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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馮怡傷勢嚴重就被抬著回了馮家養傷,而於碣雖然慘,意識還是清醒的,也不顧自己中的毒到底有多重,第一時間帶著宋晞回王宮告狀,當然不是和結結巴巴的新君告狀,而是向自家老爹和自家表哥。他直接把宋晞推了出來,指著他腫大的耳垂和自己的“豬頭”慷概激昂地描述了他如何在馮怡的攻擊下保護了新上任的天命大女巫。國喪期間四大家族的子弟本該一邊哀悼先王的英年早逝,一邊夾著尾巴安分守己,打架鬧事這種行為影響極其惡劣,特別是馮怡以下犯上,公然把毒藥用在先王親封的天命大女巫身上,就是罪大惡極了。然而鑒於現在特殊時期,馮怡也被於碣一劍貫穿肩膀,此事就暫且按捺不提。本以為馮家吃了這次教訓,會安安分分的,沒想到馮怡一抬回去,馮家老太太就帶著馮家一大家子迫不及待地進宮求見,要求給個說法。如果論真正的女巫天賦,馮怡更勝於她的姨母馮瑜,而因為馮瑜沒有子女,馮家老太太在內的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把馮怡視為未來大女巫的繼承人,現在先王去世之前莫名其妙把馮家的大女巫之位給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天命女巫,這也就先忍著了,沒想到突然之間馮家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又被重傷抬回家中,事情的起因還是那個天命女巫,這讓馮家老太太怎麽坐得住。於是一幫人呼啦啦在國喪第二日就要闖進王宮討說法,而又被於家人死死攔在王宮外。馮家一群人來勢洶洶,而於氏守衛也不是好惹的,兩群人在王宮外對峙,氣氛壓抑得可怕,周圍的民眾似乎都察覺出山雨欲來的危險,悉數閉門不出。 唯有巷口的暗處,一雙閃著幽光的豎瞳盯著不遠處的一幕,眼中有著興奮嗜血的光芒。不過兩隊人終究隻是對峙,沒有真的鬧起來。馮家老太太不是沉不住氣的小輩,知道在劉防去世的沒兩天就在王宮門口大鬧起來怎麽也說不過去,但是就這麽被攔著,女巫家族更是沒臉,最後還是姬殤和裴青平的到來解決了問題。裴青平自雙目失明之後,除了定時去安隱寺演講,平日甚少出門。如果不是國師閉關,現在又鬧出了這麽多的事,他估計也是不會這樣忙碌奔波的。馮老太太對什麽新晉的女巫、預言家之類看不上眼,對裴青平卻異常親切。“青平你來啦,你瞧瞧這些於家的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竟敢攔著我不讓進宮。阿瑜重傷至今未愈,怡兒那丫頭也被那個姓宋的和於家的不肖子害成這樣,我老婆子倒不知道馮家幾時能任人這樣捏扁搓圓了?”馮老太太越說越氣,直拉著裴青平的手歎息,“眼下國喪,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得難看,隻是那個姓宋的和於家沆瀣一氣,讓人忍無可忍!”就在馮家老太太還要訴苦時,一聲冷哼傳來,打斷了她的話。老太太布滿皺紋的眼睛一瞥,對姬殤的身份瞬間了然,也哼了哼道,“沒想到這些年我和阿瑜都小看了於家,不僅莫名其妙出了個外姓的預言家,還一手死死地拉攏了從我馮家偷走女巫石的‘新任大女巫’,這是想一家獨大,取代其他家族嗎?其心可居,其心可居呐!”馮家老太太活得久了,地位也十分超然,還沒什麽話不能說的,這番野心之論就當著眾人的麵說,絲毫不忌諱,於家人聽了臉色登時變了,而裴青平卻不以為意地笑笑,溫和道,“老太太,我知道您這是氣著了,不過,您這話說的可是誅心之言啊。”馮家老太太唯獨對著裴青平才有的慈祥的臉也登時拉了下來,皺紋都僵硬起來,“青平,莫非你也要幫著於家?”是的,在馮家老太太心裏,宋晞和姬殤都還不夠格,這兩人能有如今的勢力和底氣一定是於家在背後唆使。以往在馮瑜的手腕下,於家耍不出什麽花樣,現在馮瑜一蹶不振,管不了這些事了,於家就冒出頭來,使下作手段迷惑先王,趁勢奪了馮家大女巫的職位,又針對起了馮家最有天賦的馮怡,這一步步,著實叫人不寒而栗。裴青平即使看不見,也能覺察到馮家老太太聲線中的驚恐萬分,他依舊不緊不慢道,“老太太,四大家族綿延數百年,一直相安無事,隻因有一致對外的敵人。試問隻要有狼人還存於這世上一刻,於家又怎會針對馮家,自取滅亡?”裴青平短短幾句,卻有極大地說服力,馮家老太太怔了怔,明白是自己年紀大想得多了。四大家族向來互有長短合作無間,除非於家是想引狼入室,否則萬不會妄圖取代馮家,難道宋晞他一人還能代替整個馮家?馮家老太太雖然想通了,卻仍要討個說法,可是在聽到裴青平談及於碣身中十幾種劇毒時沉默不語了。是的,於碣撐到打完小報告就暈了,七竅流血,危在旦夕,靠著宋晞半吊子女巫技能保下了一命,有些毒宋晞也隻能勉力壓著,要想徹底解清還需要馮家特製的解藥。馮怡雖然身中劍傷,修養十天半月也就無礙了,於碣此時卻是命在旦夕,耽誤不得。解藥馮家自然有,但是要不要給於家,馮家老太太犯了難,她是想讓於家這膽大妄為的小子受點教訓,也絕不會做到見死不救的地步,思前想後,也隻得吩咐下人取了半分解藥,如此既可以讓他吃點苦頭,也可以保下他的命,和於家相安無事。芳華殿空蕩蕩的,殿前那一片品種繁多的藥圃少了主人的精心照料顯得有些萎靡,殿中穿梭的宮侍申神情麻木,動作規範,行動間靜默無聲,沒有給偌大的宮殿增添半分人氣。宋晞動作笨拙地稱好草藥的份量,又一一倒進藥臼研磨,唯一的一張席榻上躺著一個形狀模糊輪廓不清的肉球,粗一看以為是得了腫瘤的大型牲口,細一看才能辨出是個人形。宋晞把磨好的草
汁和藥渣小心翼翼地敷在那張氣球一樣的人臉上,又繼續回去重複著一係列動作,粗略估計還要一個時辰才能敷滿那人的全身。於碣眼睛腫得隻留了一條小縫隙,勉強能看出宋晞的動作,聲音含糊不清道,“女巫大人,我這回可是為了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可不能計較之前逮捕的事了。”宋晞第二遍時已經熟能生巧,動作快速起來,手上不停,口中不客氣地回道,“於碣,你關注錯重點了吧。”於碣一愣,艱難地豎起蘿卜大的手指指著自己豬頭似的臉又是委屈又是不解,“關注錯重點?我都做到這個程度了,你還不領情?”宋晞嗬嗬一聲,“你敢說馮怡不是被你氣死才出手的?”於碣,“……”宋晞再次敷好一塊毒素重點積聚區域,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這下知道嘴賤的後果了吧?”於碣欲哭無淚,嗚了一聲,“好疼~”宋晞頓了頓,手上動作下意識放輕,又忽然疑惑道,“你剛不是說你萬毒齊發,現在已經麻木沒感覺了嗎?” 於碣,“我心疼。” 宋晞,“……” 他怎麽不知道於碣這麽會耍寶?說來於碣和宋晞的第一次見麵不甚愉快,當時宋晞受製於姬殤,被於碣誤會成身邊的男寵。於碣眼中的調笑和曖昧宋晞怎麽會沒感覺?還有那偶爾盯著自己屁股看的視線。總之他對這個狼人的表弟和狼人一樣沒好感,準確來說是很不爽,卻沒想到這家夥和李大根一樣是個直腸子,心中想什麽臉上看得清清楚楚。於碣一朝得知宋晞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女巫,想到之前自己的種種不良表現,又想到終於可以把馮家那群眼睛長在頭頂的“孔雀”踩在腳下,因此態度也180度大轉彎,對宋晞的奉承和討好是赤裸裸絕不摻假的。這其中……或許還有姬殤的手筆。宋晞隱隱察覺,姬殤一直在布著什麽局,而現在似乎到了收線的時候。 正在他藥敷到一半的時候,那個布局的人終於來了,手中還扔過幾瓶藥,毫不留情地扔在席塌上那堆肉球上。 姬殤語言簡潔冷漠,“起來,服解藥。” 於碣雖然被毒藥毒得喪失了痛覺神經,可是麵對表哥冰山一樣的臉和趕牲口一樣的舉動,仍是感覺心碎得徹徹底底。 相處這段時間,他對表哥的無情冷漠已經深刻體會,心碎了一瞬轉而又喜滋滋地撿好瓶瓶罐罐,笨拙地爬起來,嘿嘿笑道,“表哥你真厲害,一出手就討到了馮家的解藥。我還以為自己要躺著等死呢。” 姬殤淡淡瞟過來一眼,於碣立即識趣地一邊笑一邊後退出門,“你們聊,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喝解藥去,嘿嘿嘿嘿……”他腫脹的臉笑和不笑沒一丁點兒區別,而後退的樣子無疑就像一顆滾出去的大肉球,最討人厭的還要屬那未曾更改的曖昧賤笑。宋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