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明明,快叫阿姨好!”
我衝著麵前的女人甜甜的笑了:“阿姨好!”
中年女人笑嗬嗬的揉揉我的頭發,誇讚道:“喲,這就是明明啊,都長這麽大了,長得和你哥哥可真像啊!”
我頓時收回了笑臉,咬著牙齒狠狠地想著,哥哥,又是哥哥!
我叫徐明,初中二年級的學生。
從小家裏人就告訴我說,我還有一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雙胞胎哥哥。
但是我對這個哥哥,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他僅僅存活在我親戚朋友中的記憶中,還有他們的話語中。
從小到大,他們最喜歡說的一件事就是,你長得越來越像哥哥了。
可我那個所謂的哥哥,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但奇怪的是,在我五歲那年,第一次聽到家裏人說我還有一個哥哥時,是他們告訴我,我哥哥是在我三歲那年意外去世的。可等我到了九歲,他們又說哥哥是在我七歲那年去世的。
我今年已經十四歲了,他們又說哥哥是在我十一歲那年去世的。
每次我給他們說起之前的事,他們總說是因為我年齡太小,記錯了,記混了。
可是我清清楚楚的記著這些話就是他們自己說的,可他們就像失了憶一樣,每個人都不記得。
現在我是住校生,每兩周才回一次家。每當我放假的時候,媽媽總會做上一大桌子的菜,每道菜裏都會放上大量的醋。
而且媽媽總會說:“明明,這可是媽媽給你做的,你最愛吃的酸甜口味的菜。”
但實際上,我根本不愛吃醋,甚至我聞到醋味兒,都會感到惡心。
每次我告訴媽媽,我根本不愛吃醋,我根本吃不了醋,我愛吃的是辣味時,媽媽都會說。
你怎麽會愛吃辣味兒的東西呢?我記得你明明腸胃不好吃不了辣味兒的東西啊!你怎麽會不愛吃醋呢?我記得你明明和你哥哥一樣,都是愛吃醋酸味兒的東西啊!
哥哥!又是我那個從沒見過麵的哥哥!
隔三差五的時候,母親也會從櫥櫃裏找出曾經小時候的相冊。
她指著一張我站在公園前麵,滿身都是泥巴,但卻笑的很開心的照片,對我說:“明明你看,這就是你的哥哥!我記得啊,那年他剛七歲。和你爸爸一起去公園兒玩兒,為了捉一隻青蛙,不小心絆倒了,摔到了泥坑裏,等站起來之後,你爸爸就給他拍下了這張照片。”
我不滿的反駁著:“媽,你說什麽呢?這張明明是爸爸給我拍的照片!”
媽媽卻笑著說:“明明,媽媽怎麽可能會記錯呢?媽媽明明記得,那天你發燒了,在家裏和媽媽一起休息。那天回來的時候,你哥哥還給你帶了一塊兒巧克力呢!”
我大聲喊著那天的真相,可媽媽卻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等晚上爸爸回來時,我拿著那張照片質問著爸爸,這張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誰?
爸爸卻摸著我的頭說:“怎麽了明明,想哥哥了?”
我快要崩潰了。
這明明是出現在我記憶裏的事,為什麽放到他們的腦子裏,就成了另外一個人身上的事?
我那個同年同月出生的哥哥,到底存不存在?那個會隨著我的年齡增長,死亡時間也依舊在增長著的哥哥,到底是真是假?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我翻找著家裏的一切,我極力的想跟他們證明,哥哥這個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相冊裏所有的照片,都是我自己的單人照。我拿著相冊對他們說,他們卻說,因為我小時候脾氣古怪,死活不願意和哥哥一起照相,所以所有的照片都隻是我們兩個人的單人照。
我又指著他們床頭擺著的我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我說這張怎麽解釋?這張是在照相館裏照的。就算我脾氣再古怪,也不可能不同意,不和你們一起照一張全家福。
可他們又說,這張全家福上的照片是哥哥,是哥哥九歲那年暑假的時候照的。哥哥和我沒有在同一個小學,我們學校舉行了夏令營,所以那天我根本不在家。
可是我明明記得,我們學校根本沒有組織過什麽夏令營。
那天是爸爸拿著一張宣傳單,很興奮的跑了進來,說有一個免費照全家福的機會,問我們要不要去。媽媽興高采烈的化了個妝,我們三個人就一同出了門。
第二天,爸爸下班之後就拿回了這張全家福。
可在他們的記憶中,這件事卻又換了個花樣。
我跑到了家裏的儲藏室,那裏放著我從小到大玩過的玩具和穿過的衣服。我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外扔,我說這裏麵隻有我一個人的衣服,哪裏有什麽哥哥的衣服。
爸爸媽媽卻如數家珍的坐在門外麵,爸爸拿著一把水槍,說這是哥哥五歲那年,自己買給他的生日禮物。
媽媽又拎著一條破了洞的牛仔褲說,這是哥哥小時候最喜歡穿的牛仔褲,後來因為摔了一跤,破了個洞,還傷心的哭了好幾天呢。
我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他們瘋了,這些記憶我完全不記得。
我隻記得,那個水槍是我一眼就看上的,哭著鬧著要了很久,爸爸才買給了我。那條牛仔褲是姑姑送給我的,因為我不喜歡,所以自己故意剪了個洞,告訴媽媽牛仔褲破了,穿不了了。
我打算不去在糾結哥哥的事,他們回憶就讓他們回憶好了,就當做,是我的記憶出現了混亂,就當做,是我忘記了哥哥的事。
可即使是這樣,已經去世了不知道多久的哥哥,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我數學考了全班第一,媽媽說,明明,你好厲害啊!不過也多虧了你小學的時候,哥哥輔導你數學,你現在成績這麽好,可得好好謝謝你哥哥啊!
暑假裏,我跟爸爸說,我想報一個吉他班。
爸爸滿口答應了,第二天就帶我去報了吉他班,還買回了一把吉他。
晚上的時候,爸爸撫摸著那把吉他對媽媽說,親愛的,你看這把吉他,跟明明哥哥的那把多像啊!
又是哥哥!
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為什麽我對這個所謂的哥哥沒有半點兒印象?為什麽我們沒有一張合照?
就算他們說我們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那也至少會有哪怕一丁點兒的不一樣吧?
可為什麽他們總是指著我的照片說那是哥哥?為什麽家裏的照片上麵的人長得和我完全一模一樣?就連臉上的痣,頭頂上的三個旋兒,小拇指上一塊兒紅色的胎記全都一樣。
時間長了,我甚至開始懷疑,不存在的,到底是哥哥,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