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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人心

  靈兒坐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漫不經心地逗弄著一隻極美麗的波斯貓,問:“這麽說,是王爺想留在她那兒歇第三宿,卻被她堅決辭了送到容庶妃那兒去了?”“是的,娘娘。”靈兒麵無表情地沉吟了一會兒,問:“那王爺這兩日對她如何?”流珠噘著嘴道:“說來也奇怪,王爺被她趕了一次,非但不惱反而每天晚上都去她那兒用晚膳,還賞賜下好多東西呢!”靈兒的手驟然一緊,抓痛了那貓,那美麗脆弱的小東西“喵嗚”尖叫一聲,然後便跑開了。正午的陽光下,靈兒的臉色卻顯得極為陰鬱,隻聽她低低歎道:“如此,這個人卻是不能留了……”府裏的風向在慢慢發生變化,開始有一些滕妾格格和沒有封號的庶妃三五不時去拜訪芳花園。裏頭三五不時便是個小聚會,廚房裏的宴請席麵流水似的抬進去,做派宛如當年梁氏還當正妃時的派頭。後院的女人間很快就起了些風言風語,有人有意在盈姍大宴府妾們時將顧明淵引了過去,不料顧明淵非但沒有發怒,反倒寬容笑笑,誇盈姍此舉做得好,調節了後院沉悶的氣氛。姚氏聽說後氣得摔了幾個杯子,帶著容庶妃去靈兒那裏串門子。三個人落座後,奴婢上了茶,姚氏看靈兒還能慢條斯理地品茶,心裏慪得不行,急道:“娘娘您還有心思喝茶啊?沒見那個賤蹄子都要踩到我們頭上來了!”靈兒沒說話,喝完嘴裏那一口茶,放下杯子,還用帕子沾沾唇,而後才語氣平靜道:“你急什麽?該急的人還沒急呢。”“娘娘你的意思是……”靈兒近些時候聲威日盛,姚氏已經不敢再稱她為妹妹了。靈兒微微一笑,側首看向坐在自己下方的姚氏,問:“在陳氏之前,你見是府裏的哪個女子享受這樣的殊榮?日日陪伴,要做什麽都由她?”“您是指……郡主?”姚氏低聲問。雲羅在府裏是個諱莫如深的話題。她是太後義女,身份顯赫,卻淪為顧明淵的侍妾,還是無名無分的那種。長眼睛的都看到,她對於跟了顧明淵這件事並不情願。“可是娘娘您覺得郡主會出手對付那個賤婢嗎?”姚氏躊躇地左右看看,見沒有外人在,才又壓低聲音道,“怕是那位金尊玉貴的郡主還覺得,王爺不去理她才最好吧。”“金尊玉貴,金尊玉貴……”靈兒看了姚氏一眼,似笑非笑地念了幾次這個詞,仿佛要在嘴裏嚼碎了,揉爛了。是啊,現在人們都隻記得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是攝政王府的得意女人,誰還知道在一年前這個女子還隻是個平常的縣令之女,要靠她的庇護才能安然無恙呢?不公平,這世道真是不公平,天生高貴者卻被小吏之女踩在腳下--不過沒關係,她會撥亂反正的。靈兒低頭撥弄著自己側妃象征的寶石假指甲,唇邊露出一抹笑容。姚氏見她神色有異,略微忐忑地問:“娘娘,您怎麽了?”“哦,沒事。”靈兒搖搖頭,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她會不會出手並不重要,隻要別人認為她會出手就夠了。你們--去府裏給我放個消息……”姚氏和容庶妃附耳過去,一邊聽靈兒的話,一邊不住點頭。過了會兒,容庶妃笑了開,衝靈兒誠懇讚揚道:“娘娘這招可真是妙!”


  王府裏漸漸流傳開一些話,說盈姍之所以那麽受寵都是因為她樣貌神態肖似雲羅,甚至還有不知名的丫鬟偷偷說,曾聽到王爺在麵對盈姍的時候,喊出了雲羅的名字。這件事在後院裏被傳成了笑話。以姚氏為首的幾個側妃庶妃坐在涼亭裏,帕子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哎喲,你說那陳氏當時怎麽想的?明明對麵坐著的是她,卻喊著……喊著……哎喲哈哈……”“就是的,要是我可就羞死了,正經的女子哪裏能容得了這個?”“問題她就不是正經女子嘛。你們沒聽說嗎?她是個犯官家的女兒,以前是在樂坊給官員們尋樂子的,這種女人哪裏會有廉恥心?”“是啊,就是不知道咱們那位郡主會怎麽想,用一個歌姬當她的替身,真惡心……”低低的言論戛然而止,隻因容庶妃眼尖地看到陳氏已經到了,就站在前頭不遠處,鐵青著臉不曉得聽了多久,大概,該聽到的都聽到了。她垂下眸,唇邊露出幾不可察的笑容,隨即抬起頭使了個眼色,向大家示意,幾人順著她的目光回過頭去,也看到了陳氏。與盈姍平級的幾個庶妃都不由得躲閃開了視線,容庶妃則隻是淡淡一笑,低頭接著喝茶。而姚氏更是故意高聲挑釁道:“喲,我們的寵妃過來了,不知道做替身的滋味兒如何?”盈姍在侍婢的攙扶下一步步慢慢走過來,臉色陰晴不定,最終隻是輕蔑一笑道:“我說府裏最近怎麽多出這麽多謠言,原來是姚姐姐在這裏念話本,什麽替身不替身的,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不懂?還要我再講明白點嗎?”姚氏諷刺地上下打量著盈姍,一字字道,“以前不說還不覺得,王爺一提你像她,嗬嗬,果然是真像呢,隻是終究是形似神不似,郡主是皇家女,何等尊貴,怎得王爺就選了你來替?又或許是--樂坊女子還別有些其他味道?”明晃晃的侮辱氣得盈姍渾身發抖,她幾步衝過去,就到了姚氏近前,橫眉怒目道:“姐姐怎就連我房裏這些私密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莫不是你每日沒事做就趴在我牆下聽壁角?嗬嗬,怨不得人都說沒有男人的女子會出問題,看看姐姐,可不就是想當替身想瘋了,卻又當不成嗎?”“陳庶妃,你不要太放肆了。”容庶妃站起身走到怒得幾乎要動手的姚氏身邊,用力攔住她,轉頭寒著臉盯著盈姍道,“不論你過去如何,好歹現在與我們同為王爺妃子,該知長幼尊卑有序的基本道理。你現在這做派,跟那些市井潑婦又有何區別?”“容妹妹你可別惡心我了,就她這樣的真是給郡主提鞋都不配,還妃子,我呸!”姚氏按照靈兒吩咐一而再再而三用雲羅來辱沒她,終於激得盈姍脫口而出:“你位置比我高又如何?郡主又如何?如今還不都是失寵的怨婦!我就算真是替身,至少也是個夜夜見得到王爺的替身,比你們強千百倍!”得到了想聽的話,姚氏與容庶妃微微一頓,對視一眼,都笑了開。容庶妃轉過頭,透過影影綽綽的樹叢,果見廚房的一個管事正陪著雲羅走到此處,想必也是靈兒安排的。雲羅應該是聽到了盈姍的話,腳步略略一頓,隨即轉了過來,麵無表情地走向她們旁邊的唯一一條小徑。花園裏一時鴉雀無聲,卻是雲羅的丫鬟在經過陳氏身邊時狠狠啐了一口,萬分鄙夷道:“再沒見過比你更不要臉的女子了。每晚替別人服侍男人的事也值得拿出來炫耀。”盈姍原本還有些緊張,怕雲羅不忿向她發難,卻沒想到雲羅還沒出聲,她身邊這個眼生的小丫頭就來罵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盈姍下不來台,漲紅臉道:“郡主,你就是這樣管教下人的?一個三等丫頭敢辱罵庶妃?”那丫頭翻了個白眼,斜眼嘲諷道:“想告狀也要分清對象,我們郡主看著你這張臉惡心都來不及,還會為你出頭嗎?”“混賬!”盈姍大怒,回頭就對自己的丫鬟彩蝶道,“給我掌嘴,重重掌嘴!”彩蝶才上前一步,就被雲羅一個冷淡的視線給定在了原地。她雖知道自家主子現在受寵,但雲羅畢竟是郡主,在府裏也積威已久,她不敢頂撞,竟又怯怯縮了回去。盈姍更加氣憤,她自問一個小丫頭還是打得起的,走過來就想親自教訓那臉生丫頭。雲羅卻忽地陰寒著高聲道:“陳庶妃!”盈姍看著雲羅,舉著手遲遲不敢落下,最終咬牙收回,狠狠一跺腳道:“郡主如此偏幫下人,不肯責罰,難道就不怕王爺責備嗎?我好歹也是府裏上了名冊的妃子!”“嗬嗬,上了名冊……”雲羅玩味一笑,冷淡諷刺的視線是那麽紮眼,“一個庶妃而已,就讓你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吧?若是真忘了也沒事,但至少該記得我來自哪裏——”她忽然收了笑,大喝道,“我是接了太後懿旨,拜過趙家宗廟,記入皇家玉牒的多羅郡主!莫說我的人罵你笑你,便是打你殺你也得給我受著!”“來人啊!”她回頭對幾個壯實嬤嬤道,“看著陳氏在這裏跪兩個時辰,讓她好好醒醒腦子!”“你敢!”盈姍尖叫著想擺脫嬤嬤的手,卻被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壯實婦人狠狠壓在地上不得動彈。頭發散了,衣衫開了,她瘋了一樣朝雲羅大叫道:“你這麽對我,王爺不會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的!”雲羅漠然看了她一眼,像是看一堆垃圾一樣,輕輕抬手,示意那丫頭扶住她的胳膊,便一步步朝前走去。幾步之後,她忽然回頭,眼神冰冷微微透出厭惡,目光在盈姍身上短暫停留,而後看向所有人,一字字道:“還有,別再讓我聽到有人拿什麽阿貓阿狗與我相提並論。要做替身,也得問問正主願不願意。”最後那句,她是看著盈姍說的。說完,衣袂翻飛,緩行離去。片刻之後,小徑那頭傳來盈姍的放聲大哭,那委屈和痛苦仿佛發自心底,伴著仇恨在這一日的花園裏生了根。

  回到屋裏後,雲羅遣散了其他下人,隻留下方才在花園裏與盈姍爭執的丫頭。待門關上,房裏再沒其他人了,雲羅才一屁股坐到床上,鬱鬱道:“姐姐你也太衝動了,何必跟那種人多費口舌?我原不想跟顧明淵的姬妾們再有瓜葛的,現在責罰了她,恐怕難以善了。”那丫頭嘻嘻笑著撕掉臉上的麵皮,露出的臉赫然是琴娘!她走上前,親親熱熱地攬著雲羅坐下,說:“你還怕她?別忘了,你可是郡主,大好的身份不用來欺負人豈不白費?何況我看你罰跪她也罰得很痛快嘛。”“別胡說。”雲羅瞪了她一眼。


  “我可沒胡說——”琴娘依舊笑著,想了想,卻收了笑,小心盯著雲羅的神色問,“我說,你是不是還對顧明淵餘情未了?”“姐姐,你這是什麽話!”雲羅就跟被踩到尾巴的貓兒一樣,渾身毛都豎起來了,“噌”地立起來怒道,“我與他早就沒關係了,要不是為了母妃,我是絕不會留在此處的。”“哎,好好好,你別生氣。”琴娘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大反應,趕緊一邊安撫她,一邊拉著她坐下,“當我說錯了行不行?你是為了王妃才待在這兒的,否則這地方誰稀罕!”半天才哄得雲羅消了氣。“姐姐,我請你辦的事如何了?我母妃身邊安插進咱們的人了嗎?”雲羅問。琴娘點點頭道:“很是費了些功夫,但總算送進去了,目前在外院做灑掃,暫時還沒辦法接近王妃的房間。”頓了頓,她又說:“你放心,秋霜的易容術也很有兩分本事了,隻要她能與王妃接觸上,肯定馬上將王妃換出來。”雲羅歎了口氣,雙手拉住了琴娘的手道:“如此,就拜托姐姐了。”


  雲羅的猜測並沒錯,盈姍在被迫跪足了兩個時辰後,果然去找顧明淵告狀了。那晚,已挺久沒踏足蔽詞正屋的顧明淵竟來這兒了。雲羅回去時看了他一眼,唇角露出嘲諷的笑,“王爺?您是來給那位新寵出頭的嗎?”顧明淵坐在桌邊喝著茶,見她回來隻是淡淡瞥她一眼道:“盈姍還隻是個孩子,你又何必這樣難為她,居然就那麽讓她跪了兩個時辰。”雲羅冷冷吐出幾個幹脆利落的字,如劍鋒一般,每一字都留下深刻的痕跡,“冒犯皇族,其罪當誅,我已經很寬容了。”“砰”的一聲,顧明淵用力拍了下桌子,陰寒著臉道:“什麽皇族?本王希望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既然進了這個府,當了本王的女人,你的身份過去就都不重要了,你與她們並沒有多大差別!”他最看不得雲羅那鄙視而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一直以來他就是一個跳梁小醜,他明明幾乎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可似乎隻是那位公主殿下的玩具,可以肆意丟棄。雲羅漠然看了他一眼,忽而古怪一笑:“是嗎?王爺覺得我與她們並無區別?其實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在您心裏,誰又不一樣呢?沒了雲羅,自然還會有盈姍、容姍,或隨便什麽姍的。可是我是否冤枉了些?就因為被王爺你強要了,便得放棄過去的身世身份一切,與一個歌姬平起平坐,甚至眼看著她出手打我的侍婢?”“她曾動手?”顧明淵一愣,眸子裏的顏色深了些,下意識打量雲羅,“她可有衝撞到你?”“沒有,有或沒有重要嗎?王爺不說了我們隻是兩個無甚差別的女子,那即使有衝撞也隻是兩個女子間的口角罷了。”雲羅聲音平平,神色冷淡,擺出了送客的架勢道,“雲羅已經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以後一定對陳庶妃恭敬相待,王爺您好走不送。”顧明淵薄唇緊抿著,臉色難看,他站起來,幾步逼近到雲羅近前,幽深的眸子仿佛積雪千年的深潭,一字字道:“雲羅,你真是本王見過的最不識好歹的女人。”說完,他大步離去。那一刻,他來時的初衷就這樣遠了。明明,他不是來吵架的;明明,他還暗喜過雲羅對盈姍出手的。可是這個女人就有這樣的本事,將他逼到死角,逼到他說一句軟話的餘地都沒有。她就不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厭棄了她嗎?一個沒有身份,沒有經過三媒六聘,已失了清白的女子,不是該迫切地想抓住男人的心嗎?他想補償她受的委屈,但到最後,卻不得一次次再傷害她。當夜,顧明淵在芳花園傳出了旨意,雲羅郡主身邊的所有丫鬟奴才取消月俸雙倍的慣例,隻食皇家給的郡主下人薪俸。聽說雲羅在接到這道旨意後坦然領了謝恩,轉頭卻對下人們道:“以後誰都不許拿王府一分錢,你們的月例照舊,從我這裏支取。”子荷是跟著一起來傳旨的,瞧著幾名下人驚詫莫名的神色,暗暗歎了口氣,將他們打發下去,才對雲羅低聲道:“郡主你何必如此呢?讓王爺下不來台,對您又有什麽好處?”雲羅輕蔑一笑:“回去轉告你家王爺,我雲羅從不希圖什麽好處,莫說是出我這裏下人的俸祿,便是他要我出全府的支出我也認了,隻當是我上輩子欠下的孽債,今生來還債的!”子荷沉默著退下,回去後,“奉郡主旨意”,照實將這番話轉達。盈姍看著顧明淵陰鬱的神情,心裏劇烈掙紮,她知道這個男人對雲羅深情,否則她也無法因有兩分像雲羅而扶搖直上成了庶妃。但是,他對雲羅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是否深到可以容許她一再忤逆?她到底是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將雲羅徹底拉下馬,還是小意認錯,自保為上,免得顧明淵的怒火波及。

  頭腦裏有兩個聲音在激烈拉鋸,盈姍的手心裏都緊張地冒出了汗,最終,她深吸一口氣邁出了腳,撲通跪地,眼裏噙著淚道:“王爺,都是妾身的錯才讓您和郡主鬧到這個地步。全是妾身不知輕重,居然跟郡主的丫鬟口角,妾身願意自請去庶妃之位,給郡主磕頭認錯!”說著,流著淚,深深叩首在地。顧明淵目光沉沉地盯著盈姍,原本他是氣這個女人輕狂,引得他與雲羅關係更加惡劣。可是,看著現在跪伏在地,哭得渾身顫抖,口口聲聲請自己嚴懲她的女人,顧明淵忽地說不出更多的責備話了。他閉上眼,很疲憊似的招招手道:“罷了,這次的事也不全錯在你,可你也須記住,郡主畢竟是君,你是臣,萬萬不可對她無禮。”“是,妾身知錯,妾身知錯……”盈姍呼吸停滯,心中驟然一緊,連頭都不敢抬,拚命叩首,額頭都痛了也不敢停止。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才響起女子淡淡的聲音,卻是來自子荷:“娘娘請起,王爺已經走了。”盈姍心有餘悸,到現在心還跳得有點快,她慢慢地,試探著一點點抬起頭,看到前麵敞開的大門,胸腔裏一鬆,才吐出一口氣,癱軟在地。子荷的臉上掛著慣常的撫慰人心的淺笑,伸手扶起盈姍,攙著她到一邊坐下。看盈姍還是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親手為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心裏說:“娘娘別怕,您剛才做得很好,已經沒事了。”說是這樣說,但哪個女子能不怕?以剛才的情形,她是否還能繼續得寵隻在一念之間。幸虧,她選對了。盈姍攥緊杯子,臉色陰沉,微抖著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熱茶。子荷輕輕俯下身,從下看進盈姍的眼睛裏,盈姍一愣,一時忘了躲開,隻聽那個伺候了顧明淵許多年的女子柔柔道:“娘娘您一定要記住,您唯一固寵的籌碼就是您與郡主相像,所以千萬別妄想讓郡主失寵,一旦她被王爺厭棄,您也就失去了價值。”“你——”盈姍咬緊牙,臉色青白交替,而子荷已微微一笑,倒退著,恭順地退出房。夜色深,風刹刹,花香襲來,仿佛剛才侍婢膽大包天的話隻是一場夢。待子荷走遠了,再次回過頭去看這座因顧明淵特別偏愛而布置得精雅美麗的小院,唇邊露出了誌在必得的笑容。她相信,隻要她能被顧明淵接納,她所將得到的必然會比盈姍,甚至徐靈兒要多得多。不過,在此之前,她需要各種各樣的女子站在王爺身邊,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讓他與雲羅有機會和好如初。因為她知道,在這個府裏,她始終隻有一個對手--雲羅。


  那個女子不恭順,不美麗,不溫柔,但是,她在顧明淵的心裏紮了根。陳盈姍沒有讓她失望,當夜便到蔽詞門外跪求郡主原諒。第一夜,雲羅沒有見她,顧明淵也沒有出現。第二夜,雲羅依舊沒有見她,顧明淵的房裏也靜悄悄的。第三夜,那扇代表著府中最高權力的中門打開,男人穿著一件絳紫色的常服,負手而立,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她,歎息一聲道:“你這又是何必?”盈姍噙著淚,低頭跪伏在地,“不得郡主諒解,妾身無顏苟活於世。”顧明淵沉默了片刻,緩緩朝她伸出了手,那手,可以翻雲覆雨,可以托起整個豐啟王朝。盈姍抓住他,知道自己已經握住了這萬裏河山。盈姍在時隔三日後複寵,顧明淵有時甚至會一天去她那邊兩次,陳庶妃在府中漸漸有了一枝獨秀的勢頭,連府中不甚露頭的側妃也慢慢開始向她示好。清虹苑內。靈兒一臉慈愛的表情,抱著顧文傑在樹下念書,清朗的讀書聲在院子裏響起:“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靈兒不住點頭,時而還拿出帕子,給文傑擦擦頭上的汗,那模樣,便是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了。忽然,流珠從外頭快步跑來,臉色鬱鬱懊惱,到靈兒耳邊低聲道:“主子,小全子剛才傳話來了,說王爺午膳不在這裏用了,陳庶妃突然暈倒,王爺去看她了。”“暈倒……暈倒……”靈兒麵無表情,手卻一點點攥緊,揉爛了剛才給文傑擦汗的帕子。而她另一隻手還放在文傑的肩上,隨著力量加大,男孩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母妃!你弄痛我了!”“哦……”靈兒回過神來,低頭淡淡看了一眼文傑,推開他,起身道,“你自己念書吧,母妃有點事要做。”“是……”文傑仿佛一點兒都不意外,更沒有吵鬧,乖順地起身從靈兒身邊退開,看著靈兒與流珠一起朝屋裏走去。當流珠扶著靈兒拐過花叢時,眼角的餘光看到文傑稚氣的臉上竟隱隱露出了不符年紀的成熟黯淡。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小聲對靈兒道:“主子,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也該顧忌著二少爺感受些。”“我顧忌了他,誰來顧忌我?”靈兒腳下不停,眼底隱隱有不耐煩,“沒關係,他還是個小孩子而已。倒是盈姍,已經要踩到我頭上來了!”

  待進了房,靈兒趕走所有小丫鬟,單留下流珠,然後冷著臉快步走到中間坐下,細長的寶石假指甲搭在桌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你剛才說陳盈姍暈倒了是嗎?打聽出是怎麽回事了?是不是裝腔作勢,故意攔著王爺來我這裏?”“回娘娘的話,奴婢聽到消息的時候就找人過去問了……目前還隻是猜疑,還、還沒有確認……”流珠小聲道。“猜疑什麽?”靈兒見不得她那磕磕巴巴的樣子,皺眉道,“給我照實說!”流珠撲通跪下,一咬牙道:“陳庶妃許是有了!”靈兒頓時愣住。流珠膝行兩步過去抱住靈兒的腿,緊張道:“主子您沒事吧?許是那位太醫誤診了呢!王爺已經派人去請陸、王兩位太醫來一起會診了!”靈兒搖搖頭,沒有說話,眼神陰鬱得可怕,她慢慢看向窗外芳花園的方向,尖銳的假指甲勾起,一點點紮入桌麵的襯布,一句輕得不能再輕的話,就這樣飄散在這滿室馨香中。“也許,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十天後便是顧文傑的生日,作為府中唯一平安的男丁,顧明淵原本想大辦一番,不料卻被靈兒婉拒了。“王爺,文傑身體本來就不好,我不想讓他平白多受累,隻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吃頓飯就好了。”顧明淵沉默了一下道:“如此,本王當然沒什麽意見,就怕委屈了你們母子。”靈兒笑著搖搖頭道:“有王爺的疼惜,妾身和文傑都不覺得委屈。大肆慶典本來就是浪費,文傑還小,怕會折了他的福氣呢。”她頓了頓,眉間染上些輕愁,低低道,“而且今年直隸大旱,京郊附近一些百姓日子也不好過,宮裏大約會請京中貴族募捐施飯,這時候,咱們還是不要花錢了……”顧明淵深深看向她,仿佛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靈兒在他的目光下羞紅了臉,不自在地伸手順了順耳鬢間散落的頭發,略微羞澀地問:“王爺怎麽這麽看我?”“本王隻是覺得,愛妃當家之後好似成熟了許多--”顧明淵執起她的手,在手心裏慢慢把玩著,如竹般的堅硬和恍若無骨的柔軟,形成鮮明對比。他看著,揉著,眸色不自覺地深了……


  靈兒臉上的緋紅之色愈深,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仿佛承受不住這樣的曖昧與挑逗了,美目含嗔地瞪了他一眼道:“什麽成熟?王爺是想說妾身老了吧?當然,妾身是比不得陳庶妃那般好顏色……”她嘴裏說著埋怨的話,可那股子酸味非但不惹男人討厭,反倒透出一個女子對夫君滿滿的愛。顧明淵被那樣的眼神滿足,微微笑開,輕輕地把她攬進了懷中。男人在她耳邊輕聲道:“卿真美……”“王爺……”兩個人在房中直待到要晚膳時才出來,靈兒麵上的嬌羞與紅暈掩都掩不住,引來流珠等幾名心腹丫鬟的打趣。“王爺您看我們主子臉上今天的胭脂是不是特別美?”另一個丫鬟捂嘴笑著湊趣:“一定是王爺您親手給我們娘娘上的吧?”顧明淵難得好性子,竟是攥著佛珠朝流珠指了指,朝靈兒玩笑道:“你這個丫頭,越發牙尖嘴利,趕緊找個婆家給她嫁出去吧。”“王爺,您、您怎還拿奴婢來打趣——”流珠跟著紅了臉,草草福了個身就退出去了。隱隱地還能聽到裏頭王爺在跟自家主子說,若是有哪個看得上的得力管事覺得配流珠的,便跟他講……這就是得寵妃子與無寵妃子的區別。有寵的,就是她們這些親近下人也能得到王爺的和顏悅色;無寵的,便是凍死在茅屋裏也無人問津。流珠低下頭,緩緩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即便是為了自己,她也要保證自家主子一直是位高權重的靈側妃。她招手叫過一個小丫頭,吩咐她去盯著芳花園的情況,自己則快步朝後頭去接今日的小壽星顧文傑。晚膳是在靈兒平時用膳的偏廳,那裏地方雖不大,可淺黃和草色相間的淡雅布置十分清爽又不失大氣。靈兒雖一再跟廚房說了不要鋪張,但因為顧明淵的特別交代,後廚還是做足了十八道菜來給王府金貴的獨子慶生。文傑跟個小孩子一樣,高興地指著桌上,這個是他愛吃的,那個也是他愛吃的……顧明淵含笑聽著,也不忘問了問他最近的功課。提了幾個問題後,當即滿意點頭,誇獎道:“文傑功課果然大有進益,真是孺子可教。”說著,又轉頭看向靈兒,溫和地說:“你把孩子教得不錯,辛苦了。”靈兒微微張唇,眼圈紅了紅,隨後忙將頭往一側偏過,好像不願意讓顧明淵注意到似的,聲音略微哽咽地笑道:“王爺說這個做什麽,都是我應該做的。您是我的夫君,他是我的兒子。”顧明淵抿抿唇,伸手將靈兒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腿上道:“對。”靈兒反手攥緊他的手,誠心想博他高興,用帕子沾沾眼睛,笑著逗趣道:“不過話說回來,文傑最近的確讀書辛苦了,那天還忽然跑過來問我,什麽叫聞雞起舞,等我跟他解釋了他就給我拍胸脯說,兒子以後也要聞雞起舞,好好念書!哈哈,你說他這小人兒,怎麽就那麽可愛……”靈兒用帕子捂著嘴,咯咯直笑。顧明淵也笑了開:“是嗎?他真這樣懂事?那我倒要好好獎勵他一下了。”他高興之下,竟是朝文傑伸出手。文傑看了靈兒一眼,在得到她肯定的視線後,下了凳子走過去,就被顧明淵一把抱起,放到了腿上。男人麵帶笑容地低頭問:“說吧,想要什麽生辰禮物?”“我真的……什麽都能要嗎?”“當然了!”顧明淵朗聲大笑,“你父王一言九鼎!”文傑鼓了鼓勇氣,一口氣道:“那——那兒子想要見我母妃!想要母妃每日能來看看我!”伴著這一句話,屋裏陷入了死寂,兩個人臉上的笑都如冬日裏的霜雪一般,凝住了。“哎喲,小主子怕是昨晚上沒睡好,說胡話呢!你母妃不是就在此處嗎?”奶娘嚇得臉色慘白,上去就想將文傑抱出去。“不是不是,她不是!我要親母妃,我要生我的額娘!”文傑一個勁兒往顧明淵方向躲,不想被抱出去。而顧明淵隻是垂著眸,麵色淡淡地轉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對奶娘過來抱人的動作沉默著。文傑被奶媽抱起來,在她懷裏拚命掙紮,一個已經有些力氣的六歲男孩子真頑固起來,可不是上了年紀的婦人能弄得動的,一來二去之下,居然讓文傑掉了下來!“啊!”靈兒驚呼一聲就要往文傑的方向跑,將一個慈母形象展現得淋漓盡致。文傑卻在地上就地一滾,躲開了靈兒的手,小牙咬著,也看不出是受傷了還是害怕的,就那麽跪伏到顧明淵腳邊,頭一抬,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眶滾落,“父王,求求您了!兒子以後一定用功讀書,我每天學足十二個時辰,我再也不貪玩了,求您將我母妃放出來吧,將我母妃放出來吧--我不想住在清虹苑了,我想回珍緋閣!”靈兒手捂著自己的胸口,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她慢慢搖著頭,看著文傑的方向眼裏充滿不可思議,淚盈盈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顧明淵望了靈兒一眼,低頭看向文傑,並沒將他扶起,而是聲線平靜地問:“為什麽不喜歡待在這兒?你的靈母妃將你照顧得不好嗎?你看看她,現在多傷心。”文傑微微用餘光看了眼靈兒,又像受驚一樣迅速轉回來低下頭,他兩隻小手扣著青石地麵,到底沒敢說靈兒不好,隻是吸著鼻子道:“靈母妃好……隻是我更想我額娘,我想我娘……”靈兒一直僵硬的脊背在文傑說出“靈母妃好”這四個字的時候,終於微微鬆了些,她用帕子沾著眼睛,緩步走到文傑身邊蹲下,將他顫抖的身體摟進懷裏,努力溫柔地說:“文傑乖,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們先將生辰宴吃了下來再說你蕭額娘的事好不好?”文傑不吭聲,卻執拗地低著頭,跪在地上不肯起來。靈兒看了上頭已閉目不語的顧明淵,無聲地沉沉吐口氣,臉上溫柔之色不改,隻是聲音更輕緩:“文傑你聽我說,你蕭母妃最近身體不好,所以才暫時不方便來見你,等回頭她身子好些了,我親自帶你去探望她,行嗎?”“她不會再出來了。”顧明淵卻忽然睜眼,突兀地打斷了靈兒的話,他盯著自己兒子的眼睛,一字字道,“你的生母犯了錯,會被送到莊子上幽閉,以後你就跟著你靈母妃,她就是你的額娘。”文傑呆呆地與顧明淵對視片刻,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眼淚成串似的掉落,巴掌大的臉蛋慘白慘白的,看著可憐極了。顧明淵卻不再看他,而是徑自站起身就往外走,靈兒趕緊跟著起來送他,顧明淵卻擺擺手,頗為疲乏道:“不必送本王了,你且回去,和他好好講講道理。”“是……”靈兒眼圈也是紅的,慢慢地福下身去,等再起來的時候,男人早已大步走遠了。“主子……”流珠這會兒恰好回來,給顧明淵送了駕,心驚膽戰地走到靈兒身邊,扶住她,感覺靈兒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都在哆嗦。“您沒事吧?”流珠嚇得眼圈也紅了。她在外頭隱隱聽到了幾句,不禁又氣又恨地朝顧文傑的方向瞥了一眼,壓低聲音對靈兒道,“這小主子,也太不知好歹了!您待他不薄啊!”

  流珠嘴裏埋怨著,靈兒卻一言不發,她緊抿著唇,表情有些扭曲地一點點回過身,看著依舊跪在地上嗚嗚哭泣的顧文傑,眼底閃過一絲駭人的陰狠!蕭珍兒,陳盈姍……蕭珍兒,陳盈姍,她們一個都不能留,都去死吧……去死!靈兒眼中那朦朧的水汽漸漸消散,留下充斥著殺意的血紅,尖銳的長指甲狠狠扼進了自己的手腕,隻是,靈兒就好像感覺不到痛似的,用力,再用力,仿佛恨不得將那些人就此揉碎在自己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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