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其實宋晞並沒有打算自殺,隻是想割自己幾刀轉移一下注意力,然而匕首在空中被一道風刃打下,姬殤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眼前。宋晞被打掉了匕首,也無力表達自己的怒氣,隻能像個烏龜一樣抱緊自己咬牙忍著腹內刀攪的疼痛。下一秒,他下巴被嵌住,咬得鮮血淋淋的唇被人強行分開,溫熱而血腥的液體被大口大口灌進來,嗆得他連連咳嗽。那腥熱的液體從喉嚨被強灌進胃裏,腹中那冰冷的鋼刀頃刻間化為陣陣暖流,這股暖流傳遍宋晞的全身,讓他猶如躺在夏威夷的海灘邊,渾身舒爽,昏昏欲睡。殘留的理智刺激他清醒,他用力掰開鉗製著自己的手,才發覺自己吞咽的是姬殤手腕的血,頓時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連連作嘔,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那血仿佛瞬間吸收融入了他的血液之中,這怪異的感覺讓宋晞驚恐異常。宋晞撐著身體不住後退,想要離姬殤這個變態遠一點,怎麽會有人逼別人喝自己的血?之前知道解藥裏摻雜姬殤的血已經夠惡心的了,現在還被強灌,更加教人難以忍受。姬殤手腕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他換了一件玄色長袍,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然而今夜他卻是來救人的。宋晞絲毫沒有被救的欣喜,反而充滿詭異和驚懼。姬殤垂下手腕,長袖遮住正在愈合的手臂,他高大的身軀把宋晞逼到退無可退的牆角,然後蹲在他麵前,人離得極近,聲音喑啞低沉,仿佛噩夢在囈語,“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求死不能。對你來說呢?你是想要苟延殘喘還是——”他說著再次掐住宋晞的脖子,眼中森冷的光芒好像在說,這回他可不會再鬆手。這是什麽?明明剛才強迫灌血救了自己,現在還要他選擇要不要被掐死嗎?宋晞隻用了一秒考慮,就服了軟,“我要活著。”姬殤掐緊的手緩緩鬆開,接著食指像條溫熱的小蛇順著宋晞緊繃的下顎劃至他的唇瓣,抹去他唇角殘留的血跡,然後在他的唇際徘徊逗留,見宋晞往後仰,試圖逃避自己的手,姬殤臉色一沉,殺氣畢露。宋晞胳膊起了雞皮疙瘩,眼神掙紮猶豫,最終在姬殤失去耐心的時候明白了他的含義,也屈辱地含住了他的手指,忍著作嘔的感覺舔完了他指尖的血跡。姬殤滿意地勾勾唇,“晞弟若是一直這麽乖,會少吃不少苦頭。”宋晞有氣無力,終於說出長久以來內心的疑問,“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姬殤雙眸眯起,附下身來,他越靠越近,直直雙唇離宋晞隻有一指的距離,金色的瞳仁中翻滾著異樣的色彩。“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麽要這樣對你。但是,晞弟須記住,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附屬。我要你的眼中,隻有我一人。”宋晞心驚肉跳,在姬殤這一番如同表明心跡的話語中錯愕不已。不會……真的是他想的那樣吧。姬殤的目光鎖住他的唇,如果眼神有溫度,他一定會被灼化。他感到姬殤唇瓣似有若無的溫度,卻始終沒有落下,似乎這個舉動對他來說也十分艱難。這樣尷尬又緊張的氣氛中,宋晞忽然就走了神,想起那日宴會他醉酒之後赤身裸體在床上醒來。現在想想,那時雖然渾身都疼,青青紫紫一片卻沒有吻痕,而且菊花也沒有絲毫異樣,應該清白還在。可是,麵對如今的姬殤,他還能保住自己的菊花嗎?或許是因為宋晞沒有焦距的眼神,或許是越不過心理的界限,姬殤最終沒下得去嘴,反手拎著宋晞往白日剛進過的浴室裏拖,並扔下一句,“清洗完換身衣服和我去王宮。”宋晞盡管覺察出來姬殤要保自己的意思,還是有些不放心,換了身暗藍色錦袍便戰戰兢兢地跟著姬殤進了宮。因為狼人的逃竄,現在全城戒嚴,夜裏尤為謹慎,到處都是士兵巡邏發出的整齊腳步聲和鎧甲、兵刃混雜的聲響。兩人坐在馬車上,宋晞沉默著坐在離姬殤稍遠的地方,這是他一直以來都和姬殤保持的安全距離,之前姬殤從沒說什麽,此時卻是有些不高興了。“過來。”他淡淡道了一聲。宋晞也不是不識好歹的,而且現在他得知馮鄭沒死,也不想再得罪姬殤,於是磨磨蹭蹭坐得離他稍近了一些。姬殤沒有再開口,然而那股冰冷的氣勢卻壓迫過來,宋晞呼吸頓了頓,又挪了一下屁股依著姬殤坐下。宋晞腦海裏忽然冒出了不久前在兌換商城看的那本小說,總感覺現在自己怎麽有點像咬著手絹求小攻憐惜的小受。他晃了晃腦袋,驅逐亂七八糟的想法,在馬車的搖搖晃晃中入了王宮。一路過來道路兩邊都燃起巨大的火把,火光照耀在麵容冷峻的兵士臉上,一股濃鬱的肅殺之氣油然而生。宋晞心中暗想,姬殤既然有意幫自己,待會兒要如何在劉防麵前為自己開脫,卻不料跟著熟門熟路的姬殤走進劉防寢店時,看到的已經是麵色蠟黃人事不知的劉防了。不過數日,他原本正常的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躺在床上氣若遊絲,宋晞隻瞧了一眼便低下頭,待在姬殤身後絲毫不想引起一丁點兒的存在感,以女巫的直覺,劉防,恐怕撐不過今晚了。寢殿內人倒是不少,似乎大家都感到劉防撐不了多久,因此前來等著他交代後事。宋晞注意到,四大家族的人都來了,然而隻有魏雙全和於斌這兩個是名正言順的家主,裴家來的是目不能視的裴青平,至於馮家,來的卻是馮怡。除此之外還有劉防的幾名夫人,都抱著孩子在床前哭泣不止,最大的不過七八歲,最小的尚在繈褓,看著著實淒涼。在場的人都沒工夫注意跟隨姬殤而來的宋晞,唯有一人,目光直直地注視過來,眼底閃過濃鬱的嫉妒之意,是


  馮怡。宋晞現在可以自戀地想,馮怡從始至終都用這種看情敵的眼神看自己不是沒道理的,誰讓姬殤對他果真有非分之想呢。愛上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馮怡這輩子是沒指望了。不過既然都被人這麽盯著了,不做點什麽都對不起她憤恨的眼神,於是宋晞上前走進一步,故意微微抬起寬大的衣袖,和姬殤垂在身側的衣袖相連,做出牽手的假象,並朝馮怡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馮怡的臉色果然難看極了,宋晞見好就收,覺得對自己在這麽嚴肅的場合下太過分了也不好,於是後退一步想站回原處,然而衣袖翻動的一刹那,一道溫熱的觸感從他掌心滑直指尖,那是……姬殤的手。或許是那輕柔的觸感讓人有些發癢,宋晞的心莫名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姬殤的背影,依舊保持著預言家冰冷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風範,絲毫沒有“暗度陳倉”失敗的尷尬。剛才他是真的想牽過自己的手嗎?難道是錯覺?宋晞悶悶地想。見人差不都到齊了,卻沒人打算先開口,脾氣耿直的魏雙全清了清嗓子朝馮怡問道,“馮女巫,大王果真……”他張口就想說“是不是撐不過今天”又覺得這話不好直說,可一時也找不到話接下去,隻能卡著一半,幹巴巴地又咳了幾聲。馮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頷首,默認的意思。由於馮瑜重傷至今未愈,馮怡的母親實際能力還不如自己的女兒,久而久之馮怡就成了馮家的中流砥柱,對外的話事人。此次大王病危也是由她一直貼身照顧,卻不想病情不見好,反而越來越重。不過,說句實在話,大王不行了,大家悲痛歸悲痛,卻也沒有傷心欲絕的感覺。王朝幾經更迭,世家屹立不倒,對劉防的感情也就那麽點。大王不行了,再立一個就是。不過再立也要名正言順,畢竟所有人都不希望因為王權更替而導致較大的社會動蕩,所以劉防走之前還須留下隻言片語,指定好繼承人才是。魏雙全問的那句話,其實就是為接下來立新王的提議做鋪墊。他沒料到剛開口兩句,那些個哭得眼睛有桃子大的夫人們又加大了音量,一個賽一個嚎啕起來。“大王啊!你走了怎麽不把臣妾帶走啊!留下臣妾和越兒孤兒寡母無依無靠,這日子可怎麽過啊!”“嗚嗚大王,顯兒剛學會叫父王,大王你快醒來聽一聽,嗚嗚嗚,大王你說過顯兒是你最喜歡的孩子,你還記得嗎?嗚嗚嗚,顯兒,快叫給你父王聽聽……”“大王啊——文兒才是你最愛的孩子啊!你說過文兒文采斐然,性格寬厚,雖然才4歲,卻是最適宜為君為王的!底下臣子也都是交口稱讚的啊——”……經過幾位夫人這麽一哭,不僅悲愴的氣氛一幹二淨,還多了幾分詭異的熱鬧,好像菜市賣菜的大娘們一口一個自家的蘿卜水靈,白菜脆嫩,誰不買誰吃虧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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