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白我鳥
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不須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
七月的天,一點不懂女兒心事。白七跟在小姐和公子身後,想著歲月靜好,還是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夜色來的很慢,但涼起來卻快得很。
「公主,你看那兒,是不是杏兒姑姑?」那一定是杏兒姑姑。白七小跑了兩步上前,又想起鄔曼醒來后還沒見過杏兒姑姑。忙又退了回來。
陰影處,站著一個單薄的身影。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轉身又緩緩走遠了。
鄔曼注視著那道漸漸遠去的,單薄的身影。久久才收回目光,看向白七。
「從前,姑姑最喜歡給公主做好看的新衣服。虎頭帽上綉了只大花貓,小棉襖上銹大頭娃娃,公主你的手帕上,還銹過一把金豆子。」
白七一會兒在頭頂比著帽子,一會又拿出一塊手帕來。
「最最實用的,還是那年,做了一雙手套。」白七比劃了一下手套的大小,又很興奮「手套之間綁了根繩子。姑姑說,手不冷的時候就掛在脖子上。」
「有一回,我們去找烏汁草。路上發現顆拐棗樹。你知道拐棗樹吧?」白七兩眼發著光。公主醒來以後都沒見過這些,肯定不知道。
鄔曼心裡翻了個白眼。我從小見多了拐棗樹,誰跟你似的,見著拐棗也大驚小怪。
白七不等鄔曼回答,又興奮地說:「那天得虧你掛了那雙手套。那些拐棗,我們多帶回來不少。」 首發域名m.bqge。org
鄔曼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還得多虧了你愛吃拐棗。什麼拐棗湯、拐棗果酒,從此蔚山上就沒有斷過。
「什麼拐棗,好吃嗎?」朱雲景就在這個時候從草叢裡滾了出來。
朱雲景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喊著「姐姐」,就要往鄔曼身邊湊。
「你離遠些,身上臟。」鄔賢上前兩步,捏著朱雲景的胳膊就往一邊推。
白七一直沒停下過的笑意,在看到狼狽滾出來的朱雲景后,又擴大了幾分。「好吃。長得像雞爪子。味道也像。香甜的很。」
嗯。味道也像。我信了你的鬼。鄔曼看著朱雲景出現的那片茂盛的草叢。看著他,依舊是笑。
一開始是戲謔的笑,再後來就有些耐人尋味的意味。
朱雲景頭皮有些發麻。他掙脫開鄔賢的手臂,很疼卻隱忍的樣子。可憐兮兮地訴苦:「他們都想要看看你。我攔不住。」
草叢裡,七八個公子哥,一個推著一個,魚貫而出。並不寬敞的小道,擠滿了人。
他們個個低著頭,彎著腰,作著看起來恭敬有禮的揖。
鄔賢皺著眉,斜晲了眼還想擠到鄔曼身邊,看過自己的眼神又退回去的朱雲景。
「看什麼看,看夠了沒有。還不趕緊走。」傲慢又無禮,朱雲景瞪著面前一個低著頭一動不敢動的人撒著野。
那人低著頭,聽到話忍不住把頭略抬高了一些,見朱雲景正指著、瞪著這邊,忙又低下頭。
「世子,我,我沒有。」似乎是意識到,正被點名著的人是自己。少年微微又抬起來了頭,把身子埋得更低了些。臉色一片慘白。
鄔曼看著那個分明被嚇慘了的少年,情急之下,還不忘斜斜地偷偷往自己的方向看了眼。那一眼,真是小意又委屈,我見猶憐。
好不容易見到兩個人關係才好了一些,又碰到這些掃興緻的人。白七臉色就不太好。
「沒聽見你們世子讓滾?」一群好看的公子哥們,就拱著手,急急忙忙退下。鄔賢黑著臉,看著那個被朱雲景點名的公子遲遲沒有退去。
抬腿就踹向朱雲景。「你也滾。」踢完一腳,尤嫌不解氣,還要補上一腳:「還不快滾。」
前面還沒跑遠的幾個人跑得更快了,朱雲景也被人拉著,退了下去。
鄔曼看得有趣,看了眼白七眉梢上都掛著笑,又直直地盯著鄔賢。
笑得鄔賢不明所以。神色暗了暗。「曼曼,天色轉涼了。回去休息吧。」
……
回到冬暖閣的時候,天色又更暗了一些。門口守著的小丫頭,手腳利索地換了熱水進來凈面。
鄔賢依舊是旁若無人地倒了杯茶,「喝杯熱茶,暖暖手。」轉過身,卻對白七揮手「都下去吧。我和公主有些事情要說。」
白七看著鄔曼點了點頭,去門外守著。
伸到鄔曼面前的水杯一動沒動,鄔賢堅持的看著她,看到鄔曼接過水杯捧在手裡,像是如釋重負,呼出口氣。
「今天的事情,看明白了?」鄔賢想了想,直接問。沒敢看她的眼睛。
輕輕抿了口茶。有些燙,不是個會伺候的。看到鄔賢那副緊張樣子,鄔曼沒忍心,終是沒把這杯沒法喝的茶放下。「陸瀟瀟?」
鄔曼其實心裡想著,今天的事情,明沒明白,其實她不知道。但,對他,她肯定是沒看明白的。但她的不明白,她還不想和他說。
但她沒想到,自己會下意識說出陸瀟瀟。說出陸瀟瀟,她就後悔了。按道理說,她該叫她聲皇嫂,再不濟,該叫聲太子妃。直呼其名,是太失禮了。
鄔賢又重重地呼出口氣,鬆了一口氣,又更是提了一口氣。自從知道,她不記得自己開始,他就時常這樣。比之從前的如履薄冰,更加地提心弔膽。
他最怕她一心防備,誰也不肯相信。情深不壽,慧極傷神。
他是知道她的聰明的。那些聰明裡,隔著失憶,隔著毒,隔著蠱,就很駭人。她能問,那就還有餘地。
鄔賢奪過鄔曼手裡的水杯,放到桌上。他蹲下身子,湊近了些,急促的動作,慢慢變得輕柔。他抓過鄔曼手腕,將那隻才捧著水杯的手攤開。
手掌心上清晰地印著黑色的三四個字:大白鵝。遇熱就會浮現的三個字,一筆一劃歪歪扭扭,實在不算好看。
鄔曼愣了一下,就問出聲:「大白鵝?」他怎麼知道?
似乎確定了鄔曼一無所知,鄔賢指著掌心那幾個小字,念出來:「大白我鳥。」
那是一個長長地故事:「梁安十三年,蠱毒到了水突穴。」鄔賢指了指脖頸略往胸前的位置。
他看著她迷惑的眼神,不緩不急慢慢解釋:「那時候,師父第一次對你用青藤砂。也是你第一次失憶。」
「這是你七歲那年紋上的。」他指了指「大」字,摩挲著像是很懷念:「你說,怕忘記我們。這個字,是我,大哥。」
鄔曼原來如此地點了點頭,「原來大是大哥。那白肯定是白七了。她對我最好。」
「你說,我們是一輩子的兄弟。我、白七,和你。」鄔賢看著鄔曼笑,也覺得很快樂。「鳥呢,是後來加上的。」又繼續回憶:
「沒兩年,公皙曉鷗上山了。師父說,公皙這個姓氏,容易招惹事端,你娘親許諾過要公皙一族安寧。你是她的女兒,你要替她護著她。」
「公皙曉鷗就改名叫了』許寧』。你說,得加上許寧,她沒有親人了,只有你。她離不開你,你也離不開她。」他指了指掌心裡那個像是「鵝」偏旁的「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