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鐵窗下
皎潔的月光映照在天牢的鐵窗邊,讓裏麵的人隻能抬著頭仰望得到微微泄進來的月光,卻怎麽也摸不到,更看不到外麵的月亮。
但是,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看到。
天牢就是這樣地一點點吞噬掉你作惡的膽量,一點點地增添其內心的寂寞。
外婆死之前顫抖地對自己說的話還在耳邊。
“別怪你阿爹……”這是什麽意思?
阿爹,我阿爹?
薰兒靠著牆壁,翹著腿,轉著頭,靜靜地看著天牢黑暗的深處,最虛無,什麽東西都沒有的黑暗。
怎麽可以說什麽都沒有?不是還有黑暗麽……重重填滿了黑暗,可以吞噬掉一切的黑暗,裝了這麽多東西,怎麽能叫什麽也沒有?
真貪心。
外婆……
您說過,死去的人就是被雪山之神帶了回去,在厚厚的雪下,根據生前做的好事和壞事來核算下次投胎的時間,然後在贖罪中等待,做的壞事多了,就要在冰寒來臨時為雪山上的生靈擋風;在旅人迷路的時候投身到幹柴中去燃燒自己,然後在灰燼中爬起來……受著苦然後學會做好事。
您總是不厭其煩地這樣說,即使我不信。
對雪山之神有著最崇高敬仰的外婆,怎麽可能和前皇後的死有關?怎麽可能會往軒轅皇帝的藥膳中下毒?
在黑暗中搖搖頭。仿佛是想把腦海裏的什麽念頭甩出去。
是不是我太貪心了?
可是,明明還有比我更貪心的人。
薰兒轉過頭來,軒轅瀾淡定地端坐在黑暗中,仿佛坐在書桌前一般閑適。
“你在等著他們來救你麽?”薰兒看了一眼抬著頭看著鐵窗的軒轅瀾,輕蔑地笑道。
因為外婆伏罪,自己也入獄了。但是同時入獄的人,還有這個天之驕子。
軒轅瀾淡笑,不語。一如既往的溫爾淡然。
“你沒想到會被方瑾背叛吧?”薰兒不死心地笑道。已經這麽多天了,軒轅瀾從事情發生到現在,淡定的表情就沒有變過。但是自己的內心就從未平緩過。
這個擁有比自己多得多東西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更擁有了自己所沒有的淡然!
難道,他就一點都不在乎被方瑾背叛麽?
就隻有那個傻子一廂情願地喜歡著他,在乎著他吧。
傻子!呆子!白癡!蠢貨!
一廂情願……
薰兒冷笑一聲。
遠遠的,鐵鎖被解開的聲音窸窸窣窣地傳來了。
一串沉穩的腳步聲也慢慢傳了過來。
黑暗中的腳步聲隱隱間顯得有幾分著急,在沉穩中好像隱藏得很好。但是就是讓人舉得,這個人急切地朝這邊走來。
薰兒別過頭,不用說,肯定是來找旁邊這個人,這個即使看起來失去了一切的人,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都有人不曾放棄他。而自己,之於這裏,之於這裏的每個人,都隻是可有可無的。
每個人。
心裏的煩躁一瞬間吞噬了過來。
討厭這裏,討厭這裏的所有人。
腳步停在了鐵牢前。
“薰兒。”一個低沉而冰冷的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薰兒驚訝地轉了過去。那個可怕的將軍大叔?
賀祥僵硬地站在鐵籠外,鐵籠裏的薰兒亦是呆愣住,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我看,我還是先避開一下得好。”軒轅瀾輕笑著站立起來。
薰兒沒看到他怎麽打開鐵籠,又是怎麽離開的,隻是在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所能看到的黑暗中,隻剩下她和可怕的冰冷大叔。
賀祥解開了鐵門上的鐵鏈,走了去進來,壯碩的身軀好像是擠進來一樣,連空曠的牢房也顯得擁擠幾分。
薰兒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害怕眼前的大叔,是因為人生第一次被抓包就是他?因為他是第一個凶巴巴地教訓自己要講禮儀的人?還是因為他身上的那種冰冷的氣質?
這種感情很奇怪,與其說害怕,還不如說是敬畏。
“將軍……你怎麽會來這裏。”薰兒錯開眼,不敢看眼前的人,坐著的姿勢也在無意識中慢慢收斂起來。
賀祥的冰冷是朝中人盡皆知的事,整個人站在那,就像一塊不會有絲毫變化的千年玄鐵,剛毅從他的臉上就能看得出來,萬年不變的石雕般的神情,此時卻流露出歉意和心疼,“你肚子餓了吧?”
高大的身軀完全讓人注意不到他左手拿著的小小食盒。
賀祥蹲了下來,將食盒放在膝蓋上,在薰兒詫異的眼神中,遞了過去。
滿滿的一碗雪泡。
在這樣冰冷的黑夜中,還冒著熱氣。
為什麽?他怎麽會知道,自己最喜歡吃的東西?為什麽他要拿來給自己?為什麽?
“吃吧。”依舊冰涼的聲音卻隱藏著一絲繾綣的溫柔。
薰兒不敢抬頭,急忙搶過碗,灑出來的雪泡就冒著煙從自己手上滑下,適宜的溫度,但是自己的眼睛像被灼燒了一般。低下頭,大聲地吮-吸著,奶泡浮起的彎彎的幅度差一點點就能碰到自己的眼睛。發出的巨大的聲音來阻止自己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疑問,也讓自己的眼淚,垂直地落入奶泡中而不是流下自己的臉。
外婆沒有任何辯解,在數百冰冷的刀槍前伏罪自裁,是為了她侍奉一生的主子。
他嚴肅地教導自己,偷偷地放自己出宮,記得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是因為,他就是那個告發外婆,逮捕外婆,逼得外婆自裁的,阿爹……
軒轅瀾在黑暗中無聲地飛躍,依舊死寂的皇宮隱隱地透著一分不尋常。
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天徽宮……小瑾……小瑾要出事了?
出了天牢,要前往天徽宮,又要躲避東麵喧鬧的上元殿,唯一的路便是從長守宮的後麵經過。
軒轅瀾雙眼一眯,原本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戒備森嚴的長守宮為什麽一個人都沒有?
緩緩地停在了長守宮的後門,臨時裝上的木門,染著鮮紅的木漆。
軒轅瀾靜靜地看著這個門,手微微地抬起來。
“殿下。”一個熟悉的年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軒轅瀾臉上的表情不變,隻是心中微微一顫,“你回來了?汪司?還是應該稱呼一聲神夜國師?”
汪司笑得一臉慈祥,絲毫不在意軒轅瀾說的話,手一下沒一下地撫著長長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