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孫曼冰終究沒有去找父親，她無法開口質問父親，父親漸漸地越來越忙，回家次數也越來越少，她每天面對著母親的哀傷、冷漠以及歇斯底里。
以前和外婆一起生活時，生活雖然單調了點，拮据了點，但簡單中有溫馨，溫馨才是家的主題。她懷念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她拿出離開時外婆送的那個紅匣子，剛一打開，紙片就涌了出來，一張張讀過去，上面全是對外婆的思念。
文字是人類發明的最有用的東西之一，它能代替你的記憶，把你過去的情緒刻錄下來，很多年以後，當你再次看到它，當時的情景仍會像電影一樣閃現出來。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電話打斷了孫曼冰的思緒，一看，是李芸潔。
「曼冰，下學期要分科，你想學文還是理？」
文科還是理科？孫曼冰記得很早以前的高二，也是面臨這樣的抉擇，那天期末考試，班主任說，讓大家把自己的選擇寫到數學試卷的左上角，他先摸個底。
孫曼冰跟著龍柔和石菲寒，填了理科。
孫曼冰還記得那是一個太陽炙烤著大地的炎熱下午，班主任把她叫到辦公室，說：「我看你的試卷上填的是理科，你想好了嗎？」
孫曼冰點了點頭。
「我覺得你的悟性比較高，我建議你選文科。」班主任又看了一眼試卷，「當然你的理科成績也不錯。」 首發域名ｍ.bqge。org
孫曼冰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無法給班主任說，她想離喜歡的人更近一點。
「不過選擇權在於你，你再好好想想吧。」
孫曼冰沒有想，在開學的第一天就義無反顧地勾了理科。
然後在高考時考的一塌糊塗。
「曼冰，你在聽嗎？」李芸潔問道。
「嗯，在。你想選哪個？」
「文科吧。一中文科本來就是強項，再加上我物理電路那些實在搞不懂。」
「那我也文科吧，到時我們可能就在一個班了。」
「耶，那太好了，到時我們考同一所大學。」李芸潔開心的像個孩子。
孫曼冰總羨慕李芸潔的單純與容易滿足，而她，已經被複雜的塵世侵染了。
「對了，那你哥選文還是理？」
「他呀，可能理吧，反正他各科都不錯，看他了。」
「好，那下周見，晚安。」
孫曼冰坐在書桌邊，望著檯燈的白光發獃，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問到劉一磊。雖然他們兩個在一個班，平日里也偶爾會聊會天，但因為龍柔，她總是刻意地躲著劉一磊，避免與他單獨相處。
其實在心裏面，孫曼冰何嘗不想有這樣一個優秀的朋友，只是……
孫曼冰很想給龍柔打個電話，但知道他今晚心情不好，索性就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外面的雨早已經停了，街上又出現了吆喝聲，人群也跟著流動起來。夏季的炎熱，總讓人心煩意亂。
孫曼冰喜歡夜，總覺得一個人不管白天怎麼偽裝，夜晚總會讓他輕易地卸下防備，露出自己的懦弱，脆弱與不甘。
與此同時，龍柔也正坐在飄窗前，眉頭緊鎖，半閉著眼。
她的走姿，她的調笑，她那挽著別的男人的手……
龍柔握緊了拳頭，為什麼？原來她以前的端莊與體面，都是偽裝的。他想恨她，卻怎麼也恨不起來，他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淚流滿面。
「柔兒，我剛在門口看到有賣田螺的，給你買了點，快出來吃吧。」隨著門響，龍柔的父親進來了，把泡沫紙盒裝著的田螺放到餐桌上。
龍柔應了一聲，快速地擦掉眼淚，理了理頭髮，就出來了。
父親全身都濕透了，正準備去換衣服。
龍柔望了望窗外，雨停了啊，父親怎麼會……
「爸，你幹什麼去了，怎麼淋成這樣？」
「下午去郊區談了點事，來的時候公交車停運了。」
「那，那你怎麼回來的？」
「哦，正好碰到個拉貨的小三輪車，我就順路回來了。」
龍柔鼻子一酸，努力剋制著不讓眼淚落下來，父親這些年，過得太苦了，他比任何人都勤快，卻始終無法得到幸運女神的光顧，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有錢人打打棒球，喝喝茶，一筆筆生意就談成了，錢也跟著嘩嘩嘩來了，而沒錢的人，賺一分錢都困難無比。
想到這一點，龍柔開始恨母親。如果她當初不選擇離開，那麼，現在的父親，至少還有精神支柱。既然您要無情，那就別怪我無義！
門口炒田螺的是一對廣州的夫婦，他們的田螺新鮮，做得也好，所以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排隊去買，而父親，一定等了很長時間。
父親對自己的愛太深太沉重，時常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他知道因為當年他選擇留在父親身邊，父親對他除了愛，還有一份感激與愧疚，但是這些年，父親並沒有虧待過他，他想要的，別的孩子有的東西，父親總是會買給他。而他，能回報給父親的只有成績單，他總是感嘆時間過得太慢，恨不得馬上大學畢業，找一份工作，那樣父親就不用這麼累了。
龍柔想到孫曼冰，那個善良又內向的女孩，那個自己一直深深喜歡又努力剋制著的女孩，她會永遠和自己在一起嗎？如果，如果以後，她遇到了更好更優秀的人，她會離開他嗎？像自己的母親一樣。
不不不，他不能把她和母親相比，母親除了待他溫柔，待父親一向冷冰著臉。而她，她看他時眼睛中帶著光。
她對他，不僅僅是喜歡。
龍柔望著田螺，胡思亂想。
「柔兒，你咋不吃，都涼了。」父親換好衣服，系著紐扣，來到客廳。
「爸，我晚上吃得多，有點吃不下，你吃吧。」
「這孩子……」父親走到龍柔對面，坐下，剛拿起牙籤，突然像想起什麼一樣，又回去房間，一會出來，拿著皺巴巴的兩百塊錢，遞給龍柔，說，「柔兒，在學校吃好點，你現在是長身體的時候，學校吃不飽就在外面再買點，別餓著。」
「爸，我不要，你上次給的還有呢。」
「拿著吧，買試卷，買書，男孩子大了，哪兒不需要花錢。」父親硬塞到龍柔手裡。
龍柔的心裡五味雜陳，接過那兩張紅紅的錢，似乎捧著父親的血和汗。
可憐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