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謝謝你，對不起
轉眼間，50天的寒假就結束了，一切都回到了正軌。在萬般無奈下忍著滿腔的怨憤與悲痛看完醫生后，孫曼冰的父親也遵守約定般地帶她去看了外婆。
外婆雖然顫巍巍地忙活著，但畢竟七十多歲了，手腳都已經不再麻利，最後在孫曼冰的強烈要求下，父親和舅舅商議后，接外婆去城裡過年。
張燈結綵的繁華里，煙火爆竹的辭舊中，孫曼冰沉浸在這短暫而來之不易的天倫之樂中。小時候，孫曼冰總羨慕有爺爺奶奶的人。記得上小學的時候，其他同學都是由爺爺奶奶接送，每次放學，她都眼睜睜看著那些老人們守在校門口張望的樣子，只有她，要麼跟隨者石菲寒的爺爺奶奶，要麼自己回家。
她的爺爺奶奶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她有時候特別怨恨父母，怪他們早早地把她從外婆身邊帶走，早早地讓她嘗盡苦澀與孤獨。
她曾經希望父母能把外婆接到城裡一起生活，那時候父母搪塞，她認為是他們不想要外婆，可這麼些年，她也知道，就算真正接過來，外婆未必住得習慣。
不說其他，就說上廁所，外婆坐在馬桶上便會突然沒了尿意，所以每天都得去小區的公共衛生間。
以前，孫曼冰工作的時候，有個來自農村的男同事。那同事畢業后就在城裡打拚買房，結婚後他第一時間便把自己的父母接了過來，他說父母苦了大半輩子，是時候安享晚年了。
老兩口被兒子的孝道所感動，興沖衝來到城裡，本以為能過上像電視里演的那種生活，沒想到才幾個月就對城裡沒一點興趣了。
幾十層的高樓，擁擠的空間，電梯，煤氣，各種智能家居，都讓他們無所適從，再加上語言不通，與當地人無法溝通，更多的時候兩個人只能坐在房子里看電視。
而且一向忙碌慣了的老一輩，一下子清閑下來更是難受，但是每次一說想回去，兒子就紅著眼睛說這是想讓鄰居笑話他呢，笑話他連父母都養不起。
那時，孫曼冰就在思考孝順這個話題。 記住網址ｈｔtｐ://ｍ.bqge。org
何為孝順？很多人眼中，對父母噓寒問暖，讓他們吃好喝暖，滿足他們的物質需要就是孝順，的確，在苦逼的80后眼中，能做到這樣的也不算多。
可是，精神呢？父母的需求是什麼？是那些高檔食物與名牌衣服嗎？並不是。他們和年輕人一樣，同樣有精神層面的需求，除了兒女們的陪伴，還有不給孩子添麻煩的心愿。
而接並不喜歡城市生活的父母去城裡住，除了無法讓他們住的舒心之外，也會讓他們終日覺得拖累了孩子而心生不安。
或許，孫曼冰的外婆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每次來城裡，才一兩天她就要急著回去。這次因為過年，勉強堅持到了正月初二。
正月初二，她一大早就洗漱好了，在客廳里繞圈圈，讓孫曼冰的父親送她回去。
孫曼冰的母親急匆匆地奪下外婆手裡的小提包，跺著腳問她這是幹什麼。
「年也過了，要回去了。」
「這才初二，算過了哪門子年？您難得過來一次，就等十五過了再回去也不吃嘛。」孫曼冰的父親也說道。
孫曼冰很想留外婆，但她知道外婆待著也是一種煎熬，就反過來勸父母。
母親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你讓外婆回去？你可知道外婆最疼的是你？」
「媽，不是我讓外婆回去，是外婆本來想回去。」
「外婆只是說說而已，你怎麼不挽留？」
「萍兒，不要責怪曼兒，我是真的想回去。」外婆退了幾步，抓著沙發扶手，坐下說道。
「好了好了，不要因為這個傷了和氣，那今天就送媽回去，過陣子咱們再去看望她老人家嘛。」孫曼冰的父親用兩手捏了捏妻子的手臂，說道。
正月屬於閑月，也是熱鬧月，臘月的積雪早已融化，接連好多天都是大晴天。各大街道每天敲鑼打鼓，唱戲的唱戲、拉二胡的拉二胡、跳舞的跳舞、逛街的逛街，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串門。
當今社會是一個人情社會，逢年過節便成了聯絡情誼的最佳時機。
孫曼冰是在初三隨父母去石菲寒家的。
孫曼冰雖然內心有點排斥，但還是認真地替菲寒準備了禮物——一塊漂亮的卡西歐手錶。
菲寒一家熱情異常，菲寒媽媽摸著曼冰的頭就塞了一個大紅包。
有時候孫曼冰想，人存在前生的記憶未必是好事，記得有一年的春天，她和幾個朋友去爬山，山上有一座寺廟，廟門前放著一桶竹籤，她覺得好玩，就學著別人的樣子搖了搖，然後拿著那根上面寫著晦澀難懂的句子的竹籤找人解讀。那人低著頭看了看竹籤，又透過眼鏡上邊緣看了看孫曼冰，搖了下頭，說：「七月。」
「七月是什麼意思？」
「天機不可泄露。」
那時還是三月，漫山遍野的桃花開得正艷，綠色的小草也蘇醒了過來，在草地上抬起了頭。七月？什麼意思呢？
回家之後孫曼冰就給父母打電話，把這一切當做新奇見聞，說給他們聽。
父親當時說了一句話，孫曼冰記憶猶新，「曼兒，不要輕易去算命。」
謎底很快就揭曉了，7月13日，父親遭遇了車禍……
看著父親和石叔喝著茶談笑風生的樣子，孫曼冰努力剋制著自己不去想這些過往，父親比她明白，提前預測到一些事態的走向未必是好事，糊裡糊塗地活著反而會更輕鬆。
而這一切，對於此刻的孫曼冰來說，儼然已經不再可能，特殊的遭遇，交疊又異常清晰的記憶，已經刻在了大腦深處。
她註定，只能背著沉重的盔甲生活。
「菲寒，送你的。春節快樂。」當二人在石菲寒的卧室坐下時，孫曼冰從口袋掏出了手錶。
石菲寒看著那個精緻的藍色小盒子，眼睛都瞪圓了。
「天哪，怎麼有這麼巧的事？」
「怎麼了？」
石菲寒打開書桌抽屜，取出了一個小袋子，喃喃地說：「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孫曼冰從袋子里拿出小盒子，也呆住了。
同樣的，它也是一塊卡西歐手錶。
孫曼冰相信，世界上會有很默契的兩個人，但是經過那麼多事，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人會是石菲寒。至少，她從來沒想過，在買禮物這件事上，她們會有這麼高的默契。
但是，她還是很感動，鼻子一酸，就感到有眼淚要出來。
她抱住了石菲寒。
在她的頭髮劃過自己臉蛋，一股好聞的洗髮水味傳來時，石菲寒聽到孫曼冰說：「謝謝你，對不起。」
謝謝你，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