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抉擇
夏末的風仍帶著一點溫熱，知了仍不知疲倦地高唱著，隻是剛歌了一兩聲，便被小太監們粘了下去。有些樹葉不耐地從枝上掙脫下來，悠悠地落下，片刻的自由飛翔後安靜的睡在了地上。安寧宮如平時一樣安靜，淡淡地熏香從紫色的琉璃珠簾中溢出，劉森輕輕走進去，撥開西暖閣的珠簾，看到劉淇正專心地伏案畫著什麽，便道：“姐姐！”
劉淇被他突然的聲音驚了一下，畫筆在紙上一頓，原本完好的留白上多出了一點墨色，劉淇歎道：“已經是最後一筆，被你這一嚇，這畫幾乎要毀了！”劉森探頭看向桌上的畫，不是細君，自從細君進宮後，姐姐隻要動筆，畫的一定是細君，或靜或動，已經畫了十多幅了，怎麽今天畫的不是呢？“姐，你畫的誰呀？”劉森皺眉問道，前日出宮，他和劉源、劉岩被皇帝叫去查問功課，所以還不認是阮洛寒。
劉淇臉色微紅，似是在斟酌該怎麽回答，劉森又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在畫細君嗎？怎麽今天畫起別人來了？這人是誰呀？”
劉淇微紅著臉道：“是沁香齋的少主人，前日出宮遇到的……”
劉森狐疑地看向劉淇：“嗯？”
想前日被細君硬拉著出宮，在沁香齋見到那個讓細君讚不絕口的阮洛寒，劉淇臉上不由的露出淡笑。紙扇輕搖，風度翩翩，不似一般富家子弟滿身銅臭，也不似一般的商人處處露著算計，那一扇瀟灑，像是出世的仙人，聊起作畫，二人相談甚歡，細君在一邊本玩笑地說了句“不如你們倆比一比，互相給對方畫一幅，看看誰的本領更高一些”，阮洛寒便一口答應了，她看到他滿是期望她的眼神，心中一顫便點了頭。
劉森見劉淇隻看著自己的畫淡笑著不語，哪裏知道她已經神遊天外了，皺著眉略大聲地開口：“姐，我在問你話呢？”
劉淇被他驚回神：“什麽？”
“明恪說他哥哥讓他托我問問你你給他的畫像畫好沒有！”劉森有點生氣地一口氣說道，劉淇卻沒聽明白：“啊？誰？！”
劉森泄氣地垂下了頭，正待再開口，簾外傳來“咯咯”地笑聲：“表姐，他是在問你，明昊哥哥的畫像畫好了沒有。咯咯……”笑聲和著細碎的銀鈴聲，從晃動的琉璃珠簾外走進來一身白衣宮裙的蘇湘雪，“表姐剛才定是心不在焉，是不是還在想那個阮少主？”
劉淇臉又紅了一層，不理湘雪，對劉森道：“他的畫像已經畫好了，你拿去吧。”言罷指指旁邊畫架上放置的一個錦盒，劉森哼了一聲拿著錦盒走了。
蘇湘雪走到劉淇身邊，看到了桌上阮洛寒的畫像：“表姐，你還當真畫了呀？！”
“當然了”劉淇一邊說一邊提筆將剛才不小心點下的那墨跡處補了幾杆竹子，這下，更襯的畫上的人氣暈瀟灑了。湘雪忍不住連連讚歎，接著又央求劉淇為她也畫一幅，劉淇放下筆，走到一邊喝茶，“你為何突然想要畫像了？”
湘雪撅著嘴道：“那個劉細君才剛來幾個月，你就為她畫了那麽多張畫像，好歹我是你親表妹，從此小就認識你都沒想過為我畫一幅……表姐也太偏心了！”劉淇的臉色變了一點，還有點緊張的望望門口，湘雪沒注意到仍繼續說著，“不行，你今天必須給我也畫一幅！”
劉淇道：“好了，好了，你別聒噪了，今天就給你畫一幅。”
“真的？你答應了？謝謝表姐！”湘雪臉上綻出笑上前挽住劉淇的胳膊高興說道。
“嗯，”劉淇掙開她，放下青釉茶杯道：“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你的畫像不許亂拿給外人看，隻準放在你的房裏。”
湘雪詫道：“為何啊？細君都可以拿給別人看，而且還拿市井去了，為何我的就不能給別人看？我長的很醜嗎？”說著心底不由的升起一股不甘之氣。劉淇卻不理會她，隻淡淡道：“若不答應，就別想我為你畫像！”
湘雪悶了一會兒，見劉淇沒有改口的意思，隻好點頭應下，劉淇見狀起身去鋪宣紙，又開口補了一句：“還有，不許你拿給外人看的事不能讓細君或文岫知道。”湘雪更納悶了，追到桌前：“為什麽？不讓給外人看就是了，為何還不能讓細君知道？表姐，你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劉淇仍一臉淡然：“將來你自然會明白，現在不需要知道！”湘雪嘟著臉一臉不樂意。忽然，一道溫和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雪兒啊，要畫像，你可不能冷著個臉啊！”湘雪一回頭，隻見寶妃領著侍女們進來，忙行禮道：“姑姑安好！”侍女為寶妃打起琉璃珠簾，寶妃進了內拉起湘雪一打量對劉淇道：“去把你父皇給你的那對金絲鳳簪花取來給雪兒戴上，要畫像自然得戴一些亮人眼的首飾，不然就辜負了咱雪兒的美貌了！”劉淇便示意貼身宮女碧兒去取。這邊湘雪卻羞紅了臉低頭嗔道：“姑姑！”
寶妃嗬嗬笑著攜了湘雪一起坐到窗前貴妃榻上，道：“雪兒啊，你表姐偏心那也是偏向你的，隻是你現在年齡尚小，這其中因由不便與你知曉。你且安心聽表姐和姑姑的話，莫要再為畫像的事跟人起爭執了！”
“雪兒知道了，姑姑放心吧！”雖然心裏仍疑惑重重，湘雪還是答應。
侍女奉上香茶，碧兒也取來了金絲鳳簪花，寶妃接過來親自給湘雪戴上，讚道：“瞧瞧，蘇家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女兒漂亮！”湘雪眼睛一轉笑道：“姑姑這話把自己也誇了呢！”寶妃一愣繼而伸手點著湘雪的額頭笑：“我誇錯了嗎？”湘雪咯咯笑著抱住寶妃的胳膊道：“沒有，在雪兒眼裏，姑姑是大陵國最漂亮的姑姑，永遠是最漂亮的！”
寶妃哈哈笑了一陣，忽想起一事，看向劉淇問道：“淇兒，你父皇已經同意為你挑選駙馬了，今年回京述職的王公子弟們不乏優秀之人，過些日子，你舅舅會提前送來一些人的資料，你好好看看。”
劉淇臉一紅，腦中不自覺的閃現一個人的身影，青衣翩翩，眉眼含笑，英氣逼人。繼而又閃出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錦衣公子，紙扇輕搖，風度瀟灑，器宇軒昂。
“淇兒？”寶妃見劉淇微紅著臉拿著墨出神，出聲喚道，“淇兒在想什麽？”
“啊？！沒什麽，沒……”劉淇慌忙回道。
“哈哈，我知道表姐在想什麽！”湘雪笑道。
“那你說說看”寶妃笑看向她，湘雪湊到寶妃耳邊道：“她在想前日出宮遇到的那位阮公子……”
“阮公子？”寶妃詫道，“最近回京的大臣中似乎沒有姓阮的。”
劉淇早紅了臉嗬斥湘雪：“雪兒休胡說！”湘雪朝她吐吐舌頭，對寶妃道：“姑姑，阮公子不是官宦子弟，他是大陵第一經商世家的少主，叫阮洛寒！”
“青州經商世家阮家的公子？！”
“嗯，對啊！”湘雪點頭，完全不顧劉淇在一邊紅透了臉。寶妃卻暗下了臉色：“淇兒，湘雪說的是真的嗎？”
劉淇看著母親道：“母妃，你別聽雪兒胡說，我沒有。”
寶妃歎了口氣道：“淇兒啊，你是一國公主，嫁給王公子弟是逃不掉的，那阮家世代商人，雖然偶爾有女子嫁入官宦之家，但是男子卻是絕對不娶官家千金的！淇兒，你要三思，若你……”
“母妃不必細說了，孩兒與阮公子不過一麵之緣，並沒有過深的交集，母妃不必擔憂。”劉淇突然出聲打斷了寶妃的話，寶妃歎一口氣不再言語。
劉淇愣愣的執筆在宣紙上勾畫湘雪的樣子，腦海中輕搖紙扇的公子漸漸淡卻，隻剩下薄暮微風中，一道含笑的聲音輕問：“公主可還記得這紅豆？”罷了，也許緣分早已深種，聽天命吧！
湘雪見寶妃臉上暗沉，知道自己剛才說錯話了，寶妃不樂意表姐選商人做駙馬，眼睛轉轉又湊到寶妃耳邊嘀咕幾句，寶妃眼睛一亮，輕問：“真的？”湘雪用力地點點頭。寶妃起身道：“淇兒，母妃出去走走，你好好給雪兒畫。”言罷出了西暖閣。
太陽照的廊下一片明媚，有荷花的清香隨風暗飄，寶妃微微閉眼，吩咐侍女：“去把三皇子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