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忽然覺得身上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去了,她並不喜歡紅色,她喜歡的是較素一點的顏色,比如裸色和白色,而索爾送她的裙子,永遠都是紅色的……
索爾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都沒有出現。容易的生活也變得簡單了許多,幾乎足不出戶,事實上她也沒有試過出去,因為據她猜測,自己大概也是不被允許出去的。她每天的時間幾乎全部交給了樓下的那片玫瑰,也每日努力思考關於不是容易記憶的那部分記憶。可是僅有的能夠想到的幾個畫麵也都是模糊不堪的,她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手裏握著的那張名片已經發皺,那個唯一知道她過去的人,此刻她再也沒辦法聯係上了。煙是索爾留下來的,她在抽屜裏找了出來,顫巍巍地點了一支。她想到很多次深夜醒過來索爾便是獨自坐在這裏點著一支煙看著窗外,那時候她不懂,但現在她懂了。這個星係所有的星光璀璨,全部都是他為另外一個女人建的,那些無法撼動的誓言也是他對另外一個女人說的。而她存在的意義,不過是為了這副皮囊。“夫人,這裏是禁煙區。”清涼的女聲在她背後響起。容易嘴角勾出諷刺的笑,禁煙區?這是她自己的房間,這裏的一切都是她親自布置的,她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這裏變成禁煙區了?轉動一下椅子,她背著光看眼前的兩人,連聲音都帶了冷意:“讓他自己來和我說。”侍女立刻明白過來容易口中的“他”指的是誰:“親王殿下近日政務繁忙。”容易冷笑一聲:“那就出去,什麽時候他閑了,讓他親自來和我說。”
侍女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幽冷的目光盯著容易,仿佛後者是一個隨時準備發動攻擊的敵人。她重複著之前的話:“這裏是禁煙區。”說著就要上前抽走容易手中的煙。容易配合地將煙交給她,然後問她:“景瀾呢?讓她調回來怎麽樣?”侍女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真空垃圾袋將煙頭扔進裏麵,然後上前將桌上剩下的煙也收了起來,這才回複她:“我會幫你詢問。”容易一噎,現在竟然連讓景瀾調回來都成了奢望。“我能出去嗎?”她又問,並不抱有希望。侍女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覺得怪異:“夫人你有自由活動的權利。”容易的心猛地一跳,自由活動?!索爾竟然沒有軟禁她!她幾乎是立刻抬步往前走,沿著長長的走廊走了一段,又從台階上走下去,繞過大廳,一直到走出主樓看著外麵的晴空萬裏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隻是一轉身,就發現那兩個侍女緊緊地跟在自己身後,原本的輕鬆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麵色也沉了下來。她沒有理會她們,抬腳邁下台階繞著大路往右轉,沿著林蔭小道一直走到行政樓。以前她還在軍隊的時候每次來親王府都要來這裏和顧鴻霖議事,這裏環境優美,背後是假山,前麵是人工湖,基本算是依山傍水。以前她愛來這裏,也大都和這裏的環境有關。坐在湖邊的一個亭子裏,容易蜷著腳坐在石凳上望著湖麵,想要和顧鴻霖來一場偶遇。如果他來親王府要去行政樓的話,那麽這裏將是必經之地。那侍女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淡淡道:“顧總指揮最近休假在家,如果你在等他的話,恐怕要失望了。其他人全部挪回了作戰部辦公,不再在親王府辦公。”容易一愣,休假?她和顧鴻霖共事那麽久,從未見過他休假,究竟是什麽事情,竟然還需要他休假?
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他最近在忙什麽?”“顧總最近尋回了失散多年的兒子。”很簡單的一句話,卻仿佛在容易的心湖中投進去了一顆炸彈,將她整個人都炸蒙了,顧鴻霖找到了顧念慈和顧墨?怎麽找到的?什麽時候找到的?他們最近過得怎麽樣?顧鴻霖有沒有為難他們?越想容易就越是責怪自己,如果當初自己堅持將他們送出帝都的話,或許他們就不會……她有些難過地抱緊身子,其實連她都知道,顧鴻霖總是會找到他們的,隻是早晚的問題而已。可讓她不能接受的是,如果索爾有意保護他們的話,他們便不會被顧鴻霖找到。在兩人終於撕破臉之後,他連顧念慈都不管了……她再次認清了自己在索爾心中的地位。
盯著平靜的湖麵,容易在賭,賭這兩個侍女會不會遊泳。星係的人和地球人一樣,總有擅長的項目和弱勢項目,就算是頂尖的機器人,也是如此,因為他們的基本編碼是如此被刻入的。但在她作決定之前,她還是問了一句:“我有自由通話的權利沒有?”嗬嗬,似是階下囚一般。如果有,她第一個應該打給誰?江敬?她想到江敬那陰鬱的表情,又有些退卻,可他似乎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了。這兩個侍女的聲音從來沒有任何波瀾,讓人聽了就討厭:“沒有。”容易拽了拽衣角,早就知道了,為什麽還要自取其辱?又坐了許久,容易屏著呼吸站起身來沒有看兩人一眼便朝前走了過去。這次她故意貼著湖邊走,走廊和湖隻隔了一層護欄,右邊是綠色植被,她目不斜視,腳步很穩,她不太記得自己以前是什麽樣的,但自從她到了軍隊之後,她就有著一股勁,如果要做什麽,拚盡全身力氣也要去做,哪怕失敗也無所謂,她身上總是有意無意地流露出這種硬氣。兩個侍女緊緊地貼在她身後,容易根本不回頭,隻加快腳步。她知道再往前有一處是沒有護欄的,那裏有一處樓梯,供工人抽水打撈之用,如果她從那裏下湖的話,至少有一半的成功率。她拚命抑製住自己的心跳,每走一步都感覺雙腳沉重,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離開帝都之後自己的逃跑路線,唯一不敢去想的是自己以後的生活,除了失去索爾,她也失去了所有的同事和朋友。十步,九步,八步……隻聽“撲通”一聲,水麵上濺起一片水花,容易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其中一個侍女也迅速跳入湖中,又是一片水花,卻再也沒有露頭。容易在水底憋著一口氣幾乎是拚盡全力往前遊,她隻覺得此刻渾身都是力氣。湖底一片黑暗,她並不怕水,她甚至有些喜歡水,她喜歡暢遊的感覺,像是久違了一般,她覺得姿態都是輕快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麵,她和一個麵貌模糊的男生比賽遊泳,她率先遊到了終點,從水裏鑽出來扶著岸邊大笑。然後一個人頭忽然從她身邊冒出來,她嚇了一跳,驚叫一聲,一下子掉進了水裏喝了幾口水,那個男生將她從水裏拖出來不停地安慰她,她本來在佯裝生氣,最後反而被他逗笑了。此刻她有一種預感,那個麵貌模糊的男生或許不是索爾,因為索爾在她的記憶中從來都是清晰的,就仿佛在看另外一個人的故事那般清晰。最終沒有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沒有人,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一直站在岸邊的侍女目光涼薄地看著那一串氣泡,然後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幾乎是片刻間便已經遊出數十米。容易的手忽然被人抓住,整顆心“咯噔”一下往下沉。她感覺這股外在力量幾乎是一直在拉著她往下沉,水越深她心髒承受的壓力便越大。而低頭看,是深不見底的湖水。她略帶驚恐地看著那個侍女,幾乎驚出一身冷汗。可是那個侍女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容易開始掙紮,但是作為地球人,而且是一個缺氧的地球人,她的力量幾乎可以等於說是沒有,反抗的結果是讓自己多喝了兩口水。她體會到了瀕臨死亡的感覺,缺少氧氣,過大的壓力,她想做的隻有放手一搏。她的手伸到那侍女的脖子上,用盡所有力氣想要擋開她,可即便是在水下,那侍女的力道也依舊驚人,幾乎是將她的雙手反綁。下一刻她便開始感覺到上升,那侍女正帶著她遊出水麵。一接觸到空氣,她便張大嘴巴兩手竭盡可能地在水麵上撲騰著,沒有死亡的恐懼,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再去看那侍女,穩穩地浮在水麵上,猶如在平地站立,隻上半身露出水麵和容易相對。見她的視線投過來,便涼涼道:“這次是對你破壞我任務的懲罰,如果有下次的話,我會直接殺了你。”容易知道一個軍人的使命,特別是珀萊星係的軍人,視榮譽為生命,對於任何破壞自己榮譽的人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毀了對方。她理解對方,並且尊重對方,卻第一次對星係產生了絕望的感情……這裏的人自尊自愛,維護榮譽,庇佑家人,關心朋友,忠誠星係,但他們沒有同情心……上了岸,容易在前麵走,那侍女依舊在後麵跟著。第一個跳下水的那個侍女並沒有上來,容易已經猜到她沒有追上自己的原因了,她不會水,一下水便永沉湖底了。想到自己剛剛也差點永沉湖底,容易打了個大大的冷戰,那個冰涼、黑暗的地方,她永生不想再去第二次。一路上引來很多好奇的目光,但是沒有人膽敢上前來詢問。這次她並沒有繞彎路,而是直接進了主樓。穿過客廳,走上樓梯,隻是才踏上兩級樓梯,她便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