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蓓蕾同容寧走得越來越近,容易主動申請調換位子,同一個男生成為同桌。她同那男生約會,看過三次電影之後還不記得那男生的名字,再過幾天又和其他男生約會。臨近高中畢業,和她約會過的男生竟然用十根手指數不過來。錄取她的學校是本市最好的大學,當然容易還是沾了容寧的光,不過這些對她來說都無所謂,就算沒有容寧她也有指標,誰讓她有著有名望的科學家父母呢。她同容寧的關係已經很淡,上大學住校之後,若是沒什麽重要事情,她甚至都不肯見容寧。容寧也忙了起來,整日陪教授在實驗室裏待著,經常拿一些大大小小的獎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很多消息容易是從蓓蕾那裏得來的,她經常會在寢室裏說一些和容寧在一起的趣事。容易聽了又愛又恨,她怎麽從來不知道容寧還會講笑話?!然而當她聽到蓓蕾和他接吻的時候她還是把持不住了,衝到他宿舍樓下把他叫下來惡狠狠地看他:“你和她接吻了?”
容寧張了張嘴,想要否認,但機械的忠誠命令在那裏,他無法對她撒謊。容易看他的表情便明白了,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臂:“不錯嘛,機器人連怎麽愛一個人都學會了,什麽感受?”容寧說了什麽她根本就沒聽進去,她唯一知道的是容寧再也不屬於她一個人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隻記得容寧拉住她的胳膊不讓她走,她惡狠狠地凶他,然後跑回宿舍便躺在床上睡覺,足足睡了兩天。再見麵是在周末,容易晨練回來便見容寧提著箱子站在客廳裏,似乎是在等她。容易看著那箱子愣了愣:“你幹嗎去?”說好了不關心,卻還是忍不住。“我和你爸爸談妥了,要離開容家。”容寧的表情和以往沒有什麽不同,容易卻覺得他疏遠了許多,明明是一樣的眼神,她卻覺得他好像多了幾分解脫。“為什麽?”他是她的,她沒說讓他走,他憑什麽走!“我也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易易,以後我不能照顧你了,你自己……”容易厲聲打斷他:“誰準你走的!你是我的玩具!我沒說不要你了!”說完心裏又後悔,不該說他是玩具的,可事實的確如此。容寧沉下目光:“易易,你早就不要我了。”容易呆住了,是啊,她早就不要他了。她不能要他,隻要她敢毀約,容凱有一百種方法殺死容寧:“可是,我也沒讓你走啊。”容寧沒有回答她的話:“易易,以後要多保重。”容凱說得對,他的存在會害了她,他已經把她寵得懶惰、懦弱、脆弱,他以為她是需要保護的,以為她總有一天會明白自己成長的責任,可她卻把青春拿來換取一段又一段的戀愛,她從來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容易拽住他,語氣裏帶了焦急:“我不許你走。”
容寧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心,拍拍她的頭:“我還住在本市,你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容易覺得很惶恐,她從來沒想過容寧會離開她,她一直以為擁有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丟下他往容凱的辦公室衝去:“你和他說什麽了?”容凱坐在大玻璃窗旁抽煙,看到容易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呆愣了一下,這一年多來容易和容寧的關係已經很淡,他沒想到容易用了那麽多心在容寧身上。“易易,你真的愛上他了?”作為一個父親,他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容易拿起他試驗台上的東西丟到地上,朝他歇斯底裏地吼道:“你到底和他說什麽了!他為什麽要走!”看著女兒紅著眼眶和自己對峙,容凱目光複雜:“是他自己要走的,他來求我幫忙銷毀他,我沒答應,他便說要離開。易易,他是機器人,他不屬於我們。”容易後退一步,眸中掀起驚濤駭浪:“你說他自己要求被銷毀?”她想過千萬種可能,萬萬沒料到會是這一種,容寧不要她了,寧願被銷毀,也不要她了……這個事實比任何一種都殘忍。
容寧改了名字,不再叫容寧,而叫穆寧,再也沒有來找過她。蓓蕾依舊眉飛色舞地講過兩個人在一起的情景,容易聽了隻是笑笑,就仿佛不認識那個人似的。容易是在一次宴會上遇見索爾的,金發碧眼的純正英國貴族,容凱拿了人類進步傑出貢獻獎,索爾親王代表女王陛下前來恭賀容凱,然後便遇見了容易。其實在她遇到索爾之前是去找過穆寧的,她雖然懦弱又膽小,卻又出奇地自尊,足足在穆寧家周圍轉了三天才鼓起勇氣去敲門。隻是開門的不是穆寧,而是蓓蕾。後來,索爾也來到了中國,每天來容家拜訪三次,容易慢慢接受了他,每日同他約會,著實過了一段萎靡的生活。跳舞喝酒參加舞會是每天必有的內容,經常到了上課時間她還酩酊大醉著。半年後她同索爾宣布婚訊,一時間成了熱點,忙著拍雜誌上報紙。訂婚當日穆寧沒有來,她卻遲到了,她是在兩人曾經最喜歡待著的那個咖啡廳找到他的。當時他隻是在窗邊靜靜地坐著,直到她在他旁邊坐下他才發現她,眸光並無波動。容易的心被緊緊攥住,咬著牙不讓自己顯出難過來。兩人沉默地坐了十分鍾,容易起身離開,其間兩個人沒說一句話。容易從最初的期望到失望,再到絕望,她終於明白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從來沒有愛過她。有一瞬間,她覺得世界都像坍塌了,這麽多年以來的信念被打破,這麽多年一直堅持的卻隻是個錯誤,她隻覺得靈魂也被抽空了。那一刻站在屋頂,她張開雙臂感覺到風從自己的指尖穿過,這些年的希望與絕望統統被帶走。這一刻,她覺得前所未有地輕鬆,隻覺得自己解脫了。這一年她過得說不出地疲憊,但她從未想過尋死,以為活著就總有希望。可這一瞬間,她覺得這樣也挺好。雖然不明白自己是在懲罰容寧還是在懲罰自己,但她都覺得是結束的時候了。是的,結束,自此再無牽絆,無愛無恨,無因無果。
容易沒有想過自己會再醒來,她隻覺自己渾身像要散架了一般,房間的燈光不是正常亮度,周圍一片慘白,床周圍是各類儀器。她微微低頭看自己的胸口,被包得嚴嚴實實,艱難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嗬,好長一道疤!“容小姐,你醒了?”不遠處有低低詢問的女聲,雖然柔軟卻克製,一點也沒有關婭的活潑。對了,關婭呢?女護按了桌上的通信器低低地朝外通傳消息:“請在第一時間報告親王殿下容小姐已經醒來,重複,請在第一時間報告親王殿下容小姐已經醒來。”額上被女護溫柔的手探了探,對方看著她笑得溫婉:“容小姐,你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她一邊問著,一邊看各項儀器上的指標,完全正常。容易正要回答,便聽到門被劇烈推開的聲音,下一刻索爾已經站在了床邊。可能是沒有休息好,他比平日憔悴了許多,連眼睛裏都寫滿了滄桑,和容易對視許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醒了?”容易想開口說話,卻覺得嗓子裏如火燒火燎,難受得要死。索爾轉身親自幫她倒了一杯水,升高床頭喂她喝水。氣氛很沉默,兩個人卻如戀人一般,索爾的每一個動作都很小心,在她喝完水之後甚至還用手指幫她擦了擦嘴角,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容易看著滿身插著的管子,這能舒服嗎?不過她開口問的卻是:“關婭呢?”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的聲音竟然這麽粗!就像個男人!索爾絲毫不介意:“她的芯片沒有受損,換了副身體,說什麽時候能夠以一敵十了再來見你。”一時間容易覺得心裏充滿了歉意,她總是嫌關婭太嘮叨,問得太多,又不聽她的命令,到了最後,願意為她去死的人竟然會是關婭。
同時她又覺得慶幸,慶幸關婭是機器人,隻要芯片沒有損毀便可以重生。目光落在索爾臉上,他,也是機器人……“那些人呢?”她收回目光有些恨恨地問,她可沒忘這次自己受了這麽大的罪是因為誰!索爾在床邊坐下來,手指輕輕摩擦著她頸上的傷口,目光不經意之間又帶了濃濃的殺氣:“他們是墨邱星的流亡分子,不過我沒有殺他們。”容易微愣,這不是索爾的風格啊。但她緊接著便聽到索爾道:“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不知為何,有一瞬間容易十分慶幸得罪他的人不是自己,她不願再提到那天的事情,但不得不承認,這些事情全部起因於那場戰役上自己的優柔寡斷。或許,她還是不適合做軍人。“我餓了。”她換了話題。索爾一愣,看護在一旁解釋:“容小姐您一直有輸入高蛋白分子,不必進食的。”容易麵色一紅,被人揭穿,她惱羞成怒,摸摸空空如也的胃部,看著索爾堅持道:“我餓了。”索爾點點頭,吩咐人去準備流質清淡粥類,看護出去之後,病房裏又隻剩下兩個人。容易在心裏迅速計算著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現在離開他,還有些不太現實。他救了自己,若是自己沒有完全好,他是決計不會放自己離開的。“我還要在醫院待多久?”“這裏不是醫院,是我的府邸。”索爾的手鑽進被子裏細細摸著她受傷的胸口,手指有意無意地撫過她光潔的蜜膚,惹得容易呼吸微微急促,胸口一起一伏間比先前劇烈了許多。索爾卻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將欲望寫在臉上,隻是看著她頸上的傷口若有所思。容易伸手擋開他的手:“我要穿衣服。”索爾卻忽略她的話手指一路往下移,容易光潔的身子輕輕一顫:“你做什麽?!”“別亂動!”索爾命令她,然後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隔著內衣輕輕幫她揉著。就在容易要爆發的時候,他輕聲問了句,“還疼嗎?”容易的腦儲存量立刻告急,那天的事情閃入腦海,眸中寫著羞辱。明知索爾隻是關心她,但她還是惱了,拿手狠狠推他:“走開走開!”索爾一隻手製住她的肩膀:“別亂動。”另一隻手輕輕幫她揉著,她的下體有輕度撕裂,這幾日他一直有幫她揉。雖然經曆了那樣的事情,但容易怎麽說也是黃花大閨女,被一個男人這樣輕薄,她臉上帶著薄怒:“你看著我一時不能看著我一世,你再碰我信不信我讓傷口再裂開一次?”她算是摸到了門路,隻有拿自己做要挾,他才會肯就範。索爾果然收回手,拿了病號服過來,不容拒絕地道:“我幫你穿。”幫她穿衣服的過程中他的手指難免會碰到她,容易咬著下唇配合他。索爾幫她穿褲子的時候,大手繞到她的腰後,微微傾著上半身,謙恭而細心。稀粥端上來的時候,索爾不顧容易的反對一口一口喂她,容易終於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索爾向來潔身自愛,這是星係的共識,她醒來後的這數百年從未見過他身邊出現女人。有一次她好奇,去翻閱了一下過去的新聞,竟然也沒有找到類似的消息,那時候她便認定索爾有病。直到這種“好事”砸在了自己身上,她才明白,索爾是真的有病!那麽多美女不選,偏偏選她!“我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索爾連眼皮都不抬地道,低頭幫她吹涼了粥才遞到她嘴邊。溫柔,容易心中閃過這兩個字,是她看錯了嗎?那天他說因為她是易易,除了在地球時家人喊她易易外,她不記得自己認識的其他人這麽喊過自己,她說出自己的好奇:“我們認識嗎?”說完又補上一句,“曾經。”索爾的手頓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複常態:“不認識。”容易低低地“哦”了一聲,聲音裏全是失落,她懷念地球,無比懷念。“你這段時間的主要任務是養好身體,不要想其他的,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舉行婚禮。”雖是關心的話,但由於索爾的身份和習慣使然,這話聽起來更像是命令和通知。容易心裏堵了一下,雖然對他這樣的語氣早已習以為常,但還是忍不住大聲道:“結婚?我從來沒有答應過要嫁給你!”索爾冷硬的麵上略帶疑惑,不過很快便恢複清冷:“為什麽?這不應該是榮耀嗎?”容易氣急,若是兩個人真的在一起,連最基本的溝通都做不到,怎麽做夫妻!他永遠都不理解她要什麽,她也永遠不理解他的思維:“相信我,這對人類來說完全不是榮耀,沒有哪個人類願意嫁給機器人!”索爾的表情並沒有任何改變,放下碗站起身俯視她。容易的心有些打鼓,剛才那些話有些過分,他生氣也屬正常,但索爾並未生氣,而是道:“你好好休息。”容易看著他的背影不禁皺起眉頭,這個機器人到底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