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節 別欠情,會無力償還
父親住院的那段期間,曹燦燦偶爾也會過去,幫忙打個洗臉水,洗個毛巾的。能夠看得出來,張靜離開之後,似乎她和父親的關係又更近了一些。
本來我以為,曹家也就不過如此這樣的安靜下去,如果不是發生日記本事件,或許曹燦燦和父親之間,也能像其它父女那般親密。
那一次,是因為學校為了應對中考,要求初中部的學生臨摹字帖。曹燦燦翻遍了自己的櫃子也沒有找到那個臨摹本,後來她忽然想起來,可能是被琴嬸兒放在了父親臥室的書櫃。這臨摹帖很早就買了,隻是她一直懶沒有用,琴嬸兒當時還嘮叨過她很多次,後來看她也是真的不願意寫,放那礙事,便拿過來放自己屋裏的書櫃了。
那曹燦燦去找到臨摹本的時候,剛要離開,忽然發現有一本書掉到了櫃子後,並露出了一個角。她在拿出來之後,便發現了那藏在書櫃後麵的琴嬸兒的日記本。從這本子滄桑的本皮兒上不難看出,應該是好久之前了。她悄悄地拿回到自己的屋子,想看一看鎖在母親時光裏的秘密,走一遍母親的心路曆程。
那本子裏記錄的時間,大約是琴嬸兒與父親相識之前到曹燦燦出生,再後來就沒有了。
日記裏不難看出,那記錄的時日雖然不長,但也簡短地概括了琴嬸兒悲催的愛情。
琴嬸兒在未結識父親之前對愛情的憧憬,對婚姻的期盼,到認識父親的欣喜和激動,對父親的喜歡和愛,再到後來鼓勵自己能代替父親的過去,並要求自己去給父親時間,不能吵,不能鬧,到告訴自己父親結婚便會踏實了的自欺欺人,到感歎婚後的真實婚姻狀態與自己所想的大相徑庭,到父親的冷漠、冷淡、經常夜不歸宿,背著曹騏卻當著自己的麵兒和張靜曖昧不清,奶奶的無視和縱容,到有一次父親喝多了,因琴嬸兒提起張靜而打了她,到發現自己懷孕了糾結要不要這個孩子,到生孩子時自己疼得死去活來十多個時父親都不見人影兒,生完了才去醫院,在去醫院之前還回家睡了一覺。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寫出來其實就是概括總結,況且,我和琴嬸兒之間也並無血緣關係。連我都覺得很悲催的話,不難想象,曹燦燦看一字一句認真讀著自己母親這段情感的曆程時,再聯想到後來的自殺,她該有何等的傷心!
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都有著那年那月的雲淡風輕,也都撰寫進了那一撇一捺的字跡裏。曹燦燦摩挲著日記本上偶爾幾頁,已經幹涸並且有些發皺的水漬,那應該是自己母親在寫夢碎時的淚和心裏流出來的血。曹燦燦越想越覺得父親太過分,於是,她甚至等不到父親的出院,就在其出院的前一,怒氣衝衝地去了醫院。那一,我剛從母親那離開上樓來。
我在出門打水時正巧碰上了迎麵進來的曹燦燦,我剛要和她打招呼,便覺察出了異樣。
“你病好了嗎?”曹燦燦這一句問的,連個主語都沒有。我見到父親一臉茫然地看向她:“嗯,明出院。”
“別呀,我再給您掛個號吧,反正都已經在這醫院了,都治治吧,好好治治。”曹歌當時正在削梨,她抬頭看向曹燦燦:“我們這公主,今脾氣不太順呀,來,告訴姑,誰欺負你了,姑給你報仇。”
曹歌話音剛落,曹燦燦聲嘶力竭地用手指向父親,瞬間就爆發了:“他!就是他!我要給他掛個號,掛一個無情無義的號,掛一個害死我媽媽的號,讓大夫好好給看看,憑什麽這世界上,壞人都活著,好人卻都沒了!”吳媽緊忙拽住曹燦燦:“燦燦,你冷靜點兒,這,這又是怎麽了?”
吳媽著回頭看向我,我拎著水壺也是一臉錯愕。
“燦燦,你聽姑姑。”曹歌著放下刀,繞過病床便向曹燦燦走去。
“我不聽,沒什麽好的。我現在徹徹底底地明白了,原來,我媽委屈選擇自殺,就像你和我薛浩叔叔的一樣,根本就不是曹沐夕和她媽媽害的,就算沒有曹沐夕,也有可能出來個曹花,曹草的,是他!就是他!就是躺在床上那個人,他是我爸,我爸,他逼死了我媽!”曹燦燦完,便蹲在了地上,毫無控製地放肆地大哭了起來。
這種情況,基本上沒有勸的必要了。門口聚集了一堆病友和病友家屬,指指點點的,恰巧薛浩和崔禹過來,本意是想幫著今順道辦事兒提前往回拉點兒東西,沒想到,居然碰個正著。
我靠在身後的白牆上,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他麵無表情地盯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曹燦燦,許久之後,他轉過臉看向窗外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圈兒紅了。
一屋子人都杵在原地,默默地感受著這不眠不休的倫理情長。
曹燦燦那什麽時候不哭了,我已經記不清了。總之,後來,她是被薛浩和曹歌帶回了家。回家之後的曹燦燦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就像琴嬸兒離世的那些日子一般,又重新上演了一遍。
薛浩在大廳裏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欠什麽,都別欠情,因為無力償還。”曹歌沒有話,想來,什麽,都是空空如也了。
父親這個醫院是出來了,但在家裏的狀態,除了不打針,不穿病號服之外,幾乎還是個病態。那段時間,他和曹燦燦基本上一人一個屋,幾乎不出來。弄得吳媽每次往樓上端飯的時候都唉聲歎氣的。
“有時候我就在想,老夫人生前總是吃齋念佛,這佛祖怎麽就不保佑保佑咱們曹家太平一些呢?”吳媽。
“人不自救難佑,慈悲不渡自絕人。吳媽,都這造化弄人,而這造化是什麽?三分命,七分人事。”曹歌淡淡地回到。
好些之後,曹燦燦從屋子裏出來,又恢複到了之前的生機。隻是,她不僅和父親不再有任何言語,連目光都略過了。那時候的她,特別像有段時間的我,對,我與我的母親,也是那般,血肉相連,心,卻隔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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