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治病
他看著鐘相,外邊人直說他神情凶煞,長相間毫無俊美可言,如今細細品來,還真是毫無俊美。
是令人心生膽寒的長相,讓人絕不敢輕易接觸。
「如果你希望,本官可以為你再塑一個鼻子。黃助教已為此事來求過本官。但本官想聽聽你自己的主意,一個鼻子,當真有那麼重要嗎?」
聽說鐘相當年正是因為面容上有缺憾,才含冤觸死的,如今他這樣當面質問,卻要嚴蘸月如何真心坦露?
說重要,怕拂鐘相的意。
說不重要,又違了自己的心。
索性,什麼都沒說。
鐘相凌厲的目光在他臉上捕捉了一會兒,心有所悟,「顯然是重要了。」
他搖搖頭,「學生的身體已然虧敗,就算補好鼻子又有何意義?不如早些作罷,學生只想沒有負擔的離開。」
「你這是自暴自棄了。來,把手伸過來。」
鐘相細細的為他把起脈,兩人間一直保持著默契的靜謐,過程中鐘相的眉頭時而皺起,時而放鬆,好大一會兒,輕輕點了一下頭,發出聲音:「的確傷到了根基,但你也不必太絕望,來武院,本官自有法子。」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當真?」他不由地大吃一驚。
鐘相一笑,「難道本官是特意過來戲耍你的嗎?」
他很緊張地解釋低下頭:「鐘相恕罪,小人不敢。」
鐘相捏了一下鬍子,接著才言明:「年輕就是喜歡絕望得太快,這是通病,一切災厄,並不一定都是定數。還有這個鼻子,既可以蓋上面具,也可以找本官復原,一切皆由你自己選擇。」
「是,多謝鐘相!」
「以後入了武院,便是本官的徒兒了。」
「是,多謝師父。」
「本官以為黃鞠塵才是你的師父?」
他搖頭,饒是此時,也不願承認這一點,「不是,她教我武藝是她欠我的。」
鐘相大笑開,「至今仍記得有個黃院,以為書院終於要擴建了,沒想到仍然只是一場笑話。」
鐘相站了起來,沒有作別,便竟自而去。
使他心裡更加感激這份青眼。
翌日一早,他由有常攙著,總算步入了向來鮮以示人的武院。
一入得門,先見迷陣,但迷陣並沒有為難他,就徑直走向了大殿。
拜了鐘相,認了師門,從今日起他便是武院的學生了。
因為身子過於羸弱,入院后,鐘相並沒有急著為他醫治,只是先讓他浸身在後院的溫湯池裡,池中每日都浮著不同的藥材,全是鐘相親手調的,又教給了他一套獨特的吐息納氣之法,當真漸漸消止了他咯血的舊毛病。
那日他正在湯里泡著,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野味,一回頭,竟是小蘿蔔來了,嘴裡還刁著一根歸元參。
他來不及制止,就見這小東西一鬆口,把歸元參扔進了湯池裡,湯池立馬變得一片慘紅,葯氣吸入體內,人頓時舒坦起來。
這可是歸元參,百年才難得一根,如今居然拿來泡澡……真真暴殄天物!
他嘆了口氣,卻沒料到,這不過只是個開始。
第二天,又是藍石晶。
第三天,是百日漿。
第四天,……
終於他忍無可忍,抱著小蘿蔔來到了後山黃鞠塵的住所。
一看才知,院落里停滿了大量的蛇。青的,白的,赤的,花的,黑的,多的簡直就像是蛇在上朝。
而且每一條口裡都含著名貴藥材,這下他知道她成日真是沒閑著了。
輕輕地退了出去,正要偷偷溜走,偏偏小蘿蔔亂吠起來,引來了黃鞠塵。
其實就憑她的耳力,也許並不需要小蘿蔔,一樣能發現他來了,但畢竟人都是很依賴借口的,所以,她出場時真是滿臉光風霽月又坦坦蕩蕩。
「來的正好,正愁沒東西犒賞它們呢。」她輕輕一笑。
他下意識地摟緊小蘿蔔。
她打量了他幾臉,滿意地點點頭,「還是鐘相有法子。」
「別來了,也別送東西來。」
「這話我以前說過沒有?」
「我說真的,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這話我肯定說過……你這麼自暴自棄,對得起小辟邪芝嗎?」
他抿了一下嘴,轉開身,打算離開。
「不就是一個鼻子嗎?如何,沒了鼻子,眼睛也一併瞎了?當初不是你千方百計地糾纏我嗎?現在反倒成了個慫包!」
「是,我就是慫,我配不上你,忘了我吧。」
「嚴蘸月!」她開始生氣,變得大吼,「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
滿院的蛇同時盯上了他。
嚇得他一記惡寒,抱緊蘿蔔,趕緊離開。
雖入了武院,但文考依舊躲不掉,而且比起在晉院時所學的更難,有時簡直磨得人焦頭爛額。
等他再好些,可以久坐時,日子便完全回到了從前志學的時光。
那日,嚴秋泓捎了一份甜涼糕過來,他只吃了一片,實在沒什麼胃口,便放到了一旁,一回頭才發現,剩下的份量居然全被小蘿蔔掃進了肚子里。
當夜小東西就上吐下瀉,難受個不停。
看來是積食成病了。
趕緊向院里的郎中求了兩味消食的丸子,雪猁服下后竟不見什麼起效,心裡惦記著這事,這幾日的課全都白上了。
打聽了一圈,才知道山下有位草藥郎中,醫人不太行,倒是很會給鳥獸開藥,恰逢八月十五,正好可以下山一趟。
幸而師保只布置了兩篇雜文,有常掃了筆墨入匣,他高高興興地出了課室。
街道兩邊全是鶯鶯燕燕,他戴著面具,匆匆路過眾人,誰都沒留意他,他也沒留意誰,心裏面就只有那位草藥郎中。
路邊的套環攤上突然傳來一片喝采,十分熱鬧,他好奇地探去一眼,只看見一片花紅草綠中,她笑得最好看。
一陣別樣愁緒湧上眉頭。
他回頭,調轉步子,沿來時路邊走邊退。
「究竟為何你非要拒絕我,為何我們始終不能有個結果?」他曾問。
「想是,有緣無份吧。」她低著頭說。
前塵歷歷猶在目,只是如今,物非人也非,她該有個新的出路,不該將時間與美貌耗費在他這個廢人身上。
所以才離開得飛快。
過了好大一會兒,總算找到了那位草藥郎中,求了些積食的藥丸,郎中配藥需要時間,他只好靜靜地守在邊上等。
等著等著,倒是等來了他們三人。