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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念情起夢既幻夢,因權字利中生利

  流丹將銅盆穩穩放在面盆架上,方才恭敬站好:「姑娘問的是誰?奴婢可不曾知曉。」

  「我不細說,你就不知道了,那可真是白瞎了這麼些年的情分,原以為你是懂我的。」

  煙橫縈青絲,靡靡月霧鎖眉黛,宋南詩柳眉折下三寸,裝了一時的痴樣頓作惆悵,心下千迴百轉,蘊嬌的容顏也清冷。

  「姑娘幾時開不得玩笑了,明知奴婢故意這樣,還偏如此,好生沒趣。」

  流丹佯自不滿,將頭偏向一旁,嘟囔著小嘴,很是有些可愛。

  宋南詩不語,只淡笑一聲,是枯槁逢春的明艷,掃去諸般陰霾,起身來到玉鑒前坐下,臨鸞缷去面上妝容,邊說道:

  「你這丫頭慣是被我給寵壞了,竟也沒大沒小起來。」

  流丹見其欲落妝,便也上前來幫忙,為她除去釵環盡數放入奩內,將青絲散落,只說:

  「姑娘向來好性子,奴婢才敢口無遮攔,若非如此,借奴婢十個膽也是不敢的。」

  最後抿著的水紅丹色被擦去,褪去妖嬈風姿,她才檀口微張:「別貧了,幾時說的話又忘了,快點告訴我今日那人可是寧安哥哥?」

  「是不是的奴婢也不好說,姑娘都未曾看過一眼他的面容,如何肯定?」 首發域名m.bqge。org

  流丹忽的一拍掌,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哦,姑娘定是偷著瞧過了,怨不得這般相問。」

  紅燭映影,錦珠幽畫屏,金邊鑲來的蘭菊熠熠,宋南詩褪去腕上玉鐲,放到案上與之相碰。

  這廂起身裝作嚴肅的面,轉過身來便用指骨敲了流丹的頭一下,才走開。

  那丫頭叫疼,自知說錯了話,也不再言。正統人家的嬌女,哪能被人說作輕浮浪蕩之輩,縱使偷著瞧了一下男子面容,也會是不矜持的。

  半晌無人說話,紅帷翠帳之中,偶有幾聲簾珠輕漾,隔著門戶猶聽著護花鈴清脆璫璫,如廊雨擊青瓷,空靈剔透。

  「慎言,叫人聽去像什麼樣兒。」

  行到面盆架前,拿起桃花露凈面,再拾一干帕擦拭水珠。

  華燭搖曳,錦賬前明,宋南詩行到床榻前,褪下青衫,脫去綉履,剪水雙眸相望才道:

  「落燈吧,我也乏了。」

  說罷將錦簾放下,動作輕微的躺於榻上,拉過被褥閉起眼眸。

  直至流丹抽去蘭膏,閣內頓顯於黑蒙蒙的一片,幾聲腳步離去方知她已是離開內室。

  床上假寐的人才輾轉反側,不得入眠。許是激動過甚,今日瓦舍之內,她只需瞧一眼,便已認出。

  刻入骨子裡的情,放在心坎上的人如何能忘,年年夢魂里尋,原是思你成疾。

  浮生若夢,今朝成真,怎不喜上心頭,從枕頭下摸出那塊白玉,曾是那人予她的寶兒。

  隔著夜色相看,計上心頭,本想著此後再難相見,也好留著個念想,如此倒好,又有了相見時的憑機。

  那時的關雎綺夢,更是幻想一夢一生的人啊,也還想到那年陌上兩人並肩而坐:

  「寧安哥哥,我們還會再見嗎?」

  那人摸著她的頭,笑的極其溫潤:「定是會的,小南詩。」

  一面風情深有韻,依著信物將相思寄予幽懷沉沉,便也就尋了周公夢去。

  如今且說九重宮室,閶闔幽閉,丹楹刻桷並著瓊樓玉宇的屋舍被月色分隔。月華正中,琉璃瓦瑩然生亮,漢白玉的長廊人云渺渺,偶有掌燈者行過。

  薄露漸重,夜風順起,雀鳥順著烏黑的夜於天穹上劃了一道痕,東華門北,為東廠所設之地。

  東廠位於大內禁中,有抓捕疑犯、刑獄審訊和監視臣民之責,因其直屬於皇帝,故有時權力甚至高於錦衣衛。

  因其首領為宦官,故常遭人輕視,大梁是開宦官干政之先河,其濫觴源頭便是初時皇帝事物繁忙,常尋宦官來幫。

  長此以往下來,宦官多有學識,於政事通。本朝太祖,也就是現任皇帝便索性設一東廠,襄助錦衣衛。

  因內臣於皇帝近,故親疏立現,天威諸多寵幸,才釀成今日這般:東廠凌駕於錦衣衛之上。

  地鋪白玉、內嵌金珠的屋舍因著蘭膏明燭愈顯光亮,博山爐中爇著沉香縈郁,煞是提神醒腦,乃是廠公元青晏息之所。

  只見其位上首,面上無波無瀾,只於眼眸處泄了點精明,畫屏的雲青水澹襯了別樣的風骨,倒是長相極俊的一個宦臣。

  世人卻止於表相的迷惑,探不清這人藏於男兒心下的女郎身,其因果由來也自有一番波折,且待後日再言。

  元青權勢極大,不單為東廠首領,更兼任司禮監掌印,朝中喚為九千歲。

  她將手中的冊子合起放下,又托掌執起案上上好的白瓷杯,用蓋子撇去浮沫,方才入口,白露清香甘冽之感盡入鼻端。

  又是放下,才抬頭望向身前之人,出聲清冷,並無一般太監的尖銳嗓音:「可都在冊了?」

  「回廠公的話,全數在冊,無一人漏。」

  「嗯。」

  元青只輕應了一聲,並未再說什麼,底下人卻早是憋不住,有心想問一句:

  「奴不知廠公尋這新科舉子名單作甚,原這也並非東廠職責之內,且知道名姓也未見得有用。」

  那座上之人,眉峰微凝,射去了一道寒光,月水霧影遮眸是為她蓄勢,出聲更顯威嚴:

  「莫要多問!該有用時,自會有用。」

  她兩手覆於椅柄上,轉動那羊脂玉扳指,面上無甚情緒,只道:

  「你尋了那狀元郎的文章交予我。」

  那人心中更為疑惑,往年他們廠公不是未去籠絡那些自詡清高的文臣風流,可那些清流想是恥於與他們為伍,向來虛與委蛇。

  若說誰為偽君子,他們便算是其中的中流砥柱,如今這廠公怎的又是如此。

  著實讓人想不通因果如何。

  「寒門學士,尋這條路來正己,唯有權勢在手,方能直登青雲梯。狀元郎又是如何,權字而已。」

  元清言說著權勢因果,恍若是執掌天下的主,能決定旁人的官途,萬事皆於其囊中。

  這番話下來,那小太監自是不懂,他向來也只聽決策,因此便不再相問。

  朝堂之上,與虎謀皮,是最容不得行差踏錯的,利益交換來的榮寵向來不長久。

  而竊了她福祿的人,又怎配永久居於那高位之上,望著其掉落神龕的狼狽,方得安心。且他要的從不是一人的順從,是千萬人的擁護。

  眼眸中猩紅乍現,兩手緊抓住椅柄,似是想起了不好的事。

  忽的想起另一事來,將怒容斂進內,只作了個平淡無波,遂問道:「錦衣衛近來行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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