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因
兩人的影子在月光下無處遁形。在滿月的夜晚下看著對方，曾經的記憶仿佛在眼前重現。
十年前在雪地裏落魄的男孩。遇到古道仙風的老人。
一身血跡已是強弩之末的他心裏百轉千回，自己若是在呆在這個冰天雪地中，是絕對挨不過今夜。
但是，要怎麽得救？要怎麽回到皇宮？
這個老人是誰？要用什麽籌碼才能讓他救自己？
謊言？金錢？還是誘惑？年僅六歲的少年將全身的精力都用來回憶母親曾經說過的話。
兩人在黑暗中久久對視，像是狹路相逢的兩隻猛獸按兵不動各自在自己的心裏暗暗地估測對方的實力。
風雪又刮了起來。一切逐漸被填埋。
“我是當朝太子軒轅瀾，救我。”冰涼的雪彌漫了自己半個視線，眼前逐漸模糊，但是他盯著老人的雙眼，稚嫩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沒有任何隱瞞，理所應當的語調。六歲的孩童，用與生俱來的不怒自威掩蓋自己內心的不安，不知道自己這一把是不是賭對了。
然後老人就笑了，黑色的袍子卻與其身後的黑暗格格不入，慈祥的笑像是佛祖拈花那一笑，又像無底阿鼻祖臉上無形的微笑，看透一切的智慧，都化在了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中。
“是，我王。”
在離宮的十年裏，自己被帶到了黯影山莊，這個原應在前朝就被消失的地方卻存在在這個神秘的山莊裏。
在這個連父皇都不知道的地方。
黯影山莊是第一代軒轅王創辦的組織，專門為皇室訓練各種暗影。
但是不知為何在前朝被秘密取消，這個原本就不被世間所知道的地方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又消失了。
但是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出現在那裏，和其他不知從哪裏找來的孩子一起被訓練。而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有人會來傳授自己應該學習的為君之道，那個人便是汪司，黯影山莊的莊主。
正是自己眼前的這個人。
十年來不曾改變的相貌。
自己苦學了十年，便猜測了十年，這個越探索便越深不可測的人，誰不知他到底要的是什麽。
超脫世外的古道仙風，是為了什麽被凡世所牽而不願羽化歸去？以這副老朽的軀體在這片汙泥中苦苦在尋找著什麽？
“汪司，你要的是什麽？”軒轅瀾靜下來，嘴角的笑意不在，在汪司的眼前，自己的任何偽裝都是徒然。
“您終於問了啊。”汪司絲毫不意外，依舊笑著的臉，在盈盈的月光下更顯得幾分莫測，“你父皇終其一生都無法向我問出這個問題啊。”
軒轅瀾依舊看著汪司，臉上的不滿已經流露出來。即使自己懷疑自己的父皇，但是對於汪司來說，父皇依舊是他的君！身為一個臣子怎麽允許這麽大逆不道！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訓斥，應該責令他，但是自己內心卻一點怒意也沒有，仿佛眼前這個老者說這句話時理所應答，世間也就隻有他能如此不加顧及地評論一代君王。
“數十朝來，能問到這個問題的也就才幾個？”汪司笑了笑，臉上一逝而過的神傷軒轅瀾來不及反應就消失。
那是一種超越了時光的寂寞，世間又有什麽人看得懂？更何況自己眼前這個發育還不成熟的明君胚子？
自己找了這麽多年，一個有望成為繼她之後的稀世明君的胚子。他能完成這數百年曆史的重任麽？
誰知道？
“殿下既然能猜到一些，就不要阻止了，有些事它是必須要發生的，曆史才能繼續下去。比如軒轅恒為帝，比如我雪中救你，還比如聖女天降。”汪司笑著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意味深長讓軒轅瀾氣息在一瞬間不穩。
十幾天來總是一遍一遍在自己眼前出現的場景又一次浮現。
就像當年母後在自己眼前服下那顆黑黑的藥丸一樣，小瑾在自己眼前一刀自刎，臉上都帶著那抹釋然的笑。
不可以！
“你們對小瑾做了什麽？”反應過來後轉身看向剛才自己要推開的門，難怪要這個時候在這裏出現！汪司！想通了，急忙推開門。
這個是長守宮的後門，推開後便是長守宮獨有的大院，一個在每個晚上都能灑滿月光的庭院。
正中間站著兩個人，就在軒轅瀾推開門的一瞬間，在月光下閃耀著寒光的匕首便沒入紅色的身影。
紅色的身影因為疼痛而微微弓著的背影在顫抖。
知道發生了什麽，腳步卻一步也無法往前，也無法去安撫在顫抖的那個瘦弱的身影。
因為這個時候，軒轅國剛剛得到一個引君入甕的誘餌，卻還缺一個甕。
以為太子入獄，恒帝病重的神夜已經伏兵在宜城之外。誤以為計劃一切照常的神夜妄想與安插在宮中的蔚門廷裏應外合一舉拿下皇宮。
為了阻止，扣押來使便需要一個理由，光明正大去伏擊那些伏兵需要一個契機，在腳步大亂的當即給神夜致命一擊的利刃。
而那個契機，那個理由便是——軒轅的聖女。
這個解決了天災，得到全國，乃至整個天下擁護和向往的聖女的死。
會是獲得這個理由最好的方法。
所以這個傻乎乎的笨蛋，這個聰明的少女，選擇在這樣一個晚上，設計讓神夜的來使殺了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
因為方瑾的一聲叫喊，把正要出發到觀星樓的百官引了進來，目擊了這一切。
軒轅瀾看著方瑾倒在了一片緋紅中，往黑暗中退了一步。
此刻多麽希望，自己的雪盲症還沒好，自己的眼睛還無法看到銀雪上那片紅色，自己就不會親眼看到這一幕。
誣陷自己入獄，一方麵是為了獲得蔚門廷的信任，另一方麵就是想要防止自己阻止她吧……
方瑾，你好傻。
你的臉上是不是也掛著那抹笑？
釋然、溫柔……
你還會回來的吧？就像之前那一次次神跡，在所有人找你找得人仰馬翻的時候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出現，你回來的！
強壓下內心的疼痛和不安，關上門，轉過身，看著月光下的汪司。
汪司無聲地笑了笑，正色，跪了下去，頭深深地伏在了地上，“恭迎我王回朝。”
十年前斷掉的時光，又在一片雪地裏重新延續。
軒轅的紀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