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而且他一直都會,卻從來沒說過,直到此刻才顯露。而且,就在他以為索爾當下便會下令讓這些人去把容易帶回來的時候,索爾卻沒有。他隻是彬彬有禮地站在那裏,眼神一本正經,筆直的身體更顯軍人氣質,隻看一眼便能夠把所有人震懾征服。他開口:“再讓她逃一刻,然後去把她抓回來。”顧墨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他甚至願意給獵物逃跑的時間和機會,並且胸有成竹一定會把獵物給捉回來……
容易毀掉了逃生艙的通信設備和磁力磁場,丟掉了所有帶有編號的武器,此刻的逃生艙,隻剩下一個空殼子,就像是一顆隕石,不仔細找,永遠不會被發現,而且此刻她也不能定位去哪裏,隻能這樣隨意飄著,飄到哪裏,便是哪裏。而且,能不能活著飄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這得看運氣。做完這一切,她關了電力係統,把椅背往後推了推,整個人躺在黑暗裏,再也沒有任何動作。她想著地球上的事情,想著來到珀萊星係之後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腦海中過了一遍,而此刻她忽然發現自己要失去了,心底竟如刀割一般難受。阿寧,她的阿寧。索爾,她的索爾。以後,這些都和她沒有關係了。不知道在黑暗之中躺了多久,忽然逃生艙劇烈顫抖了一下,容易驚醒,立刻坐起身來,跳下椅子走到艙門口透過窗戶往外看,然後渾身的血液驟然退去溫度。隻見窗外,一排密密麻麻的小艦艇正對著她的逃生艙,並未看見主艦艇,可見索爾是多麽有信心他們能夠找到她,並把她帶回去。她跌跌撞撞地走回駕駛位上,開啟電力係統,雙手在偌大的操作台上扒拉著,定位了坐標,迅速衝出去。可身後那些人似乎是在調戲她,隻不遠不近地跟著。每次她加速,他們便也加速;她放慢速度,他們也放慢。說是逮捕,其實更像是保護。
不行,她必須衝出去。雲陵操作係統,有去無回的係統,若是一次飛躍太遠,或許她將永遠回不到這個星係,這個係統是為了毫無退路的情況設計的,她從未想到自己竟然也能用到。可是對方似乎破解了她的意圖,幾乎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便排成圓形將她包圍。容易看準一個空隙,哪怕魚死網破,這次她也要逃出去,雙手重重地拍在操作台上,死不死,就看這一次了。誰知天際忽然傳來一束強光,她的逃生艙飛躍失靈,操作台出現亂碼,整個逃生艙不但沒有衝出去,反而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她驚恐地望去,一艘稍大的艦艇渾身散發著白光,也散發著強大的磁場,甚至震懾得周圍的小艦艇都不能堅固地停在遠處。這是……新武器?她離開軍隊不久,卻沒想到武器水平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而此刻,她隻剩下一個辦法了。求救。關閉電源重啟操作係統,除了通話係統,其他依舊癱瘓。嗬,到底是誰設計的係統,竟然這麽諷刺,還為戰敗之人提供投降條件。她身子往下俯了俯:“我是容易,我曾是你們的作戰副總指揮,在平原戰役中為了救出同袍,我獨自開戰艦深入敵後以自己的力量救出了四十八位兄弟;26年青馬星係的人在邊境上搗亂殺了我們一個兄弟,我帶領手下的兄弟幹掉了他們一個隊,逼他們的將領給陣亡兄弟家人道歉;我們也曾一起經曆水邛戰、劍影戰,還有很多我已經忘記的戰爭,我們曾相互扶持而過。而此刻,我以軍人的榮譽乞求你們,放過我這個永遠不會威脅到星係的人。”對方沒有反應,完全沒有。容易的心一直往下墜,拳頭緊緊握起,他們不應該是這樣的--在戰場上,他們可以為彼此去死,在私生活上,他們願意互相照顧。可是,他們不該是眼前這樣毫無反應的。容易繼續道:“我也以一個軍人的名義起誓,此次我離開珀萊星係,哪怕被流放至死,也永遠不會再踏入珀萊星係一步。”還是沒有反應。對方甚至都不願給她一句話。容易絕望了,她終於認輸了,她鬥不過索爾,永遠鬥不過。而且此次回去,她前途未卜。仿佛達成了協議,發光的艦艇用柔和的光束將容易的逃生艙罩住,然後緩緩推動著前進。容易癱坐在駕駛座上,想到待會兒要見到索爾,心緒頓時極其複雜。
柔和的光束一直將容易的救生艙推進艦船,艙門打開,容易坐在駕駛座上依然不動,沉穩的腳步聲“啪啪”地打在她的心上,讓她緊張的同時又鬆了一口氣。來人不是索爾。低沉的男聲在她身邊響起:“夫人,請跟我下去。”容易靠在椅背上,麵如死灰:“我已經不是你們的夫人了。”男聲沒有任何波動:“我們並未接到通知,請夫人不要為難我們。”容易的睫毛閃了閃,深呼吸一口氣,站起身下了一層台階,與前來的軍人對視:“我永遠不會為難你們。”她認得眼前的人,他們曾共事許久,私交也還不錯,但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儼然是陌生人和敵人。不,她永遠不會成為他們的敵人。她是被兩名士兵“送”回自己的房間的,走到房間門口,兩名士兵什麽都沒有說,隻一左一右站在房間門口。容易的腳步沉了沉,如果說上次景瀾隻是軟禁她的話,那麽現在她已經徹底淪為階下囚了。上前一步,手觸到門上,門“嘎吱”一聲打開,她的心緊了一下,手指幾乎是立刻收回來,目光迅速在屋內搜尋了一圈,見沒有索爾的身影,呼吸才慢慢平穩,把心收進肚子裏,抬腳走了進去。隻是她進去之後,門口的兩個士兵回頭看了看,因為她關門的聲音可謂震天。連鞋子都沒脫,她直接倒在床上用被子將頭蒙住,然後便一動不動。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天亮,門口的兩名士兵在敲門後走進來:“夫人,我們已經回到帝都了。”容易依舊用被子蒙著頭,到帝都了?旅行結束了?她迷迷糊糊地想著,忽然又明白過來,是她自己提出要回帝都的,所以索爾就真的回來了。他還是那麽重視她的決定,隻是這次顯然變了味兒。“夫人,要下船了。”士兵繼續道。容易掀開被子直接跳下床進了衛生間,絲毫不在意有外人在,連索爾都不在意了,她還在意什麽。簡單地梳洗過後,她站在衛生間門口,一臉漠然:“現在要帶我去哪裏?星際監獄?”士兵麵上毫無波瀾,也並無敬畏,依舊隻是機械地道:“我們接到的命令是送夫人回親王府。”容易別過目光,如果可以的話,她情願去監獄,因為那裏對於此刻的她來說,更安全一些。踟躕在原地,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此刻她已經喪失了判斷能力。艦上的這些人和往日完全不同,此刻的他們比平時更機械,仿佛喪失了感情機能,無論她說什麽話,他們都以自己接到的命令為標準。所以,如果她開口問他們借通信器的話,他們應該會立刻向上級匯報吧?可是如果回了親王府,她就更加沒有機會了。最後,她還是作出了決定,她不能相信這些人。本來她以為不會再見到索爾,但沒想到在下船的時候,她站在高高的階梯上一眼便看到了他。他被一群人簇擁著下樓梯,場麵安靜得讓人覺得不舒服。他並沒有朝她這邊看,就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可能他已經忘記了,兩人上艦的時候是他抱她上去的,下船的時候兩人卻變為陌路。“阿寧!”她喊了一聲,如果他要處罰她的話,那麽就趁現在,她不喜歡這種等死的感覺,如果他原諒她的話……原諒?兩人都不能再彼此原諒了……她雖然不知道具體事實,但她隱約知道他愛的那個人可能並不是她。而她居然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原諒?早已是奢侈。索爾的背影明顯停頓了兩秒鍾,最終卻沒有停下來,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般,徑直下了樓梯。容易一路奔跑,想要追上他,既然已經撕破臉,那麽至少讓她知道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麽!讓她沒想到的是,身後的兩名士兵飛速地衝到了她麵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冷硬道:“親王殿下此刻不想見你。”容易的臉色冷了冷,來強的,她不是他們的對手,隔這麽近,她已經聞到了他們身上鋼鐵的味道,超級機器人殺手……索爾竟然派這種機器人來……
下了台階,數輛車子開過來,索爾坐的是他經常開的那一輛,而停在容易麵前的,是另外一輛。他甚至都不願和她同乘一輛車了。容易站在車門前執拗地不肯上去,一直盯著索爾的那輛車。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注視,索爾回頭看過來。就為了這一眼,容易覺得前所未有的委屈,連眼眶都紅了,索爾卻沒有任何反應,隻回過頭鑽進了車子裏。看著他的車子消失在自己眼前,容易收回目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後麵的車輛並不催促,身邊的兩個士兵也保持沉默,容易知道肯定會有人告訴索爾她還站在這裏等。隻是她站了足足兩個小時,一直站到腿酸,他還是沒有出現。最後她還是妥協了,被送回親王府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依舊是以前他們住的房間,隻是索爾的東西已全部不翼而飛,而且兩名士兵退下後,換了新來的侍女,她們輪番自我介紹之後便再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容易更是沉默,從回到親王府到深夜,便一直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沉思。他們住的房間是親王府正中央的主樓三樓,落地窗外麵是一個偌大的花園,花園裏種的是她喜歡的玫瑰,一年四季永開不敗。有一段時間索爾最喜歡的便是坐在這裏看著窗外沉思,那個時候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現在她忽然明白了。小時候容家也有一片玫瑰園,她喜歡在裏麵玩,經常對著站在閣樓上的容寧大笑,朝他招手,用新鮮摘下來的玫瑰丟他。偶爾也能夠看到容寧的笑容,帶了溫柔和包容。她周身的血液驟然降了溫度。不不不,這不是屬於她的記憶,因為,她甚至能夠看清回憶裏那個女孩子的容貌,黑色的長發在風中飄舞,身上穿著……紅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