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登名榜連中三元,遇尚書盛情相邀
「哎呀,我兒可算是高中了,門楣光耀有望了,也不枉為娘的一番苦心啊。」
「我家那不成器的,又是榜上無名,可怎麼是好哦?整個家本兒都搭裡頭去了,也養不出個狀元。」
名榜一出,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榜有名者喜出望外,名落孫山輩榜上無名,當是失望更多。
日後的緣法或躊躇滿志,來年再戰;抑或是自暴自棄,再無想頭。
常言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自都是望子成龍,盼女為鳳,只念頭太多,反是過猶不及。
俗話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可不就是這般道理。
沈寧安只在身後望著,世人眼中企盼的俗物,念著為官做宰的慾望,也不知是真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是為著權與名、利與祿廝混云云。
名利與權勢向來是世俗中人追求的寶,卻不曾想自己能否捉到,止於心口藏於心的事物又豈能現於白茫茫的山巔原野,任風吹雨打,澆熄潑滅直至萬劫不復。
她一旁看著,卻在想自己是否走對了路,不由就念出了這一句話:
「名利場上混一生,撈得頭來卻似空。」
「沈兄這嘴裡念叨些什麼呢,你如今一舉登第,又是連中三元,待得入仕翰林,人生之極處怕是莫過於此了。接下來可該料想洞房花燭夜了吧?」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人潮湧動,都圍著一方天地,那歐陽瑜當是越過人群才能行來。他手中打著湘妃為竹,白玉作墜的摺扇,眉沿三分溫潤,蘊清骨為憑,招兩縷的鬚髮言說文人墨客的風流。
白衣長衫卻有幾分魏晉風骨,袂上銀線鑲著欲綻白蘭的飄然,總歸是儒雅非常,只極易玩笑話,因無傷大雅,故也沒什麼好說的。
「別胡扯,業已未成何來家為?還未問得歐陽兄榜上如何?」
沈寧安將其神色收盡眼底,只等著他回答。
「小弟賜牆及肩,只登了個二甲十三名,算是於祖上有愧了,但也極盡所學,嘆不可得。」
沈寧安自知他脾性,如此也就是說說便過,向來是愛自由勝過於官宦仕途的,怎會拘於排名先後而苦惱。文人不羈,墨客自狂,向來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如今取士之法於兄不利,兄不擅時文,若策論為上,必以大成。況這出口成章的本事,也不是誰都有的,你這名動天下的大才子,近來可是少墨,子懷還當相看呢?」
沈寧安因男子皆有字,故自取一字型大小為子懷,是為子懷大志之意。既是要以陰亂陽,以假亂真,可不得做全些。
「我那點文人酸腐氣的詩文,也虧沈兄看得上眼。」
歐陽瑜扇柄一揮,開了半扇,顯了個玉蘭的幽,眉間溫潤,語出清逸,恰襯君子之風。
他往四周瞧去,眼見著人多口雜,又是金烏正西垂,雖為霞綃雲幄、春嵐正盛,半縷輕煙杳杳攜幽香慢來。到底還是不宜多話,遂也開口道:
「想來也是不早了,此地說話也是不好,不如上文淵館去,你我再來續當日之詩。」
文淵館尚雅,文人墨客好聚於此,或與朝堂相齬齟的官員偶也會到來。此中翰墨、琴棋與酒自是常備,有人稱之為真名士,自風流。
沈寧安應聲,作了個請的姿勢,二人便往前而去。
歐陽家世系江州城,本也是書香門第,奈何至其父時業已衰落,但逢上戰多國亂之際,只顧不上應試。后才平定,天下悉屬太平,便將希望寄託於歐陽瑜,望重振家業,以期蘭桂齊芳。
他倒也是爭氣,自小聰穎異常,識字初便能吟文,五歲余就能寫詩,其鄉間莫不道一聲神童。舞勺之年一首《公子頌》名動江州城,自此便有人嘆之如太白在世。
只其性隨意,心逐自由,不喜朝堂取士之法,但為家而想也只得如此,因自求和光同塵,與時舒捲。
再說當今三分天下,大梁居中,廣博富庶。東有秦,以雁盪山為界;西屬涼,起洛水為線。三國間政治經濟互不干涉,平等往來。
如今可是太平盛世,朝廷重以養才,文官頗受重,武將亦能掌兵權。但處於邊塞之地的守邊將士,也需派文官督導。
二人向前而去,並不知其後有人正自尋來,原就是那戶部尚書宋聞軒,只在其後喊著:
「二位公子留步。」
他方才於放榜處早聽得沈寧安為新科狀元,便想著若是帶回家與女兒相見倒是甚好。
二人聽其聲,回身來,見這人年紀較長,便拱手回禮道:「先生有何指教?」
「想必二位便是同榜進士了,我為朝堂一小官,好名士風流,故想請二位府宅一聚。但請放心,非是結黨,只論好惡。」
大梁依舊例,今科舉子不論名次皆需三月後方得安排官職,一是先細數各部門官職空缺,才能有官可授;二是舉子大多外地而來,於京都不熟,怕不能很快上任。
如今安排倒是有理,正因著這個,好些官員趁此拉攏新科舉子,或招作乘龍快婿,或約為朋黨。
二人心底是不想去的,便欲推辭,但又怕未入朝堂便得罪官員,於日後仕途官宦上不暢。
沈寧安計上心頭,扯了緣由,禮貌也有,宋聞軒的臉面自也沒下,便拱手作了個恭敬狀:
「大人盛情相邀,原不應辭。但今時日不早,況學生二人並無有備,如此相去,恐冒然唐突。不如尋待改日登門拜訪,也不算辜負大人盛邀。」
宋聞軒畢竟也是官場之上打磨數十載的人,二人言內推辭之意自是清明。想著此時天確也晚了,不好再留,既已這般說了,改日就不怕他們不來。
彼此寒暄了一陣,便各斟佳期,拜別而去。
且說宋府,如今已是暮色深深,流月凝彩,天上星漢銀河灧灧,掌燈映綺檐,罅隙里撒下點點星子光落在地上,院內甚是靜謐。
蕙蘭閣內蘭燭搖影,繚繞著芸香鬱郁,和風掀起了簾櫳的一角,有一絕世美人支頤而坐,眉目蘊嬌勾了朱丹的艷,湘紋飄逸瀲灧一身風骨的嬌。
乃是戶部尚書宋聞軒的女兒宋南詩所居之所。此女恰是名為其人,於詩文上頗有造詣,然貌亦為絕色,常被人贊為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
「姑娘在想什麼?」侍女流丹捧著銅盆進來,只見著宋南詩還是那般痴樣,不由出聲問道。
宋南詩並未回頭,也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悠悠問道:
「流丹,你說今日那人是不是寧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