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茶館夜談
高二開學，孫曼冰選擇文科，當天在家裡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
那天，很久沒見的父親回來了，母親雖然沒什麼笑容，但還是做了一桌子菜。飯桌上，父親問道：「曼兒，今年要分科吧？」
「嗯，已經分了。」孫曼冰吃著菜，淡淡地說。
「已經分了？那你選的文科還是理科呢？」「文科。」
「什麼？」父親有點吃驚，放下筷子，「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張？」
孫曼冰若無其事地盛著湯，說：「一中文科一向是強項，很多人選的文科，理科只分了兩個班。」
「那你也不能選文科！」父親聲調高了起來，似乎很生氣。
「你是不是當領導當習慣了，就選個科而已，曼兒她為什麼不能自己選？」曼冰母親插了一句。
「你少插嘴，你懂什麼？」
「啪」，孫曼冰母親把筷子使勁拍在飯桌上，站起來，前傾著上身，瞪著眼睛，「我是不懂分科，但我懂禮義廉恥！」
「你！真是不可理喻！」父親漲紅著臉，扔下筷子，拿起外套，就出去了。 記住網址ｈｔtｐ://ｍ.bqge。org
「可惜啊，可理喻的人你帶不回來！」母親還對著門口大喊。
「媽，你行了。」孫曼冰厭惡地看著母親猙獰的面孔，胃口全無。
她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何嘗不知道，父親對於她選文科反應這麼大的原因。
父親的公司是互聯網性質，需要的也是計算機方面的人才，父親之所以讓她選擇理科，是希望將來能進入自家企業發展，好接他的班。
可是，孫曼冰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她無法真正對任何人強硬。
「曼兒，我們吃。」母親給孫曼冰夾了一塊魚。
孫曼冰放下碗筷，說：「媽，你吃吧，我不吃了，我出去走走。」
當一個曾經能為你遮擋任何風雨的港灣突然讓你只想逃離，那它還能稱之為家嗎？
夜風輕撫著臉頰，當大自然帶給你的舒適遠遠超過家，那誰還願意回去？
「滴……」車喇叭的聲音，孫曼冰趕緊靠邊，向後一望，是父親示意她上車。
「曼兒，剛才爸爸衝動了，爸爸向你道歉。」孫曼冰低著頭扣安全帶，父親側過臉說道。
「沒什麼。」
「你陪爸爸坐會吧，我們去喝茶怎麼樣？」
「嗯，都行。」
父親突然要和自己坐會，或許就是為了勸導她改變主意吧，孫曼冰有時候覺得父親可憐，職場上的哪個人不是可憐的，何況父親還有那麼大一個企業要經營。她想過按照父親的安排，讓他開心，可是，她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難道要再次違背自己的意願，再次走向一條錯誤的道路嗎？
「曼兒，我想通了，你想學文就學文吧，文科也挺好，以後做編輯，行政都好。」父親專心地握著方向盤，似乎對著前方玻璃的夜色在說。
是什麼讓父親突然改變了主意，或許是失望，也或許是釋然，無論怎樣，父親自己說出來總讓孫曼冰的愧疚之心稍微得到了點安慰。
「謝謝爸爸。」
父親笑了笑，說：「沒有什麼比你開心更重要了，你記住，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
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
可是，真正開心的人又有多少？沒有人生來就不善良，但成年後的每個人，哪個不是為了私慾，權勢，擠得頭破血流。
孫曼冰和父親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父親要了一杯龍井，孫曼冰要了一杯菊花。似乎很久都沒有和父親這樣面對面對著了，她抬頭望向父親，發現他的兩鬢已經多出了幾根白髮，臉也顯得疲憊不堪。
她的心裡一陣悸動。
「曼兒，我……」父親喝了口茶，欲言又止，孫曼冰知道父親想說什麼，也知道父親的難以開口。她說：「爸爸，如果您不愛媽媽了，我支持你們離婚。」
「唉，我……」父親嘆了口氣，望了望窗戶，臉露難色，「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小茜她怎麼就懷孕了。」
該你命中注定的劫難，你逃脫不了，孫曼冰在心中冷笑道，我能阻止一時，卻阻止不了一世。
「哦，那恭喜。」孫曼冰冷冷地說。
「曼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怎麼到了這一地步，只是，醫生說如果流掉孩子，小茜以後就沒法再做母親了。」父親兩手抱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父親終究是個善良的男人，他不忍心傷害林鈺茜，可同時，父親也是一個傻男人，他不明白林鈺茜對他的並不是愛。
或許，在愛情面前，每個人都是盲目的吧，有的人盲目地認為對方愛自己，有的人盲目地認為對方不愛自己，或許正是因為這些盲目，才導致了那麼多的愛恨情仇與糾纏不清吧。
孫曼冰時常想，科技日新月異，可人心為什麼總是無法做到透明，如果哪位科學家能發明這樣一個裝備，它能探測對方的真實心意，那世界可就簡單多了。
複雜的世界，複雜的人心，真累。
「他是個男孩吧？」孫曼冰若無其事地問。
父親如被電擊一般抬起頭，錯愕地看著孫曼冰，看到她沒有任何錶情的臉，他點點頭，說：「是。」
孫曼冰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每對重男輕女的父母，在看到自己剛出生的孩子是女兒時，都會嘴裡說著「生兒生女都一樣」、「我就喜歡女兒」，然後在心裡暗暗失望。
然後當「有個兒子」這個願望有可能實現時，他們絕不會放棄，哪怕不道德，哪怕被千人所指。
人，都是多麼可笑又矛盾的動物啊。
「但是，我還是會永遠愛你的。」父親補充道。
是的，孫曼冰心裡說道，可是您的愛已經分成了兩半，我再也不會是您的全部。
原來每種愛，如果能稱之為愛，總是自私的，沒有人願意把本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愛和其他人分享，愛情不允許，親情也不允許。
孫曼冰又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心卻如刀劃過，一片一片，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