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世間事
煙霧彌漫的尚月殿，軒轅凱坐在正座上，聽著殿中跪著的黑影人匯報。
“你是說，白水先生有兩個人？”聽完，微微地眯起眼睛。
“是的。”
白水實際上有兩個人？那另外一個是誰？在哪？他會不會知道所有的事？心裏一道明光閃過。
難道？
“這個老賴可能隻是一個代筆。真正的白水應該是他的兒子，二蛋。”
“果然。去把他抓過來。小的可比大的好解決的多。”終於看到了希望，軒轅凱舒了一口氣。隻要能抓到白水先生，能知道郝府當晚的真相，就能救出賀將軍。
“是。另外，殿下，關於主子提出的代價，希望殿下記得。”黑衣人輕聲提醒道。
軒轅凱麵色不改，冷冰冰的臉在黑暗中顯得冷豔，就像嚴冬初晴時，樹上的點點冰梅。
帶著梅花的冷傲和寒冰的晶瑩，天工所造的世間極美。
“解決了這件事，我自會付代價。”高傲地挺直的脊梁仿佛要付出代價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黑影人蒙著的臉看不到表情，依舊輕鬆的語調，“好的。”人便消失在尚月殿中。
殿中傳來瓷器打碎的聲音。
冰冷潮濕的天牢，精鐵燒製的鐵牢沒人能輕易逃脫。唯一能接觸到外界的隻有牆上那扇小小的鐵窗。因為天氣的轉暖，窗口上的積雪紛紛融化，順著鐵壁流進牢裏，但是在冰冷的牆上蔓延沒多久，便再次結成冰。
賀祥在這裏已經有半個月了。
畢竟是曾經的都城禁軍總督將軍，天牢裏的看守有時候會小小的開個後門，讓其親兵送來一些吃的東西。
單昂擔憂地看了一眼自家將軍，嘿嘿傻笑兩聲，“將軍，喝點熱酒吧。”
事實證明，強顏歡笑和撒謊都不適合一個軍人。
“有她的消息了麽？”鬢發有些許絮亂，但是挺著背坐立在那如鋼鐵般的身影一點也不像階下囚，閉著眼睛，不怒自威的氣勢依舊令人膽寒。
“快了快了。”單昂忙不送迭地應道，為了加重語氣還使勁地點點頭。
賀祥緩緩睜開眼睛，銳利的眼神仿佛頃刻間刺穿單昂的內心。
單昂正忙著倒騰菜的動作一頓，停下手來，低下頭，“將軍……除了您之外，我們幾個好兄弟也是被禁足了起來，熏姑娘的事實在……”
兩人無言。瑾皇後死因調查正在當頭，賀祥首當其衝進的牢，外麵傳言紛紛。他們剩下的幾個卯足了勁在尋方法能救出賀祥，說實話已是強弩之末。誰讓他們的大將軍素日來米水不進，緊要關頭要找些可靠的勢力還真沒有。哪還有心神去顧及一個普通的小丫鬟？
“你們不用管我，把所有的心力都派去保護她就可以了。”賀祥闔上了眼，淡聲道。
語氣裏的淡漠讓單昂嚇了一跳，整個人幾乎要蹦起來。
“將軍！您沒做過的事絕對不要承認啊！卑職們努力去找尋熏姑娘的！您，您……”
語無倫次的話語被賀祥輕聲打斷，“單昂。”
鋼鐵般的臉龐微微露出些許柔光，看向鐵窗的眼神帶著溫暖，“我不會死的。”
“將軍……”十幾年來如塊鐵般冰冷的將軍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露出前所未見的表情？單昂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薰兒就交給你們了，那可是你們將軍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了。”語調裏的輕鬆讓擔憂的單昂在一瞬間毫無理由地放心不少。
我唯一的女兒，我已經對不起太多人，不想再害你失去父親了。
當年的事是一時意亂情迷也好，多年來辜負你娘也罷，就算開始是個錯，也讓它正確地結束吧。
大大的房間裏隻有一具棺材。
澤兒小心翼翼地將紙折的白花一朵朵地放進去。
這裏麵沉睡著的便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幾日來哭腫的雙眼幹澀地流不出眼淚，緊緊抿著的嘴也因為脫水而有些許幹裂。
雪山好歹也是一個門派，是不可能為外來人的葬禮而大肆操辦靈堂的，能清出一間廂房還允許棺材停夠七日已是仁至義盡。
方瑾和二蛋已經輪番地勸了兩天，也在旁邊陪著兩天，隻是依舊隻喝一點點水的澤兒，誰也勸不住。兩個人也隻好讓澤兒獨處冷靜一番。
薰兒在一邊不滿地盯著，看著小小的身影要麽一朵一朵地將白花的花瓣捋好，要麽靠在棺材邊上半天不說話。
她一直盯著。
她依舊無法理解軒轅人的這種感情。在廣袤的雪山山腳，她接觸到的動物比人多得多。來到這裏，遇到這麽多人，才發現這麽矛盾愚蠢的情感。
逝者往已，這麽傷痛有用麽？死的人會複活麽？
就像她無法理解二蛋一談起那個什麽老賴時，臉上瞬間落寞而成熟的神情。
不在的人，不管你怎麽思念，怎麽祈禱，也不可能下一秒便出現在你麵前，那麽為什麽要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在這上麵？
更何況她根本無法理解這種奇特的感情。
又不是離不開那個人就活不了了。臉上那種脆弱痛苦、時而閃現懷念柔光的表情，她不喜歡，也不想再看到。
哭泣有用麽？思念有用麽？喜歡一個人，想要一個人，就努力把他留在自己啊，不斷地強化自己，讓自己強大到能把那個人牢牢地綁在自己身邊啊。
就像自己，凱殿下不喜歡自己，自己就努力地讓她喜歡啊，一次次地在她身邊晃蕩，就算她冰冷的無視也依舊堅持不懈。
留不住是自己的無能，是自己的不夠努力，哭泣有用麽？
越想心裏就越煩躁。心底的一團火愈燒愈烈。
為什麽她能想得懂的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不懂？娘不懂，蠢蛋不懂，這個小鬼也不懂。
既然舍不得，既然想見她，那就去另一個世界不就能和她在一起了？！
因為心裏有了主意而興奮地加大力度的右手，使兩片金葉子兩指間發出微微的摩擦聲。雪山終年風雪，環境險惡，能在這生存下來的毒物更是刁鑽。現在隻要自己吹個曲子，就會有小東西來為你結束生命。讓你和你奶奶永遠在一起，再也沒有一點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