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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家信

  黃鞠塵在中間,嚴珏與嚴秋泓各站左右。

  他悄悄藏到了某間酒家的望子後頭,聞到一陣佛手柑香由遠至近,又由近至遠,以為終於安全時,一回頭,卻正好撞上嚴珏沒什麼表情的臉。

  他暗暗嘆了口氣。

  「拿著吧,」嚴珏往他手裡塞入一件東西,他攤開一看,是一個鈴鐺,紅繩系著的,十分精巧,「教習套中的,這樣以後它再偷吃,你就不會全然不覺了。交代你細細養著,下雪時還等著拿它煨蘿蔔呢。」

  他緊緊攥著這鈴鐺,抿了一下嘴,雖然什麼都沒說,心頭卻浮現兩個字——「休想!」

  關於嚴蘸月的事,嚴珏心底縱然充滿惋惜,卻也知道有些事不可操之過急。

  中秋一過,又是大考,馬上就可以升入元院了,那將會是他呆在書院的最後一年。

  度過最後一年,回了卞城,便能迎娶慕青了。

  這些年一直讓她等,一等便是四年光陰,試想如果當初未曾求學,也許他倆的孩子都能識字念詩了。

  慕青生的孩子,一定也有漂亮的酒窩和甜甜的眼睛。

  一面細細想著有關將來的一切,一面拿出紙筆,開始給遙遠的她書寫心意。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世子,」揖山細細地研著墨,不時抬看著窗外,「又快要入冬了。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能回卞城了吧?」

  他抬頭看了一眼揖山,一樣看向窗外,「還不成,得等翻年才行。」

  「這三年真是經歷了許多事啊。」揖山突然大發感慨。

  他因此想到蘸月,「可不是嘛。」

  這當兒,門口正好傳來嚴秋泓的聲音:「王玉兄,教習又賞了我兩罈子好酒,快把你的金兕杯拿出來。」

  嚴珏擱好筆墨,徹底知道,今天這封家信是寫不成了。

  嚴秋泓靜靜地把兩罈子酒擱在桌上。

  他透過對方黯然的嘆息,發現了什麼,於是靜靜坐到了他的對面,等揖山擺好酒杯,滿滿為他斟上,才問:「教習又拒絕你了?」

  嚴秋泓並沒有回答,只是悲涼地看了他一眼。

  他點點頭,輕聲安慰:「喝酒,喝酒,悲傷不在酒里。」

  「為何人總是求而不得?」嚴秋泓突然這樣問。

  「求而不得,也許並不是壞事。」他這樣答。

  嚴秋泓盯著他看,像要盯穿他一樣,靜靜無語了好大一會兒,終於傷心的滑落下一顆眼淚,「就連安慰人都安慰得四不像,可見你誠然是一塊榆木疙瘩。也對,像你這樣的人多簡單,眼裡就只有課業,絲毫不懂情愛,更不懂我們這些求而不得之人的傷心之處。」

  他咬了一下嘴,想要反駁,話意甚至都衝到嗓子眼,卻又壓了下去。

  說他不懂情愛,慕青頭一個不服,但,也無所謂了。

  暗裡一笑。

  嚴秋泓又急急地飲下一大盞酒,借著勁頭罵開:「其實我早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喜歡我的,至少我就做不到阿月那種份上,為了她,連魙境都敢追隨而去,如果對手真的是阿月,我可以認輸,心甘情願的那一種。可你看看他們現在,兩邊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叫我看了又怎麼甘心?」

  這他就不禁要為阿月說一句了,「阿月不過一時矯情,等到傷勢見好,鼻子再造回來,兩人也就沒事了。

  嚴秋泓卻是冷冷一哼,「可我怎麼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老是聽到他『阿寧』、『阿寧』的喚個不停,怕不是移情別戀了吧?」

  移情別戀。

  嚴珏輕聲一笑,「他不會的。」

  時至如今,猶記得他那一句「殺她我如喪偶」,一個就連孽緣都能如此珍惜的人,「移情別戀」四個字與他註定無緣。

  「他不是,我相信他。」

  「王玉兄,哪怕一次也好,你就不能站我這邊嗎?阿月是你的兄弟,我就不是你的兄弟了?怎麼次次你都這樣偏袒他。」

  嚴珏偷偷看了一眼書桌上寫到一半的家信,微微一笑,「他過得比你苦多了,我就是要偏袒他,如何?」

  「不甘心,真不公平。」

  展信佳安,素來無事,不必掛記。前日所聞,父王有恙,多勞費心顧念。課業平穩,並無多聞趣聞可寫。香炭與櫞,已命揖山備齊,冬日乾燥,記得多飲銀耳羹湯,你素有咳疾,切切自己保重。——一面陪嚴秋泓飲酒,一面仍惦記著寫與慕青的書信,只好心不在焉地擬在腹中,——至於枉死城三公子與黃教習之間,也無多餘進展可相告,倒是秦城世子常來邀酒相煩……

  「世子爺,秦城世子好像喝醉了。」

  他聽見揖山這樣說,神思總算清楚了一些,卻沒有理會這件事,竟自起身,走向書桌,將腹內那一腔已然很成熟的思念一字不落地謄到紙上。

  揖山自行有了決斷,輕輕跑出去,叫來陶然。

  兩人一左一右架著,好不容易才將嚴秋泓攙回自己房間。

  「你家世子真是用功,這都什麼時辰了,竟然還在書文?」陶然禁不住稱讚。

  揖山搖搖頭,有些赧然地笑開,「非也,我家世子是在寫家信呢。」

  「哦,聽說世子爺一月一封家信從不落下,真是十分孝順了。」

  揖山又搖搖頭,「非也,這事與孝順真沒什麼關係。」

  「啊?」陶然微微有些吃驚地看著他,「那他是……」

  揖山憨憨地一笑,「具體是什麼,以後你便會知道了。倒是你家世子,真是情長啊。」

  陶然一臉不屑,偷偷撇起了嘴,只有自家主子像這樣醉到不省人事時,他才敢露出這樣的表情,「既是妄求,更怕情長,連我一介下人都清楚明白,怎麼獨有他自己認不清呢?」 ——

  大清早的時光,又是明亮的落雪天。

  他將將穿戴好了,來到門口,卻看見小蘿蔔一臉蓄勢待發,鼻子長長的伸在前面,兩隻前腳趴著,後腿偷偷用力,使他不禁好奇,門外到底有什麼?

  養下半年,小蘿蔔已經長大不少,胃口很好,而且偏食,只吃肉。

  某位師兄告誡過,如果不想讓雪猁沾染太重的野氣,就不可喂生肉,只能吃熟食,這些日子他一直謹記,果然小蘿蔔直到現在仍是很溫和的性子,很少沖誰沒來由的亂吠。

  而且它最怕的人正是黃鞠塵。

  哪怕只是遙遙遠遠地遇上,也一定會妥妥地藏在他身後邊,嚇得耳朵耷拉下來,口裡不停發出類似求饒的嗚咽聲。

  他看著小蘿蔔這副架式,有些好奇地拉開了門。

  一拉開門,原來是嚴珏站在那裡,小蘿蔔後腳一蹬,前腳一抬,直接撲到了嚴珏身上。

  嚴珏向後踉了半步,堪堪站穩。「這靈物都比你討喜些。」他沖嚴蘸月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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