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於碣退得快,藥房裏頓時隻剩下宋晞和姬殤兩人,空氣停滯了片刻,宋晞尷尬地原地站了片刻,順手拿起巾帕擦著沾滿藥汁的手,勉強維持一副輕鬆自然的樣子。見姬殤提步坐在席榻邊上,高大身軀帶來的強烈存在感減弱了些,宋晞偷偷舒了口氣,擦完了手後頓了一秒,又開始埋頭收拾起了桌上的草藥和瓶瓶罐罐,顯得十分忙碌。這幾日,姬殤對宋晞看得十分緊,而宋晞對姬殤是能避就避,此人對他的非分之想已經坦露無疑,而且擺明了就是要當上麵的那個,宋晞身為宋大少爺骨子裏的優越感可不會讓他就這麽屈居於一個狼人之下。咳咳,即使屈服,那也隻是權宜之策。“過來。”姬殤忽然出聲,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宋晞手上動作一停,心裏對姬殤的態度很不爽,腳下卻乖乖地走了過去。姬殤右手抬起,手中握著一隻盛滿液體的玉瓶,修長的手拔開瓶塞,目光凝在宋晞身上,再次出聲道,“蹲下來。”宋晞察覺出他要做什麽,直板板地站在他的麵前,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容,“那個,為自己擦吧。”說著手帶著一絲顫抖伸到姬殤眼前,笑容更加勉強了。姬殤表情沒什麽變化,但是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宋晞隻覺得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似乎毫無過渡地到了冬天,最終還是犯了慫,別扭地蹲了下來。姬殤周身的冷氣這才一收,甚至頗為滿意地用手拍了拍宋晞的頭頂。宋晞心裏更委屈了,覺得自己成了家裏養得那隻蠢旺財。一陣淡淡的藥香掠過,接著宋晞感到耳垂一涼,一隻手動作極其輕柔,用指尖點著藥汁小心地擦拭著他的耳垂,確定他沒有疼痛反應後,甚至用指腹在脆弱的表皮上細細地摩挲著,宋晞耳根越來越燙,一顆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他心裏一直擔心這家夥霸王硬上弓,所以偷偷摸摸潛心研發了強效迷藥,隨時準備動用,結果現在這是……就在宋晞胡思亂想的時候,耳畔傳來一陣溫熱的呼吸聲,原來姬殤低頭湊近他,細心地吹幹他耳畔的藥汁,藥汁涼嗖嗖的,那人的呼吸卻是滾燙的,一陣涼一陣熱,一陣熱又一陣涼。宋晞口中發幹,隻覺得整個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宋晞終於憋不住了,驀地站起身來,匆匆忙忙道,“多謝姬大人,我已無礙。王上還等著我去送藥,我就先去了,姬大人也請自便吧。”他也不等姬殤回答,從桌案上拿起一瓶藥丸就腳步不停地出了藥房。滿是藥香的屋內隻剩姬殤一人的身影,沒有了可供把玩的耳垂,他略帶留戀地摩挲著空落落的指尖,眼中有著愉悅的餘韻和勢在必得的篤定。其實他早該明了的,第一次見他就該知道,這個人終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若不是複仇的念頭占據了全部心神,他也不會放任他到今日的地步,不過到了今日也不算遲。  就在劉防停屍三日準備發喪的時候,遠在出雲山的國師大人裴青江終於姍姍而至。原本目下無塵,對周遭渾然不在意的國師大人此時竟以一種匆忙而又狼狽的姿態出現在眾人眼前,他衣擺沾了灰塵,發絲稍顯淩亂,眼神也不複以往的舉重若輕。當然,他也理該如此,作為守護國家和君王的國師大人沒能保護君王的安危,算是失職了。然而國師始終是國師,他的目光掠過在場眾人的臉色,幾乎瞬間就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弄得一清二楚了,他拂了拂衣擺的塵埃,目光在自己的親弟弟身上深深凝視了片刻,又瞥了一眼畏縮在生母憐夫人身後的劉越,終是長歎一聲,沒再阻止喪禮的進行。等劉防的棺木一入王陵,身為繼承人,已過八歲的劉越,在絲毫沒有表現出為王者的資質和氣度的情況下登上了王位,他的母親憐夫人也成功成為了王太後,坐享尊貴的太後待遇。然而這母子倆就如同王朝的裝飾品,擁有坐享其成的權利卻沒有任何決策的權力,權力牢牢地掌握在四大家族手中。以前劉防雖不是個殺伐果斷的霸主,卻是懂得製衡之道的君王,善於平衡四大家族和王權之間矛盾和糾葛,王權也因為在他手裏而有了較大的話語權,而如今劉越半分沒有父親的睿智,有的隻有畏縮和膽怯,裴青江每次看見這位年幼的新君就頭疼不已。若論權勢和能力,其他三個家族自然抵不上尊為國師大人的裴青江,但凡裴青江有心,做個名副其實的君王其他家族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會真的阻攔,畢竟預言家的神力深不可測,地位之尊貴也由來已久,然而裴青江卻並不打算爭權奪勢,若不是暫且無人能替代他的位子,他連國師都不想當,隻想一心一意修煉預言之力。說起替代,他不由想起了那名於氏所出的年輕預言家——姬殤。說來也奇怪,他和姬殤從未正式照麵過,僅有的見麵也隻是略一點頭,連交談都未曾有過。這些年裴青江暗自借助預言之力在民間尋找擁有超凡預言天賦的潛力者,希望作為繼承者培養,卻沒想到於家作為守衛家族居然輕輕鬆鬆出現了一位預言家。然而四大家族中的於家已牢牢占據守衛神職,擁有十萬精兵,若是再添一位立於金字塔頂尖的預言家,恐怕實力會嚴重傾斜,不利於王朝安定啊。裴青江如此一想,隻好打消了把姬殤作為繼承人培養的打算,目前也隻能先認真教導進步緩慢的新君劉越了。時間過得很快,新君繼任大典在這個多事之際辦得並不算隆重。京都之內流竄的十數名狼人已經捉拿得差不多了,剩餘在逃的不過兩名,然而那名狼王的女兒仍舊沒有消息。這名狼人垂死之際被姬殤所救,姬殤雖有府邸,卻一直住在於府,於府戒備森嚴,能讓一隻垂死的狼人逃走,著實令人心生疑惑。然而據說這名狼人有不同於其他狼人的特殊能力,極善於隱匿,能逃出守備重重的守衛府也不甚稀奇,這一點在於府所有相關人員的口中得以證實,然而裴青江仍無法被說服,他口中不說,卻派人密切關注於府的動態,並著手調查姬殤的所有資料。不多時,一疊不薄不厚的紙遞到自己麵前,裴青江翻開看了看,心中疑惑消散了不少。姬殤的母親於氏乃是於斌的親姐姐,這個姐姐自小就有難得的神職天賦,幾乎每個神職都有涉獵,因此於家把這個小女兒當做寶貝一樣盡心照料著。可惜這麽寶貝的大小姐哪兒都好就是眼神不好,看中了一個來京都做生意的遊商,吵著鬧著要嫁給那名商人,隨他一起去鄉下過日子。於家的人自是不同意,沒想到於氏膽大包天竟然和那人私奔了。於家痛心疾首,幹脆把於氏除了名,對外從不承認自家曾有這個女兒,因此久而久之,就甚少有人知道於家還出了個天才。據姬殤所說,他是在父母死後得知自己的身世,這才打算進京都投靠外祖家,之前在雲霞山捕捉到那些狼人也多虧了姬殤能力過人,計算無遺漏。如此看來,姬殤的身份就應該沒什麽可疑的了。裴青江如是想,不過應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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