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論文武各有利弊,引古語談兵言道
爐香裊廳堂,雲縷絮繞,聞來馥郁芬芳,恰有丫鬟進來添茶,引了午陽一併進來,霎時玉宇薰風,沈寧安和歐陽瑜方知外頭光景如何。
卻又聽銅漏輾轉,便知已是不早了,想推託家去,卻不知如何說起,正自煩心得很。
話說眾人聽宋齊昭分明心性如此堅決,又兼他這般信誓旦旦,不以為怪,反倒生出幾許敬意來。歐陽瑜心想這般的恣肆秉性,合該不是我能有的,他家自與別個不同,無需光前裕後,而我自有前人的風采需要拾起,又如何馬虎。若我也肆無忌憚、肆意妄為,家族必定不會放任,只怕口誅筆伐會更多,都難偃旗息鼓了。
若非境遇不同,生逢遭際,誰又願意這般違逆素志。只得嘆息一聲,繼續往前看去,卻說宋聞軒乍聽他此言語,自是氣的緘默半晌,愣愣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且又實在壓不住了,便猛拍桌子斷喝道:
「蠢才,蠢才,將來怎麼樣!索性你是半句沒聽進,還想著這一茬。明日你自己當家立業,難道也是這麼瞻前不顧后的,想一出是一出?
我們這樣的清流人家可容不下你這等人,趕明兒當了大將軍可別落井下石就成。」
說罷,扳過臉去不再看他,宋齊昭哪能料到他如此行動,只頓時覺得局促不安,立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垂下頭喑聲不語。
宋南詩適時低聲試探,綿言細語出聲:「分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爹爹說的像是多嚴重似的,何不信昭哥兒一回,他自己有想法、有本事,做一個武將又如何呢?歷來武中豪傑多的是,沒有武將又何來天下安定、國運昌平。
女兒說句您不愛聽的,人秉七情,又活一世,凡事簡單,但終究難寫一個全字。您自己都說了素志不可違,不能事臨到自己,便是當局者迷啊。昭哥兒是個人,想要個聽話的傀儡何處尋去,你只當他是長大了,從今也可鬆快些,少點煩惱。
我們這樣的清流人家,還在乎這些說法,那不是同外頭那日日科考,時時功名利祿的人是一樣的了。」
她想是知道最後一句話說來有些得罪人,便趕忙起身福了個禮道:「望二位大官人海涵,我原不是影射你們的,只是與我爹說理呢,要是有些什麼冒犯的,請多擔待則個。而你們的才華、學識自當盡其所用,自是不能與外頭那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相比,他們是一次考不上,便要一生盡鑽裡頭去。」 首發域名m.bqge。org
那沈寧安與歐陽瑜自是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本也沒往心裡頭去,卻見她如此多禮,反還不好意思起來,只起身拱手道:「莫說不是說我們的,就是說我們,又有什麼好辯駁的呢。我們原不在意,姑娘卻還如此多禮,這多不好意思。」
遂都笑了起來,只互相寒暄了一番,便都盡去禮讓,一來二去也算盡好了。這宋聞軒見沈寧安與她女兒四目相對,這心裡便暗暗有些主意了,只藏住,不與人說。
宋南詩這樣一番話說來,眾人都暗自出了神,要說歷來武將可定江山,亦可安國運,確實於國祚有莫大的貢獻,但奈何本朝重文輕武,雖吸取了北宋的教訓,武將可掌權,但每次大事欲出,便皆派文官督導,所以如此來說終究還是低了一等。
宋聞軒繞是氣在心頭,聽了這番話確也認真思考了,只瞪了宋南詩一眼,正經道:「我焉不知這能行,只是本朝究竟與前朝不同,上有天子御視,下有百官監護。臨到掌權之時,還有人督導,倘若走這一條路,更是處處有轄制,如何能得自由,難的很。」
又剜了一眼宋齊昭:「他又是個有主意的,我說送回老家,一世白丁倒也好,偏又不幹,只說人活一世必不能庸碌,更不至讓自己後悔。無論如何,都得干出一番事業才行,如此又能如何?武將不妥,且有風險,我就逼著他走這仕途經濟,奈何都不成?」
宋齊昭卻撅著嘴,輕聲嘀咕道:「難不成文官就妥,就沒有風險,你們整日里朝堂勾心鬥角,不是他被貶,就是你外放,多的是不自在。」
雖然聲音小,但因著無人說話,且廳堂沉寂,到底還是一清二楚,眾人聽罷,都覺雖是極有道理,但誰都不願說明,且是捅破這道防線。
宋聞軒哪裡肯依,當即斷喝道:「你閉嘴吧!我們雖有被貶被罰的,只要不是欺君之罪,篡權謀逆,總還不至於丟了命,何況朝堂大事你又懂什麼。」
卻見他又對著沈寧安與歐陽瑜道:「二位哥兒,到底你們年歲差不多,又都說的上話,便替老夫勸勸這混賬,也免得他日後行歪路。」
說罷,還用餘光瞥了一眼宋齊昭,活脫脫將他嚇一跳。
歐陽瑜不曾回話,只看沈寧安,向來這等事也只他出面才奏效,他縱使插嘴力道也不夠,還起不到規勸的作用。
沈寧安見他投來的眸光,雖心裡腹誹萬千,到底不能推辭,只當仁不讓道:「原本這是你們的家事,讓我們知道就極不好,此時承大人看的起,引我們規勸,我就再不推辭,如此也好張嘴些。」
「安哥兒但說無妨,本來你就比我能說,倘若相勸只怕他還聽些,更能接受。」
沈寧安飲了一口茶,方才對著宋齊昭開了口:「昭哥兒豈非不知為兵,為將,乃至為帥,光憑一腔熱血,只萬萬不夠。若是有勇無謀也是無大成的,終其一生也只能是小兵卒。所謂將帥若不知古今歷史,便就止於匹夫之勇。我且問你,何為武?」
宋齊昭撓撓頭,悶著頭想了半天,宋聞軒只冷眼旁觀,差點沒被氣死,心想就這德行,還做大將軍。
忽的只聽他拊掌道:「我知道了,武為強,武能制暴,懲罰那些恃強凌弱的人,這便也是我的志向。」
「沒錯,武以止戈,化干戈為玉帛,卻不是以暴制暴。古語有云: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本意便是有武無德,便會犯禁;文過飾非,就能亂法。世人常說要以德服人,倘若一有是非,便用武力去鎮壓,便會有無休止的鬥爭與干戈,只怕化解不了。」
宋齊昭將他一席話聽入心中,不由垂目沉思,只還有些不懂,便說:「既有武力解決不了的,那我又該如何?」
「武以止戈,文以教化。古語道:兵者,以武為植,以文為種。武為表,文為里。能審此二者,知勝敗矣。文所以視利害,辯安危。武所以犯強敵,力攻守也。如此便要多習書識文,用武力將干戈化解之後,便得以道理去教化他們,方得導人行善。如此一來,這又確實是你的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