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如影隨形
清晨。
小屋內的餐桌旁,幾個身影矗立著,一動不動。
他們的表情都嚴肅的雷同。
屋外鳥獸歡鳴,屋內悄無聲息。
一身白衣,淒影孤立,清冷的晨光透過窗縫落下,將南宮隆修長的身影搖曳出憂傷的黑色魅影,陰森森的將若悠籠罩在他的暗影之中。
若悠埋著頭,一臉的羞愧,因為鄒著眉頭的緣故,那微微斜飛上翹的眉尾又挑高了幾分,她大氣都不敢喘,偷偷的攪著自己的手指。
可是頭頂上降下的冰冷氣息,卻讓她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
“南宮叔叔對不起。”她微微側過了頭,很是羞愧難當的樣子。
她情願南宮隆此時能對她破口大罵,而不是這樣沉默著一聲不吭。
南宮隆身影輕動,顯然是壓抑著憤怒,肩頭微微的起伏,幾欲開口說話,話到嘴邊卻啞了聲音。
“爹。。。”慕蓮上前一步,眉眼間的薄凉媚色微微轉淡,換上了一絲不忍:“小悠兒她不是故意的。”
以往若是慕蓮肯開口叫爹,再大的事南宮隆也隻是抱之一笑。
可是今日。。。
他收手握緊掌心斷成兩截的珠釵,依舊是沉默不語,眼底流露出來的哀傷與絕望卻染出了一片蒼茫。
“南宮叔叔。”若悠還欲開口說些什麽。
南宮隆卻是憤然轉身,獨留一地心傷,蕭蕭離去。
“爹。”慕蓮邁步欲追,幾步之後似乎有些猶豫,便停了下來。
慕蓮一手扶著門框,一言不發,低著的頭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若悠望著南宮隆走遠的背影,嘟著嘴似乎有眼淚快要落下。
冷木還是崩著他那種冰塊臉,斜著身子靠在窗欞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隻有風鈴走了過來,彈了彈若悠肩頭不存在的灰塵,安慰性的抱了抱她,卻在無人看見的時候露出了一抹得意到張狂的笑意。
“小悠兒不怕。”慕蓮走了上來,勾魂的容顏上掛著牽強的笑:“等爹爹氣消了便沒事了。”
“南宮叔叔不會原諒我的。”她搖了搖頭,慕蓮是在安慰她,她聽的出來:“那發簪一定一定很重要。”
慕蓮的眸光也悄無聲息的一淡,耳畔垂下的發絲是滿腹數不清的惆悵:“是很重要。”
若悠精致似孔雀翎的睫羽顫了顫,幽幽的折射著初升晨日的光華,看起來愈發的楚楚可憐。
她一跺腳就朝走遠的南宮隆追了去。
自己是否會被趕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被傷了的那顆心。
她踏出門檻,急急的追在南宮隆的身後,卻在他進屋後頓下了腳步。
若悠撫順自己粗喘的氣息,又是一番猶豫後,悄悄的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南宮隆對著窗戶背著她,那往日看起來偉岸的肩膀這會卻顯得很是孤寂冷漠;就像四季常青的鬆樹被大火摧殘一番,隻剩下枯蓑的枝椏,再也沒有了當初的精氣神。
他的背脊在抽動,肩頭也輕輕的顫抖,順著陽光有他隱忍的嗚咽聲傳來。
誰言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罷了。
“南宮叔叔。。。”若悠自作主張的走了進來,不小心撞破了他的狼狽。
南宮隆連忙伸手在臉上抹了抹,收斂起自己的脆弱,換上了冰冷的表情,卻是沉默不語。
“南宮叔叔,你不理若悠了嗎?”若悠怯弱的出聲。
“。。。”南宮隆不回話。
“老爺。”若悠又試探出聲,以前每次喊他老爺,他都會立馬出聲糾正,叫她喊自己叔叔。
可是今天他卻沒有。
“南宮叔叔,你真的不理若悠了嗎?”若悠帶著哭腔。
“。。。”南宮隆還是不回話。
若悠咬了咬唇,也落寞的轉了身,做好離開的準備。
走出兩步卻又停了下來,幽幽的說道:“一念腸一斷,且放莫強留啊叔叔。”
語罷,抬步要走。
“等一下。”南宮隆幽深暗啞的聲音喊住她,他緩緩的轉過了身,因為背著光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什麽意思?”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叔叔是在睹物思人吧。”若悠稚嫩的聲音裏帶著莫名的哀愁,她又挪著步子走了過來:“今日叔叔所思之人,若是不解叔叔的情愁,隻怕思了也白思;若是解了叔叔的情愁,又怕。。。”
若悠欲言又止,度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放到南宮隆的麵前。
“又怕什麽?”南宮隆凝視自己麵前的那杯茶,好像能從那青瓷白杯看出一朵花來;聲音還是冷清。
若悠不接他的話,反問一句:“不知南宮叔叔可否信佛?”
南宮隆抬起了頭,卻也還是俯視著若悠,不說話,揣測著她的用意。
“佛家講緣,緣盡留不得;去者已矣,若是執念不放冥頑不靈隻怕是害人害己。”若悠說出的話叫南宮隆不免一驚。
他身子一顫,驚愕的問道:“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若悠立馬接口,不想叫他自己說出那叫他受傷的事實:“叔叔風華絕代,又怎會有女子不為所動呢?想必是那所思之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這幾個字一出口,便見南宮隆眸光淡了淡,憂傷又囂張的爬上心頭。
若悠偷偷打量了一番,繼續說道:“六道輪回,自有因果;叔叔所思戀的人若是對叔叔也是一片癡情,她見叔叔為她如此放不下,那她又怎能放下;這樣一來叔叔無疑是將她強留人間,斷了她的輪回之路。”
“我斷了她的路?”南宮隆震驚的呆愣原地,他不想的。。。
若悠見自己的話好像起了作用,就趁機說道:“身死並不是消失,死亡也不代表訣別,它不過是一場長時間的分離,自己與所思之人終究有一天會在另一個世界相遇,不過佛說姻緣,相遇也要看造化,若一人性善,一人本惡,死後便天地相隔,一人壽盡,一人自損,死後亦也天地相隔。”
若悠說這些話有她的目的,無疑是希望南宮隆好好愛惜自己,不要因為太思戀某人而讓自己受傷。
她看見那低頭沉思的男子,又道:“叔叔的一片癡心便是因,來世必定會得果,可你若是今生執念不放,隻怕會耽誤了這因果啊。”
“不可以的。”南宮隆的眼淚終究是落了下來:“若我與她來世還有果,那這果絕對不能被我所斷。”
“是了。”若悠伸出胖嘟嘟還帶著嬰兒肥的小手,攀上圓凳替他拭了拭淚:“這次若悠手拙摔了那珠釵,指不定也是一因果,叔叔何不趁機葬了此釵,放她入那輪回?”
“可是我舍不得啊。。。”他此刻哭得像小孩:“葬了這釵我便不可再睹物思人了。”
“叔叔,你覺得佛在哪了?”見他那樣,若悠平白無辜的一問。
南宮隆有點不明所以。
“在這裏。”若悠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莞爾一笑:“心中有佛,佛便無處不在;你心中有她,她便如影隨形。”
“如影隨形嗎?”南宮隆呢喃低語,少欽便低低的笑出了聲:“是了,是我癡了,你這小小孩童都懂的事,我卻不明了,是我癡了癡了!”
南宮隆大手一抹,臉上的憂傷不複,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的笑聲。
那是多年心結被打開後的暢快!
“你這小丫頭。”南宮隆揉了揉若悠的頭,寵愛的笑道:“懂得倒不少啊!”
“那是自然。”若悠見他開了懷,也抱以一笑:“兩年的佛經可不是白讀的。”
“你讀佛經?”南宮隆有點詫異。
若悠三歲不到,卻說已經讀了兩年的佛經,真是怪哉!
“嗯。”若悠自豪的點著頭,腦海卻突然閃過莫測的身影,眸光便不露痕跡的一淡。
果真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等南宮隆抱著若悠走出門時。
慕蓮三人卻在門外假裝悠閑的吹著口哨,裝做路人甲中甲。
“爹,你出來了。”最先開口的是慕蓮。
之前屋裏發生的一切,被躲在門後他們看得是清清楚楚,就連若悠說的話和南宮隆的哭聲,也聽得個一清二楚。
南宮隆見他們都圍著外麵,不免老臉一紅,想到剛才痛哭流涕的樣子,盡然都被這群小子看來去就覺得顏麵全無,隻想找個地縫鑽了去。
“咳咳。”他尷尬的幹咳兩聲,後又裝作嚴厲的說道:“看什麽看,還不快去吃早飯,粥都要涼了。”
“那娘的珠釵。。。”慕蓮弱弱出聲。
南宮隆剛剛邁出的腳步一頓,釋然的道:“葬了吧。”
他修長的身影又恢複了往日的偉岸,好似更多了一份灑脫。
“心中有佛,佛便無處不在;你心中有她,她便如影隨形。”
“身死並不是消失,死亡也不代表訣別,它不過是一場長時間的分離,自己與所思之人終究有一天會在另一個世界相遇!”
兩句話久久在耳畔回蕩,南宮隆仰頭望著浮雲湧動的晴天,心裏暗暗道了一句:“瑤兒你一定要好好的,待我們來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