,無論我做什麽,說什麽,們都會說我像極了哥哥。
我覺得好像被人套上了一個無形的殼子,無論我怎樣生長,我都逃不過那個殼子的阻擋。
根據那個殼子的樣子,生長成和他完全一樣的樣子,而那個殼子的名字,就叫做哥哥。
很快我便上了高中,高中畢業的時候,考出了一場很不錯的成績。
媽媽看著我的成績單,高興的說:“明明,你有現在這個成績,完全離不開你哥哥每天對你耐心的輔導。你看看你初中的時候,英語還不及格呢!”
我已經習慣了活在他們嘴裏的哥哥,我現在已經能夠很平靜的接受他了。我隻是笑著說,對啊對啊,是啊,多虧了哥哥。
我上了大學,大二那年,我帶回來一個和我同學校的一個女孩兒。
我想爸媽介紹著,這是我的女朋友,名叫麗麗。
媽媽看著長相溫婉的麗麗,誇讚道:“明明,你眼光真好,就和你哥哥一樣。找的女朋友都這麽相像,而且,就連名字都是一模一樣的!”
那次見麵回來後,女朋友怪我為什麽不早點告訴她我有一個哥哥。
而且她也很期待,見到那個和她名字一樣,長相也極為相似的另一個麗麗。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哥哥的事情。
現在每次回家,媽媽都會跟我講起哥哥的事情,她說我們哥倆兒長得越來越像了。前年高考的時候竟然還考出了一模一樣的成績,被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錄取了。隻可惜哥哥走的早,隻留下了我一個人。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小時候的記憶可以當做我年紀小記錯了,記混了,記亂了,沒有記住,忘記了來解釋,而現在呢?
高中的記憶,去年的記憶,前年的記憶,這麽大的事情,難道就要用我忘記了來解釋嗎?
解釋不清的。
大學畢業後,我和麗麗順理成章的結了婚。
結婚第二年,麗麗就給我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為了照顧孩子,和還有沒出月子的麗麗。雖然我極不情願,但還是沒有辦法,把媽媽接到了身邊。
果然,媽媽和麗麗坐在一起,一邊照顧孩子,一邊又說起了我哥哥的事情。
“麗麗啊,你是不知道,你哥哥畢業之後跟明明一樣,到一家國企找到了份不錯的工作。他女朋友麗麗啊,哦,我說的是你嫂子。畢業之後啊,當了個幼兒園的老師……”
找到國企工作的是我畢業之後當了幼師的是麗麗,是我的老婆麗麗!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我一把把母親推開,衝她大吼著:“媽,你平常跟我說說胡話,範範神經也就算了,麗麗這兒還沒有出月子呢,你在這兒犯什麽神經?”
媽媽還沒有說話,反倒是麗麗先開了口:“小明,你怎麽這樣對你媽媽?媽說的本來就是實話啊,就是跟我嘮個家常兒嗎?你有什麽好生氣的?”
我愣住了,難道就連我的老婆麗麗都見過我那哥哥?和那個,和她同名同姓的麗麗嗎?
“老婆,你……你見過我哥哥?”
“怎麽沒見過?我和你哥哥,還有你嫂子,我們還在一起吃過飯呢!”
我咚的一聲坐在了地上,頭腦一片發麻。
我開始腦海中如同走馬燈一樣,回放著我小時候直到現在的記憶。
記憶中的那個人,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臉龐的人到底是我還是哥哥?我到底有沒有哥哥?哥哥是誰?我又是誰?我在這裏做什麽?這裏是哪兒?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大腦一片暈眩。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暗。
就在我昏倒之前,我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外麵一個若有若無的罩子。真的,我看到它了。
我被家人送進了精神病院,他們說我的腦子不正常。可是我覺得不正常的,明明是他們。
明明隻有我一個孩子,為什麽卻偏偏說我有個哥哥?
我的妻子麗麗站在病房門外,抱著我的兒子,一臉悲切的望著我。
她對我說讓我好好養病,不要操心家裏,她說我的哥哥,會幫忙照顧她的們母子倆的。
哥哥,又是哥哥。
我已經沒有力氣抵抗了,他們說我有哥哥,那我就有吧。
在裏麵足足呆了三個多月,家裏人才又把我接了回去。
其實我根本不想回去,裏麵的人都挺好的。他們不會質疑我說的話的真假,我說即使我說我是上帝,他們都會相信。
麗麗抱著我的兒子,對我說:“小明,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們給兒子想好了名字,叫徐準。是哥哥和嫂子商量出來的,怎麽樣?好聽吧!”
怎麽?控製了我一輩子的人生,還要繼續控製我的兒子嗎?
我顧不上這是在大街上,我歇斯底裏的衝著妻子喊了出來:“我不允許他叫這個名字,這是我的兒子!應該是我給他取名字才對!”
妻子反倒被我的態度嚇到了,她一手護著兒子,有些尷尬的對我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有必要發這麽大的火嗎?”
我跟她解釋不清楚原因,但是我絕對不允許他們在控製我兒子的命運。
妻子似乎是為了化解這尷尬的氣氛,她又向我問道:“小明,那你說,給兒子起什麽樣的名字呢?”
我想了想,說道:“叫徐握。”
“徐握?”
我點了點頭:“徐握,掌握的握,把握的握。”
我要讓自己兒子的命運,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妻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以為你會給兒子起取一個多麽深奧的名字,這個名字也太難聽了,我覺得還是徐準好聽。”
“我都說了,不允許叫徐準這個名字!”我氣憤不已,不顧正在馬路中央,一步跨到了妻子麵前,朝她怒吼著。
“可是……”
“沒有什麽好可是的!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滴滴——”
一聲冗長的汽車鳴笛聲傳了過來,我扭頭看去,是一輛的拉滿了沙子的大貨車,千鈞一發之際,我把妻子和孩子一把推了出去。
大貨車的車頭把我撞飛了好遠,我躺在馬路上,感覺到全身都在痛。
妻子抱著孩子,朝我跑了過來,她跪在我的身邊,嘴巴一張一合的,說著些什麽。
可是距離太遠,我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妻子仿佛也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她幾乎趴在了地上,貼著我的耳朵,一字一句大聲的說著。
“前……前幾天,哥哥也是被一輛拉著沙子的大貨車給撞到了……”
我的嘴角艱難的揚起了一絲微笑,就連死亡,我都沒有逃脫哥哥的控製嗎?
眼前的東西越來越模糊,我知道,即將就要死掉了。
這樣就可以擺脫掉哥哥了吧,這麽想著,我反倒還有點開心。我閉上了眼睛,張開雙臂迎接死亡的到來。
“你看他,眼皮在動!”
“哎!哎!真的在動!”
“有呼吸了,有呼吸了!”
“眼睛睜開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我的妻子麗麗,還有父母焦急的臉。
怎麽?我竟然沒有死?
“太好了,太好了,終於搶救過來了!”
母親抹著眼淚,趴在父親的身上,泣不成聲。
妻子溫柔地看著我,她朝我伸出了手。我本以為她想撫摸我的臉,卻沒想到,她竟然一把把我抱了起來。
我張開口想詢問妻子,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力氣,可從我嘴裏發出來的,竟然隻有嬰兒的啼哭聲。
“哇……哇哇……哇……”
我手忙腳亂的想表達些什麽,可妻子卻隻是按住了我亂動的手腳,母親則是一臉欣慰的看著我:“看這孩子,多有勁兒啊,真像他爸爸!”
孩子?
我心裏一驚,難道,我變成了自己的孩子?
爸爸也開了口:“麗麗呀,還好,你為我們徐家生了個兒子,給明明留了個後,以後我們老徐家可都得仰仗你了啊!”
麗麗也抹著眼淚說:“爸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們倆,就是我的親爸媽!”
“哎,哎,好閨女!”母親也附和著。
“對了麗麗,孩子還沒有取名字吧?”爸爸突然說“總不能別天寶寶寶寶的叫吧,多不好!”
聽到爸爸的這句話,我的心裏,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麗麗撫摸著我的頭發,溫柔的看著我:“哥哥和嫂子已經把名字取好了,叫徐準。”
“徐準啊,真是個好名字!寶寶啊,你以後就叫徐準了,知道嗎?”
我想表達下自己的抗議,張開口,卻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