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生家庭的傷痛
龍柔望著孫曼冰跑著離開的背影,有點莫名其妙。他不明白這個從沒有和自己說過話的女孩為什麼會喜歡自己,更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麼激動。只是,在現在的他眼中,最重要的是學習,是考大學。他要讓那個女人看到,她當年的離開是多麼錯誤的選擇。
那個女人,母親。
龍柔痛苦地閉上眼睛,往事如浮萍一般一幕幕浮上眼帘。
「老婆,你不要走,不管多大的困難,我們一家人都能挺過去。柔兒現在都十歲了,你就忍心讓他沒有媽媽嗎?」
那是1997年的一個初春,萬物還沒有從冬天的寂靜中復甦,和同伴們郊外滑雪回來的龍柔站在門口,正準備敲門,便聽到了父親哀求的聲音。
龍柔擦著饅頭的大汗,愣在那裡。那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麼懦弱,連敲自家門的勇氣都沒有。那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表面相敬如賓的父母之間原來早已暗礁重重。
「我怎麼會讓柔兒沒有媽媽?你現在的經濟狀況能讓他過好嗎?我要帶他走!」母親的聲音並不太高,但句句如釘,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不,不行,柔兒是我唯一的兒子,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讓他跟你走。」
「那我們就法庭見,看法院怎麼判。」
「鳳英,為什麼非要鬧到這一步,你和他之間,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必要拆散家庭呢?我這次生意是失敗了,但我有的是信心與決心,我可以東山再起啊。」
「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說的倒是挺大度,你為什麼不敢承認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你……」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啪。」一個響亮的聲音,龍柔一抖,沒一會兒,就聽到各種東西摔碎的聲音,以及母親瘋狂的叫罵聲,龍柔僵硬地站在門口,開始發抖。
門「嘩」的益生拉開,母親看到門口的龍柔,呆立了片刻,然後頭也不回地下了樓梯,龍柔回過頭,想喊,卻喊不出聲,整個樓道,只留下了逐漸淡去的高跟鞋踩地聲。
那聲音,倉促而冰涼。
也是在那一刻,龍柔覺得自己要失去母親了。
冬天余留的寒氣從樓道的窗戶躥了進來,龍柔站在窗戶邊,看著那個紅色大衣包圍的身影走向小區門口……
「柔兒,進去吧,外面太冷了。」
龍柔回頭,看到紅著眼睛,一臉疲憊的父親。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父親,也是第一次感覺到三十五歲的父親沒有了往日的神采飛揚。
他默默地走進家門,看著一地狼藉,感到陌生,他默默地蹲下,撿著父親的尊嚴。
「柔兒,先別管那些,過來坐,爸爸和你說說話。」
龍柔走過去,把碎片扔入垃圾桶,在父親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他從來都沒有如此沉重過,似乎眼前的父親是個陌生人。
「柔兒,我和媽媽之間發生了點事,以後不能在一起生活,但是,爸爸媽媽永遠都會愛你的。」父親摸著龍柔的頭,聲音溫和卻充滿了凄涼。
「爸爸,你們離婚吧,我和您生活。」龍柔沒有抬頭,就說出了這句話。
龍柔本來以為一切都很難接受,很難抉擇,但他沒想到,那個答案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了,原來有些決定,你不需要苦思冥想,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
「柔兒,你,你真的這麼想?」父親有點吃驚。
「是的,爸爸。」龍柔站起來,向房間走去,又回過頭,說,「爸爸,您的生意也會好起來的,我相信您。」
龍柔倒在床上,想著爸爸媽媽這麼多年的生活場景,自己看過無數電影,聽過無數故事,可原來父母才是最優秀的演員,他們在一個敏感的孩子面前,在一個80平米的小場所,演戲演得天衣無縫。
那些大人,為什麼要結婚呢?
他再次想到自己剛才的決定,如果母親知道那該多傷心,他並不想傷害母親,但是他只有一個,終歸要傷害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只能傷害母親。
要是他知道,他這次的決定最終被時間證明並不對,他會不會懊悔現在的脫口而出?
或許,懼怕婚姻的種子就是在這一刻,從龍柔心中種了下來。
母親是在一個比冬天還冷的春天上午離開的,臨走前,她站在龍柔的床前,努力控制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再次央求龍柔跟她走,龍柔轉過了頭,沒有吭聲。
母親應該是帶著絕望離開的,龍柔想,她聽到母親一步一步走得緩慢,他閉著眼睛,聽著那個熟悉的慢了半拍的腳步聲,努力記住著最後的離別,直到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他才睜開眼睛,讓再也壓制不住的眼淚傾灑而出。
他回想著母親那一聲聲「柔兒」,回想著母親那一次次親吻,如今,這些,都隨著父母不幸的婚姻離自己遠去了。
龍柔閉著眼睛,在陽光下回想著那些陰暗的往事,直到鈴聲響起,他才迅速地去教室放書,準備下午的軍訓。
在教室經過孫曼冰時,他瞟了她一眼,她也迎上了他的目光,他驚訝地發現,她竟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還有點冰冷。
龍柔感到一絲涼意,又有點欣慰。
原來,戲最多的人是自己,別人只是一句無心的嬉戲而已。而自己卻想那麼多,好像在為自己的拒絕找各種合理的解釋。
龍柔釋然了。
下午五點,中午還晴天碧雲的天空突然被黑雲籠罩,緊接著,一陣風刮來,帶著細細的風沙,都說六月的天氣如孩子的臉,可九月的天氣用事實證明了它也可以用這個比喻。
沒過多久,大顆大顆的雨滴就落了下來,地面瞬間如同被花瓣點綴,花瓣間的縫隙逐漸被新花瓣填充,直到再也分不清誰是誰。
這雨來得真及時啊,對於這些被軍訓折磨的學生來說,主席台上已經開始做緊急通知。
孫曼冰眼睛平視著對面的主席台,眨著眼睛承受著雨滴的「敲擊」,連老天爺都覺得自己今天犯糊塗了,想用這種方式敲擊自己以後不要犯傻。
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